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對于三線建設時期個人與城市之間的關系在各個學科內都有諸多討論,電影《二十四城記》曾因此而廣受贊譽。在繪畫中,并不缺少對個體生命充滿關注與關懷的優秀作品。但是,將二者的關系完美均衡,使個體發聲在不被時代洪流湮沒的同時與背景旋律相得益彰的作品相對較少,王文革和墻里的藝術展就是其中給人以深刻印象的一個成功案例。
關鍵詞:個人;城市;人學空場;微觀歷史
作者簡介:張熙(1988-),女,河北人,碩士,中國人民大學藝術學院中西美術比較在讀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J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2013)-18--01
過于耀眼的光線會將色彩吞噬為灰白;歲月,使鋼鐵的肌底上綻放出銹色夕顏。就好像越崇高的山嶺下是越空洞的深谷,越大聲的呼喊后是越虛假的回聲。當時代成為盲動的龐大單位,湮沒其中的生命就會顯得格外貧瘠。王文革和墻里帶給我們的正是這樣一個“炎涼世界”的碎片。
這個六月,由唐克揚策劃的“炎涼世界——王文革和墻里的藝術”展在今日美術館舉辦。兩位來自攀枝花的藝術家用一熱一冷兩種心象記述了三線建設的特殊時代。在蠻荒中拔地而起的巨大機器,灼熱的膛火將鄉音迥異的工人映得通紅,不知名的瑣細部件構成了機械、構成了工廠、最終構成了整個城市。我們不會記住誰的臉,個體生命的記憶消融在時代印象中,成為一些概括性語匯。這個城市就像她的名字,攀枝花,古人贊她“扶桑久已摧為薪,獨有此花擎日出”,對力量的敬畏取代了對溫度的關懷,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都要不舍晝夜、精密運轉。
王文革的作品是對這種粗線條歷史框架的感性補充,在他作品中頻繁出現的與銹蝕的舊工廠和雜亂的煤渣山格格不入的摩登女子,或白衣、或紅衫,仿佛是用極其纖巧精致的語言宣告一個粗狂時代的終結。聊齋異夢系列作品用寥寥數筆和大量留白讓我們觸碰到那個年代機械以外的溫度和規則之外的狂想;相反,墻里的作品則是對“大干快上”時代印記的視覺回響,象征鋼筋水泥的混合材料作品正是當時那個強大人工世界的心理留影,這個留影不僅僅關乎記憶,更塑造了藝術家獨特的視覺習慣、審美構成和書寫語法,他以線條為詞匯,用搭建的方式,寫作彼時與現在的外界和心境。一內一外、一熱一冷,兩位藝術家在共同的生活質地中彼此交織卻又迥然不同,而他們的交匯點正在于福柯所謂的:那些因傳統敘述的混亂,而被掩蓋在無數事件之下的靜止和沉默的巨大基底。
傳統的總體化敘述方法在具有厚重歷史感的同時導致了對個體和特殊性的壓抑,最終造成“人學的空場”。王文革和墻里兩位藝術家不囿于主流視角和單向度的英雄主義,他們把日常生活世界從背景拉回到理性的地平線上,使理性自覺地回歸向生活。他們不過分強調政治、經濟等社會歷史因素賦予個人的色彩基調,而是沖破泛中心化宏觀權力編織的“全景監獄”,把所有歷史結論放回到生活結構的文化意義中加以重新審視和評價。
更為可貴的是,本次展覽并未矯枉過正,走入個人情緒的無序表達之中。現代藝術以反崇高、反精英、反主流的態度極力回避理想等宏大話語,追求輕松與消費的私人化生活,以一種極端的私人情趣為價值模型,從將藝術變為一個開放性的語言系統和材料體系,使任何人都能成為藝術家,使任何物都能被稱為藝術品,藝術迎來前所未有的喧嘩,也在極度嘈雜中被宣判終結。而本次展覽中,貫穿始終的文字資料理性的還原了時代的整體樣貌。藝術家并未避開時代話語,從紀錄個人生活的日記、詩歌,到具體科目的學習筆記,以及對毛主席語錄的心得體會,甚至對藥方、日常開銷和飼料配比巨細無遺的記錄,體現了當時響應國家號召而離鄉背井的年輕人昂揚而孤獨,崇高又脆弱的精神樣態。這些配合展出的手稿,不僅保留了原來的語句順序、甚至還留有當時作者寫下的錯別字,原生態的氣質以及泛黃的紙上偶爾洇開的墨跡使觀者感受到那種來自指尖的質感與溫度,試想,那雙粗糲的剛剛放下扳斧鉗錘的手,是懷著怎樣的情愫握起纖細的鋼筆,給遠方的妻子寫一首思念滿溢的情詩?就好像那巨擘擎天的鋼都,也有“天南樹樹皆烽火,不及攀枝花可憐”的嬌羞模樣。
因此我想,這次展覽并不僅僅是私家回憶和情緒化隨想,更是個人與城市之間的對話,是微觀歷史與宏觀視域的博弈,是對生命個體意識與集體無意識之間的調停。就像電影《二十四城記》中幾代工人的生命悖論,他們用青春構建了一座城池、又因這座城池而失去了選擇的權利,這個巨大生命體誕生的輝煌無比,而他的沒落卻顯得悄無聲息,或許其中的每一個人都在尋求自己和城市的關系,他們互相依存、彼此成就,這樣的結論略帶傷感、些許悲壯,正如詩人萬夏所說“僅你消逝的一面,就足以使我榮耀一生。”
附圖:
墻里 《巢》
王文革 《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