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主要分析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記》與蕭紅的《小城三月》中兩位主人公的愛情悲劇。這兩個不同經歷的作家,寫著不同性格女性的愛情,但都控訴著舊文化給女性帶來的戕害,為女性的不平發出聲淚俱下的聲討。最終可以發現愛情悲劇的最終原因是男權社會中,女性找不到自己的話語權,即便是有了覺醒的意識也不能真的找到自我的獨立與人生的價值。
關鍵詞:愛情悲劇 ;《莎菲女士日記》;《小城三月》
作者簡介:曾艷(1989-),女,四川內江人,四川外國語大學研究生部2011級現當代文學專業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與外國文學。
[中圖分類號] :I06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39(2013)-18-0-02
女性作家在創作的時候總是容易將愛作為自己作品中的主旋律,通過筆下人物的愛恨情仇表達自己的獨立意識的覺醒,用自己的手來抒發自己豐富的內心世界,因為愛情最能表現自己的思考,最能袒露自己的胸懷,最能體現內心的情愛與沖動,最能吶喊出自己最原始的聲音。但是在男權社會中,女性找不到自己的話語權,即便是有了覺醒的意識也不能真的找到自我的獨立與人生的價值。那些走出“父”家的逆女,比如丁玲筆下的莎菲,那些有著覺醒意識卻沒有勇氣出走的女兒,比如蕭紅手中的翠姨,都以各自的方式在追求、表達、渴望著自己的愛情與幸福,但是最終父權制的舊文化都沒有給她們希望和活下去的機會,莎菲搭車南下去浪費生命的余剩,翠姨在生機盎然的春天逝去。
1、悲情女人花
作為中國現代女作家中第一個深入到女性的心理,敢于袒露性體驗的作家丁玲,在“夢珂”、“莎菲”之后的創作卻漸漸匯入主流。與丁玲在創作中的女性意 識的起起伏伏不同, 蕭紅卻始終堅持“一個自由知識分子的身份”,在自己作品中敘寫了她對鄉村女性的狀況與命運的關注。兩個不同經歷的作家,寫著不同性格女性的愛情,但都控訴著舊文化給女性帶來的戕害,為女性的不平發出聲淚俱下的聲討。
1.1驕傲叛逆的莎菲
上世紀30年代,歷史的浪潮帶著新的生活方式,使得鄉村與城市并存,封建農村生活方式與資本主義生活方式并存的。新一代女性懷揣著青春叛逆的熱情離開家鄉,來到大城市融入都市青年女性的隊伍。五四時期追求自由民主的聲音也逐漸消散在資本主義式的文化市場和壟斷政治高壓下,當家長與逆子逆女之間、父輩與子輩之間的親子矛盾轉化不分輩分、不干親情的政父與政子、或曰權勢者與被剝削權勢者們的沖突,當女性生存環境不再被當時的意識形態庇護時,五四逆女們的掙扎也逐漸被忽視甚至失去了一席生存之地。丁玲筆下的莎菲便是出現這個時期,“五四”后沖出舊家庭,大膽追求愛情的莎菲陷入愛情中,但是肉體的覺醒使得她確立了男性的深刻懷疑以及性別的自覺,她從一代叛逆之女逐漸成長為女人,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第一個具有性別自覺的人物,也同時是具有異己自覺并堅持這異己的價值的人物[1]。但是莎菲永遠逃脫不了整個逐漸規整化的男性世界,逃避不了純肉感的社會風氣,也注定了莎菲最后的結局只能悄悄地活下來,悄悄地死去[2]。
1.2“林黛玉”似的翠姨
隨著四十年代社會矛盾的轉移,知識分子視線轉移到農村,都市生活與文化逐漸趨于封閉,喪失生氣。那些受到新式教育卻未能逃脫都市生活的女作家,視線停留在自身周圍的人與事,看著封閉都市生活中依舊存在的女性問題,書寫在這大歷史的輝煌之頁的邊緣。《小城三月》是才女蕭紅的最后一部作品,也是所有小說中唯一一篇純粹的情愛主題小說。這位正值青春年華的女作家,在寫完這部作品不到半年的時間,就離開人世了。她以恬淡平靜的筆調對女主人公進行了細膩入微且帶女性關懷的記錄,同情和哀憫其不幸的命運。蕭紅經歷了交織的民族生存危難與女性生存危難后,“以個人的身軀承受著歷史的滯重,以個人的孤獨承受著民族理性的孤獨”[3]。《小城三月》充滿了早期作品所不具備的堅忍、含蓄、郁悶和冷靜,包括小城中死水似的社會病態的文明因襲、那些無意識無主名殺人團式的群體。城中三月的春天和翠姨的憧憬想要喚起的是某種未被這文明社會所淹沒的生命力。文章末尾,蕭紅筆下的小城帶著含淚的微笑和寂寞的悲憫繼續感受著陽春和風,翠姨卻永遠不在了……
1.3意識的覺醒
許多女作家筆下的人物無論思想與經歷都或多或少帶有自己的影子,丁玲懷著五四時期喚起的叛逆情緒又遠離了革命陣營。當丁玲之前的女性知識分子,大多還是將目光投在女性的出走與模糊的自我意識。直到丁玲,那些叛逆的女兒們成長為女人,從母親背后走出來,把歷來處于歷史盲點的女性心理和女性情愛作為自己的表現對象。所以莎菲不再是舊式小姐,而是一個完全置舊禮教、舊道德于不顧的叛逆女性,除了自己,什么都不關心。她同時與葦弟和凌吉士兩個男子談戀愛,把握著選擇的主動權。
而蕭紅這位極富理性批判精神的大智勇者,在民族的與女性共同的絕境中,必然深切懷念著已逝去的不妥協的歷史批判者魯迅,必然會如此強調要發揚魯迅精神[4]。她始終站在中國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交匯的時代制高點上審視傳統文化,批判傳統文化滲透到我們民族心理、民族性格中的痼疾,對國民性問題進行嚴肅的思考。《小城三月》中的翠姨在我家慢慢地有了獨立意識的萌芽,有了對愛情的渴望與追求。一切恰似“枯木逢春”,給這個鄉間少女沉寂的情感世界吹起一片漣漪,也吹進了新綠的生命氣息,讓她看到了點“別樣人生”的光亮,便不惜一切向著這生命之火慢慢前進。蕭紅透過一個普通青年女性在社會轉型期矛盾、掙扎而最終成為新舊文化沖突的犧牲品的命運悲劇,探究傳統道德倫理文化在一個覺醒少女內心深處的深厚積淀,從而向人們揭示超越一故事本身的更深廣的文化意蘊。
2、激情燃燒與悄然隱藏
莎菲直落大膽地面對婚姻戀愛問題,她要求生活痛快而熱烈,祈求找到一個真正值得愛的人,然而在她矛盾的戀愛過程中,她蔑視世俗而又害怕輿論,在前衛的思想和保守的行為中掙扎,反復思考自己所追求的理想,又在現實面前茫然迷失……莎菲能夠主動吻了那個青年學生的富于誘惑的紅唇,也可以一腳踢開了這位不值得戀愛的卑瑣的青年。與熱烈大膽而主動的莎菲相比,蕭紅《小城三月》中的翠姨就顯得那么軟弱而又被動。在封建禮教的桎梏下,端莊、文靜溫柔、沉默寡言的翠姨也喜歡深思,喜歡幻想,在自己內心里追逐愛情和幸福。然而她卻是懦弱的,絲毫不敢越雷池一步。到了臨嫁的階段,只好以“自虐”來對抗可怕婚姻的到來,最終從死亡中得到解脫。
2.1裸露與含蓄
成熟的莎菲深刻地感受到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異化,女性從男性的所有物一步步成為一種色情商品,擺在商店櫥窗或者男性的家里供人賞玩、評頭論足。她的戰爭不再是熙熙攘攘的外部世界,不再是舊文化家庭模式與自主愛情保衛戰,而是自己內心深處——靈與肉的分離、情感與理智的對立。莎菲在日記中很大膽地寫下了自己對凌吉士的欲望,迷戀著凌吉士的紅唇、柔發和嫩膩的嘴角,“我把他什么細小處都審視遍了,我覺得都有我的嘴唇放上去的需要[5]。”莎菲的覺醒直面了“五四”女作家所回避的“肉體”,她看到自己內心深處的肉體欲望。莎菲直白的性愛需求給當時傳統的父權制道德文化以強大的沖擊,標志著女性從女兒成長為了女人,有了自己的性別自覺。
而《小城三月》中,蕭紅塑造了一個含蓄、溫柔、文靜的翠姨,連大伯父都形容翠姨是“林黛玉”,可見翠姨內心的多愁善感。翠姨面對自己的密友“我”,連喜歡絨繩鞋這樣的小事都深埋心間,不肯輕易暴露。喜怒哀樂不形于色。這不僅向讀者展示了翠姨性格的猶疑,多慮,內斂的一面,更體現了封建社會對淑女的要求。“林黛玉”一般的翠姨,常常和我形影不離,但是同性之間的友愛并不能完全得到滿足她多愁善感的少女情懷,不管她與“我”之間的情誼如何深切,但終究不能代替騷動的青春對神秘的異性情愛的向往和追求,而“我”的哥哥的出現恰恰在翠姨靜如止水的生活和情感里激起了一層層波瀾,使得本就敏感多情的她為之怦然心動。但翠姨什么都沒有說,將自己內心暗涌的小女兒情感埋在自己心底。
2.2反復與專注
因為女性欲望被淹沒在男性世界的歷史中,所以莎菲表達不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同時,莎菲那些欲望本身就是異化的,是她借助男權語言系統表達男權社會給女性規定的標準的性愛理想。一邊是冷靜地記錄一切的“反異化者”,另一邊是一個受到男權社會所規定的標準生活的“女人味兒十足”的女人,這就是造成莎菲內心各種反復無常思考的原因。莎菲與凌吉士、葦弟的接觸,是靈與肉之間的掙扎,更是一個異化與反異化的故事。
現代文明在翠姨面前打開一個嶄新的窗口,這里的一切都讓翠姨由衷向往,尤其是翠姨對堂哥哥愛得那么深、那么癡。她鼓起勇氣想盡辦法去抗拒包辦婚姻,拖延婚期,甚至拼命地糟蹋自己,只求速死, 毅然決然地毀滅自己的生命。她從來沒有關注過生活中別的男性,包括父母給她訂下的那個丈夫,她心里永遠記得堂哥哥,臨死之前對堂哥哥說:“我現在也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只想死得快一點,多活一天也是多余,[6]”“……不從心的事,我不愿意……我并不像姐姐想的那么苦呢,我也很快樂……[7]”翠姨雖然逝去了,但是臨終前看到了自己心愛的人,滿心都是踏實與安定。
2.3迷失與死亡
凌吉士雖然有著漂亮的外表,但是內心低俗虛偽,不值得莎菲去愛。但是莎菲一直徘徊在追求社會標準的好皮囊還是追求自己內心,識破異化的欲望。最后莎菲在親吻了凌吉士那紅潤的嘴唇后,結束了自己內心的掙扎,她不能為了心中那顆廉價的糖果使得自己醉倒在色情商品化的淺薄“愛情”中,不能將自己的身心出賣、交付給社會作為男性的玩品。莎菲成功拒絕自己的異化,是自我的勝利,但這一切是以女性在整個都市生活中的失敗、屈辱地位為前提的[8]。勝利的莎菲無處可去,更大的孤獨降臨在莎菲的面前,她只能“悄悄地活著”和“悄悄地死去[2]”。
《小城三月》中,翠姨和哥哥之間一直都沒有捅破那層紙,翠姨常常看哥哥,哥哥講故事時候,翠姨也更留心些,哥哥對翠姨也稍稍的客氣一點。雖然翠姨受到新思想的影響,能夠鼓起勇氣去想辦法反抗包辦的婚姻,但終究是不徹底的,所以翠姨是永遠“走不出去”的悲劇。就如同文中說到的“絨線鞋”——“她的戀愛的秘密就是這樣子的,她似乎要把它帶到墳墓里去,一直不要說出口,好像天底下沒有一個人值得聽她的告訴……[9]”表面上看,翠姨的死是她的自我選擇,實質上是“無主名無意識殺人團” 摧殘、逼迫,造就了蒙昧的靈魂和委頓的人格,從而造就了以精神窒息這種殺人不見血的手法肆意摧殘生
命的慘劇。
3、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在經過最初的吶喊后,女性作家已經漸漸成熟,開始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她們表現自己的思考最先也是最多的手段就是愛情。可是愛情是否真的是解決女性問題的萬靈仙丹?如果說,翠姨是因為沒有勇氣追求自己的愛情,沒有能力反抗世俗的淫威而選擇了以死逃避,那么,莎菲這位大膽前衛,深刻懂得個人的自由和尊嚴,特別是女性自覺的新女性,為什么同樣擁有的是悲劇命運?短短數十年的婦女解放口號沒能真的改變這片有著悠久男權文化歷史沉淀的土地,也沒有能進入父權制文化的主流話語。女性的出路在哪里,這將是女性解放歷程上永遠掛著的問號。
參考文獻:
[1][3][4][8]戴錦華,孟悅.浮出歷史地表[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
[2][5]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記》,李涵選編《丁玲》[M] .文匯出版社2002年版
[6][7][9][9]]蕭紅.《小城三月》[M]. 湖北:長江文藝出版社,2009
[10]劉傳霞.被建構的女性——中國現代文學社會性別研究[M].濟南:齊魯書社,2007
[11]壽靜心.女性文學的革命——中國當代女性主義文學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