論維柯的詩性智慧及其美學意義

摘 要：維柯的代表作《新科學》主要探討了人類文化的起源和發展。詩性智慧是新科學的萬能鑰匙，是人類認識思維的一種初級的和基本的方式。它是一種形象思維，是維柯的藝術想象理論。這種形象思維通過以己度物的隱喻來進行，并形成了想象性的類概念或典型人物。關于詩性智慧的命題可以引申出關于人類思維的起源和審美，藝術思維的特征、素質、功用、價值等方面的理解。詩性智慧學說對后世的“審美移情說”、“直覺說”、“類概念”等美學理論產生了深遠影響。

關鍵詞：原始思維；詩性智慧；以己度物；類概念；美學

作者簡介：郝曉艷（1988-），女，山西長治人。陜西理工學院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專業2012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與文化。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2013）-18-0-02

“詩性智慧”是維柯在《新科學》一書中提出的，全書用一半的篇幅來談論詩性智慧，維柯認為人類的認識思維方式是凡俗的并且是詩性的。詩性智慧的發現是維柯二十年的研究成果，其開創的“詩性智慧”理論對后世有著極其廣泛的影響。詩性智慧的命題可以引申出關于人類思維的起源和審美，藝術思維的特征、素質、功用、價值的理解。維柯較好地闡釋和發揮了詩性智慧這一理論資源和文化遺產，對于審美理論、藝術理論和文化理論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義和作用。朱光潛先生說：“《新科學》是探討人類社會文化起源和發展的一種大膽的嘗試。”[1]319就是說，《新科學》對人類文化起源問題做出了重要的理論貢獻。但是詩性智慧的提出并非是基于對藝術、審美等的認識，而是從認識論的角度入手來研究人類的認識思維方式和審美規律，因此，詩性智慧是維柯認識世界的一個理論基石。

一、詩性智慧——新科學的萬能鑰匙

從認識論上來講，“詩性智慧就是創造或構造的智慧，是人類認識世界、掌握世界的一種能力，是人類觀照世界的特殊方法——藝術方式，該方式的核心是幻想、想象”。[2]詩性智慧的起源是由于原始人對自然愚昧無知，加上生產力水平低下使原始先民的認識有限，然而這卻在某種程度上促進了他們想象力的發揮。當他們對很多自然現象感到迷惑不解以至于產生恐懼感時，便以自己的方式來解釋世界。例如，他們不知道雷電產生的真正原因，就對雷電感到好奇，并且試著去找到其中的奧秘，于是想象出雷神來，作為雷電發生的發出者和指使者。雷神操縱雷電，這種想象毫無疑問是虛構的，但原始人卻對此深信不疑。原始人沒有邏輯推理能力，因此這種想象對他們來說合情合理，他們只能利用出自于動物本能的感受力、想象力和創造力來認識事物。原始人的想象力完全是肉體的，他們完全憑想象來創造，不夾雜任何理智活動。

維柯認為人類的智慧分為兩種，一種是詩性智慧，另一種是玄學智慧，他的主要貢獻在于提出了這一命題。在維柯看來，以哲學為核心的人文社會科學都以詩性智慧為基礎，它的思維方式和研究方法不同于自然科學，其科學性同樣要求有嚴謹的求實精神和務實的態度，因此可以成為“新科學”。因此，詩性智慧作為一種形象思維，可以被稱為新科學的萬能鑰匙。

二、原始思維——以己度物的思維方式和想象性的類概念

維柯運用詩性智慧理論來解釋人類的原始思維和審美活動，提出了許多獨到見解和思維方式，主要包含以下兩方面。

1.以己度物的思維方式

所謂“以己度物”就是人類在遇到自己無法理解和解釋的事物時便本能地將自己的切身體驗移加到事物身上，把自己的所思所想作為衡量事物的尺度。對此，維柯認為：“人們在認識不到產生事物的自然原因，而且也不能拿同類事物進行類比來說明這些原因時，人們就把自己本性移加到那些事物上去，例如‘磁石愛鐵’。” [3]118對此，朱光潛先生認為：“人與人相吸引，相親近，是由于愛。人看到磁石吸鐵，找不到真正原因，就憑自己的心理經驗，把磁石想象為對鐵有愛情。”[4]331可見，這種思維具有強烈的主觀性和個人化的色彩。對此，維柯進行了進一步的闡釋，他認為一切無法給出科學解釋的自然現象都是力量強大的人在操控，或者可以簡單地統稱為“神”。“神”是以和人一樣有著肉體但卻比普通人更加強大更加高傲的姿態存在的，人們往往對神是頂禮膜拜的，因此“神”的誕生就是詩性智慧“以己度物”的形象思維的結果。

關于這種理論學說，在馬克思著作中也有比較深入的討論。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不僅從動物身上發現了美的規律，而且這種美的規律更是在人類身上得到了淋漓精致地發揮，“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物種的尺度和需要來建造，而人卻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物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怎樣處處都把內在的尺度運用到對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建造。”[5]96簡單地說，這種以己度物的思維方式即人的本質的對象化，是人在觀察事物時，把自己的感情、感覺、思想、意志等投射到事物上，使人與物發生同情或共鳴。中國古代詩歌中的“賦、比、興”三體中的“興”就是很好的證明。

2.想象性的類概念

“想象性的類概念”類似于理性主義者所說的“屬”概念，但又有本質的區別。《新科學》中提到的詩性智慧的“類概念”是一種想象性的類概念，是人根據自己的形象思維而做出的判斷，是從事物的現象直接把握事物的本質。這是一種把相類似的個別事物歸化到同類事物中去的思維方式，是一種想象性的歸納事物特性和人物性格的認知方式。

人類受本性的驅遣，喜歡在事物中見出相同或相似，這是人類的普遍心理特性。兒童是沒有形象思維的，但卻有著驚人的想象力，他們會憑著最初的印象來稱呼后來遇到的各類人或物，比如年長的男人都被他們稱呼為“爸”或“叔”，年長的女人則為“媽”或“姨”。維柯認為原始先民由于對同類事物缺乏抽象的概念，就用形象鮮明的個別的具體事例來代表同類事物。維柯說：“人對遼遠的未知的事物，都根據已熟悉的近在手邊的事物去進行判斷。”[6]103維柯舉原始民族的英雄人物為例：“埃及人把對人類生活有益或必要的一切發明都歸功于最偉大的霍彌斯。”[7]124后來霍彌斯就成為“發明家”這一類人的符號或者代名詞。諸如此類的例子在《新科學》中是不勝枚舉的。

三、詩性智慧的美學意義

研究維柯的詩性智慧理論，對我們認識和把握審美思維的本質有很大的啟示作用。維柯的“詩性智慧”有著深廣的美學意義，為現代美學提供了歷史發展的觀點和史論相結合的方法，具體體現在以下三方面。

1.“以己度物”的隱喻思維對“審美移情”學說的啟發

“以己度物”是把自己的感情移加到事物身上的一種形象思維方式和認知方式，引申到美學中就是“審美移情”。這種認知方式主要是以“我”為核心，以想象力為原始動力，它遵循主體的主觀愿望，并且有著極強的情感色彩。在審美過程中，審美主體把自身的情感或意愿轉移或傾瀉到客體中去，就形成了“移情”現象，這和“以己度物”的思維方式是共通的。也就是說，人們是憑自身的想象去認識和理解事物的。休謨在談及形式美時，曾說：“建筑學的規則也要求柱頂應比柱基較為尖細，這是因為那樣的一個形狀給我們傳來一種令人愉快的安全觀念，而相反的形狀就使我們顧慮到危險。這種顧慮是令人不快的。”[8]334休謨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范例，審美客體的安全與否會直接引起審美主體的主觀反映，實則是審美主體設身處地地把自己的切身感受移到審美客體身上，人類總會不自覺地或者是出于本能地把自己的感受加到事物身上，以此引起對事物的同情，這就是近代美學中的“移情說”。后來立普斯、谷魯斯、康德等人都談到過移情學說。總之，維柯是“審美移情說”的最大貢獻者，他把移情現象看作形象思維的一個基本要素，是把移情看作認識世界基本規律的第一人。后人沿著他開創的“移情”道路繼續向前邁進。

2.想象性類概念引發的美學思考

形象思維形成的類概念是“想象性類概念”，是原始先民通過主觀想象和形象思維總結出來的，其對后世人物性格的“類型說”研究產生深遠的影響。古代各個民族的文學創作在塑造人物形象時都有一個基本的共同點，那就是人物形象的“類型化”。對“類型化”理論的研究散見于不同的古代文論中，亞里士多德的《詩學》、賀拉斯的《詩藝》和布瓦洛的《詩的藝術》都是很好的例證。“類型化”是用來概括人物性格的，它以人物的共性為基礎，以此歸納出人物性格的種類及其特征。相比之下，這種理論淡化了人物性格中的個性成分。“類型化”的創作理論在各個民族的古代文學中都有鮮明的體現，尤其是在古代神話和戲劇中。希臘各族人民把屬于同一類的事物歸到想象性的共性上，以此來代表某一類人物性格或事物特性。例如《伊利亞特》中的阿喀琉斯、《奧德賽》中的攸里賽斯，以及中國手藝能手魯班，醫學能手華佗等。這些人物性格之所以為人們所喜聞樂見，是因為他們體現了全民族的共同理想以及共同愿望，突出地反映了全民族共同感覺的一致性。諸如此類的形象可以在不同的文學作品里發現，通過對某一類人或物的歸納最終形成了“類型化”的文學理論。后人在維柯提出的“想象性類概念”的基礎進一步探討了“類型”學說，并且產生了與之緊密聯系的“典型”和“個性”的學說研究，這使人物性格在文學作品中的地位長談長新。可以肯定地說，人物性格永遠是作品的主要要素。

3.詩性智慧理論對“直覺說”的啟發

維柯的詩性智慧是在摒棄了笛卡爾“我思故我在”的理性主義，并且在經驗主義的影響下產生的。維柯用詩為感性價值辯護，他堅持歷史發展的觀點，認為感性與理性在人類文化的發展過程中同樣起著不可或缺的作用，并力圖到達這兩者的完美統一。維柯之所以在美學界逐漸受到關注，多半是經過克羅齊的介紹。克羅齊是維柯的忠實信徒，他對維柯推崇備至并將他視為美學的奠基人，克羅齊認為新科學就是美學。克羅齊在《美學的歷史》中說： “‘美學’在鮑姆嘉通手里受到的是一個時機尚未成熟的洗禮……這個新名稱并沒有真正的新內容；這個哲學的盔甲還缺少一個強壯的身體來支撐它。”[9]63而維柯是“一個把類似概念放到一邊，以一種新方法理解幻想，洞察詩和藝術的真正本性，并在這種意義上講發現了美學科學的革命者。”[10]64維柯把形象思維與抽象思維、詩與哲學，看成兩種互不相容的活動，將它們對立起來。然而，這種對立卻開啟了克羅齊和柏格森的直覺說。雖然維柯并沒有直接提出直覺說或與直覺說相關的話題，但是后人卻沿著他的理論思路取得了巨大的發展。康德、歌德、席勒和黑格爾在美學中所占據的重大地位就得益于維柯的理論成果。毫無疑問，維柯是第一位力圖達到感性和理性相統一的偉大人物。或許后人給予了維柯過高的評價，但是他對美學產生的影響的確是深遠的，他將史與論相結合，為后代美學的發展開創了新的思路和方向。

參考文獻：

[1][4] 朱光潛.西方美學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M]，2003.

[2] 包愛軍.維柯藝術想象理論初探[J].揚州師院學報.1998（3）.8

[3][6][7] （意）維柯.新科學[M].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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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0]（意大利）克羅齊.美學的歷史[M].王天清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