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漢簡與簡策制度

摘 要：定州漢簡的形制，尤其是簡長，可以作為分析簡策制度逐步完善的過程中，影響簡長變化因素的一個樣本。這些因素包括：內容形制、公私之別、主觀意愿、便利為主。

關鍵詞：定州漢簡；《文子》；簡長；簡策制度

作者簡介：

韓文濤（1985-），男，河北邯鄲人，西藏民族學院文學院中國古代文學專業2011級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先秦文學。

曹現娟（1985-），女，河北邯鄲人，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漢語國際教育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對外漢語。

[中圖分類號]：G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8--01

1973年河北定州八角廊出土了大批漢簡，初步判斷共八種古籍，已有半數陸續公布了釋文，分別是《儒家者言》、《文子》、《論語》和《六韜》。它們或為古代佚籍或可補闕今本，價值很高，學界對此多有討論，茲不贅述。而關于定州漢簡與簡策制度，則少有人論及。筆者不揣淺陋，擬就此問題，略陳管見，以就正于方家。

在紙張被廣泛應用的晉代以前，文字一般書寫于簡帛之上，即簡牘和縑帛。竹簡比木牘更易加工，比縑帛更為廉價，因此應用最廣。竹簡形制包括契口、編繩、編距、簡形、簡長、簡寬、簡厚等方面，其中最重要的是簡長。一般來說，簡長有嚴格的規定，王國維總結出“簡六牘五”說，“以‘六’為基數，長簡二尺四寸（為四六，以漢尺23.5厘米計，約56厘米）……鈔經典或律令、儀典；中簡一尺二寸……鈔傳記或簿籍；短簡八寸……鈔子書；最短六寸……作符算。”王說影響很大，但李零先生指出這只是東漢制度，“戰國、秦代和西漢早期的情況，其實還要調查。”[1]（P117～118）新出戰國秦漢簡，長簡有88.2公分，將近四尺，短簡短于八寸甚至六寸的，也多有發現，定簡就是其中之一。

定簡殘斷嚴重，但仍可從少數完簡得知，其簡端平齊，寬度為0.7～0.8公分，厚薄基本一致，兩端和中腰用素絲連綴。其中《儒家者言》11.5公分，約五寸，容14字；《論語》16.4公分，約七寸，容19～21字；《六韜》與《論語》相近，容20字。雖然《文子》沒有公布確切數據，但1172、0820號簡，容27字，頭尾完整，長度明顯超過以上三種書籍。為確定其準確長度，筆者于2013年5月31日，走訪了河北文物研究所。定簡小組成員之一，現任所長韓立森先生告知，雖然精心保管，但完整的最長簡已經再次殘碎成多段，無法進行實物測量，僅存原大摹本。經初步測量，得知其長度為21公分，約九寸。除此之外，其他四種書籍殘損過于嚴重，具體長度已很難確定。

但本文的目的，并不是要借助某些特例推翻王說，而是以定簡為中心，通過對其形制，尤其是簡長的分析，探求簡策制度漸趨完善的過程中，影響簡長靈活調整的具體因素：

一、內容性質。王國維指出“策之大小為書之尊卑，”[1]（P133）這源于“大者為經，小者為傳記。”[2]（P551）以下分而論之。

三尺簡，一般內容特殊，如法律、歷譜、遣策、占卜等，如“以三尺竹簡書法律也。”[3]（P3153）銀雀山漢簡歷譜，即為三尺。定簡中的《日書·占卜》，有可能較長，但殘碎太過嚴重，惜已無法驗證。

二尺四寸簡，多為公認的經典，如“二尺四寸，圣人文語，”

[2]（P557）“《六經》之策，皆長二尺四寸。”[4]（P793）但即便是經典，其簡長也略有不同，如磨咀子漢簡《儀禮》其“甲、丙兩本皆二尺四寸……乙本二尺一寸半。”[1]（P118）上下可微調二寸余。

一尺簡，多為諸子，如“諸子尺書，文篇具在。”[2]（P1159）六寸簡多為傳注，“傳”即為“專”，而“專，六寸簿也。”[5]（P121）如郭店簡《老子》甲種32.3厘米，丙種26.5厘米，[6]（P4）因此，甲種“可能享有經典的地位”，而丙種“只能歸入傳注之列。”[7]（P54）這表明，竹簡會因為人們的推崇而加長。

因此定簡中，九寸的《文子》傾向于被視為子書，而不足八寸、六寸的《論語》、《六韜》、《儒家者言》則被認為是傳注，地位略有不同。

二、公私之別。官書公文和私人書籍存在很大不同。皇帝詔書為一尺一寸，如“尺一拜用不經御省。”[8]（P1852）另外，策封諸侯王的策書二尺、免三公的策書一尺一寸、軍中檄文二尺等等，都有嚴格的規定，不能輕易更改。

一般記事或普通書籍都是一尺，如“漢事未載于經，名為尺籍短書。”[2]（P557）大量出土實物都在一尺上下，足以說明私人“尺書”的廣泛和靈活。

定簡多為墓主生前喜讀的私人藏書，且都短于一尺。只有帶有地方政府檔案色彩的，記載了“六安國繆王劉定到長安入朝的途中生活和入朝過程中各項活動”[9]（P12）的《六安王朝五鳳二年正月起居記》，和屬于公文的蕭望之等人的奏議，可能會較長，但其長度目前沒有公布確切數據。

三、主觀意愿。在一定范圍內，簡長可由自我決定。“二尺四寸，圣人文語，”而“《孝經》謙，半之。《論語》八寸策者，三分居一，又謙焉。”[4]（P793）這符合孔子“若圣與仁，則吾豈敢？”[4]（P282）的態度，所以鄭玄認為，孔子縮短簡長以表謙遜。另外，規定嚴格的官書公文也偶有變動。如漢匈通信，漢用尺一寸書，而熟諳中原文化又投降了匈奴的中行說，讓單于用尺二寸書回信，以示倨傲。可見，在一定程度內，人的主觀意愿可以決定竹簡的長度。

劉修是第六代中山王，謚號為“懷”，按謚法：“執義揚善曰懷，”“慈仁短折曰懷。”[10]（P70）由此可知，劉修善良仁慈，正直短壽。隨葬書籍涉及儒、道、禮、兵、占等多種知識，可見他博覽群書，而道家典籍《文子》其簡略長，則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劉修的閱讀偏愛。

四、便利為主。各種制度的產生和實施，最主要還是為了提供便利，簡策制度也不例外。秦王嬴政“以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3]（P258）始皇帝每天要讀一百二十斤竹簡，雖然確切所指可能與今日有所差別，但竹簡的笨重顯而易見。長度增加以后，重量的增加會不便于握持和閱讀，就連攜帶和保存都會受很大影響。定簡多為不滿一尺的袖珍本，只有這樣才適合博覽群書的劉修隨身攜帶、隨時閱讀，這有著長簡不可比擬的便利性。這再一次說明，“戰國秦漢時每簡的長度和字數并沒有統一的定制，大體以便于攜帶、保存、閱讀為宜。”[11]（P46）

因此，逐步完善的簡策制度，對一般人來說，是一種推薦性標準，即便是固定下來以后，簡長也有一定的靈活調整空間。所以，不能單憑竹簡的形制，尤其是長度，來判定竹簡的真偽和年代。

參考文獻：

[1]李零.簡帛古書與學術源流[M].北京：三聯書店，2004

[2]黃暉.論衡校釋[M].北京：中華書局，1990

[3][漢]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4][清]劉寶楠撰，高流水點校.論語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90

[5][漢]許慎撰，[清]段玉裁注.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6]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7]武漢大學中國文化研究院編.郭店楚簡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

[8][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9]定縣漢墓整理組.定縣40號漢墓出土竹簡簡介[J].文物，1981，（8）

[10]劉曉軍等點校.逸周書[M].濟南：齊魯書社，2000

[11]張三夕主編.中國古典文獻學[M].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