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池莉筆下的母女關系

摘 要：從《你是一條河》到《一去永不回》再到近期作品《所以》，池莉作品中的母女關系總是處于矛盾、對立的狀態。與之相反，在以母親為敘述主體的作品中，母愛的偉大、生育的艱辛被一再提及。在“母愛”的主題下描寫母女關系的矛盾對立，是本文探討的重點。

關鍵詞：池莉；母女關系；原因

[中圖分類號]：I2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2013）-19-0-02

池莉作為新小市民小說家的代表人物之一，以其女性特有的視角，在作品中飽含了濃郁的城市生活氣息，再現了真實的生活場景，為我們刻畫了當代生活環境下小市民的生活狀態和精神世界，引起了市民的廣泛共鳴，也被我們廣大的讀者所接受和喜愛。在其作品中的相當一部分，以母親為敘述主體，母愛的偉大，生育的艱辛被一再提及。其作為一名女性作家，在描寫“母愛”主題下母女關系的矛盾對立，是池莉作品和當代小說創作中我們不能忽略的重要現象，這也將是本文的探討重點。下面將主要從愛而生怨的角度來闡釋在池莉作品中的母女關系。

池莉，1957年誕生的女兒，1988年成為獨生女呂亦池的母親，這樣的特殊身份使得她的作品在描繪家庭關系時，能夠更加細膩地表現母女之間情感心理的矛盾和對立。她的作品不僅能夠體現母親性格的復雜性，而且對于子女的描寫也是多元而生動的。鄉村小鎮的婦女如“辣辣”育有不止一個孩子，貧窮且缺乏教育，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也沒有能力與女兒溝通；城市里的婦女如溫泉、葉紫和吉玲的母親，則在生活的歷練下顯得市儈、陰暗而老謀深算。總體來講，她筆下的母親多是“非慈母”的形象。然而與池莉同時代成為母親的《太陽出世》中的李小蘭和《看著我的眼睛》中的米米，她們則受過良好的教育，擁有自己的事業，使得她們更有能力和心智全面了解孩子，和孩子取得更為巧妙的溝通交流，她們在九十年代養育獨生子女，她們愛孩子，愿意為孩子付出。

當孩子初生的時候，母親出于天性本能地愛著孩子，獨生子女的特殊性使得身為人母的知識女性對孩子倍加呵護，初為母親的新鮮與慌亂更是加重了這份母愛的敏感體驗，池莉在《來吧，孩子》中這樣描寫自己初為人母時的感受：“我十月懷胎小心翼翼，分娩一個晝夜無法出世，最后她臍帶繞頸三周，宮內窘迫，胎心微弱，我緊急地做了剖腹產。”[1]“從此，我就再也舍不下孩子；從此，我也就深深體會到了什么叫做‘她是屬于你的，你也是屬于她的’，從此，我的孩子我帶定了！再苦再難再累，我絕對不會把她交給任何人養護。”[2]池莉初為人母，心境中深切地體驗著母愛，不難看出：從孩子初生的那一刻起，母親與孩子本為一體，難舍難分，母親對于孩子的百般疼愛，對于在特殊背景下出生的獨生子女，更是顯得呵護不足而擔心有余。在一定程度上講，這種對于孩子無私的愛從一開始就植根于池莉的心中，不僅因為她是一名女性，而且在之后成為了呂亦池的母親，對于孩子的一切關心和想法基

于“愛”。

因為母愛而對子女做出的犧牲是無處申訴的，也是不可爭辯的。在其作品《太陽出世》中，池莉寫道：“養一個孩子是多么艱難！李小蘭的腰背還在酸痛，趙勝天的困勁還沒有消失，兩人都是又黑又瘦，孩子，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有睡過一整夜覺呢。光是淚水汗水，他們為你流了多少！為你吃奶粉發生了好多次經濟危機，最困難的那一次手里只有三毛五分錢硬幣了。”[3]這種物質上的困苦還在其次，李小蘭對丈夫抱怨自己與外界生活的脫軌，丈夫趙勝天也滿腹委屈。在《看著我的眼睛》里，頭牌米米、快活米米最后因為孩子變成了“賽賽媽”、變成了“離群的孤雁”，變成了一個邋遢的婦女。這其中矛盾的發展變化，都是基于一個中心：為了孩子更加幸福的生活，更加有效地取得成功。而這樣的變化，每個母親都會經歷，其中都會留下遺憾。這種遺憾在歲月中慢慢釀成“都是為了你！”的隱痛，而孩子的“聽話”和“優秀”與否，也逐漸成為激發母女矛盾的潛在導火索。在女兒率真而無所顧忌的青春叛逆中，母親的這種隱痛被激發，變成了沖突中女兒始終無法理解母親的對立因素。

作為母親，責任和義務無法選擇，母親對于孩子的愛是永恒的，其恨和怨也是基于對女兒的愛和責任而萌生，即使孩子永遠不理解。《來吧，孩子》中池莉說：“一月月、一年年、孩子的小腳不斷長大。我不斷為她換更大的新鞋。小學最后一年，孩子可以穿我的鞋了。某一天我替她這雙大腳剪指甲，發覺浪漫和新奇再也沒有了，這熟悉的一雙大腳讓我心里竟然全部都是沉甸甸的責任感。”[4]這種責任感之所以沉甸甸，是因為女兒和社會之間有著太多需要妥協的鴻溝，女兒要考最好的學校——外校，而母親害怕女兒因志愿報的太高而連進入中等學校的機會都喪失，滑落到最差的學校而變成一個壞女孩或者學習很差無法考大學的孩子。女兒語氣溫和卻又是堅定不移地對母親說：“媽媽，我還是要考外校！我要上最好的學校！我喜歡外校！”[5]母親卻這樣想：“可是，我的孩子。咳！亦池到底是一個小孩子，到底會不知輕重。但凡有心報考外校的孩子，早幾年就在上各種輔導拔高班，模擬考試了多少次，個個久經沙場。我心里一急，拒絕和呵斥就要出口；但是，就在話要說出口的瞬間，又被我收住。”

母親考慮的往往是現實，她們有著太多失敗的經歷以及經歷帶給她們的憂患意識，她們能預見某些不幸的結果而常常對結果毫無辦法，所以母親會對社會和現實做出妥協，她們會說：“現實就是現實！現實比什么都強大。你現在放棄愿意以優惠條件接收你的重點初中，將來后悔都來不及！將來如果只能上那些爛初中，爛初中然后導致爛高中，孩子的一生將會受到怎樣的影響？人要現實一點！不要過于遷就孩子！”這是作為一位母親最現實、最真實的想法，而池莉的偉大之處在于孩子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對孩子高度的了解與信任。

把自己的孩子從普遍中抽取出來，當做個案來分析和研究，聆聽孩子的意見，并試著相信和鼓勵孩子，這是母親們很難做到的。這樣的理性思維一般是屬于父親，母親的天性是脫口而出，果斷地避開可能存在的風險，會拒絕和呵斥那些異想天開的想法。池莉身為人母后，體驗著母女對立中感性與理性思維的激烈碰撞，作者這種自我的自覺思考，為她更好地處理母女關系提供了一種可靠的保障，即尊重自己的女兒，她們母女關系的融洽在其作品中也就成了個案。愛而生怨的問題在現實版的池莉母女關系中得到了解決，這也體現了作者在年齡和心智成熟之后，對于母女關系的重新思考，母女關系也需要相互的理解和尊重。

而在池莉的其它作品中，非慈母形象的大量出現，是作者探索與思考的艱難旅程。在作品《不談愛情》中，吉玲“眼看母親、姐姐又在為自己的婚事蠢蠢欲動，吉玲說：‘我的事不用你們管。我自己解決。’‘她們四個都放過這種屁。’母親說。‘我不是她們。’‘那就走著瞧吧。’母親把撲克洗得嘩嘩脆響。‘我的兒，不是做娘的沒教導你。你可是花樓街的女孩子。蛤蟆再俏，跳不到五尺高。是我害了你們，我受騙了，揭了紅頭蓋，才看清嫁到了花樓街。’”母親知道：“蛤蟆再俏，跳不到五尺高”，這就是現實，這樣粗野的母親，其出發點也是對女兒的愛和責任，她說：“是我害了你們”。吉玲的母親因為自己婚姻的不幸福而對女兒的婚姻產生了負面心理，責備和嘲諷都是出于對女兒前途的擔憂。小說的最后，

雖然女兒吉玲選擇了自己的婚姻，但由于婆家瞧不起娘家，瞧不起她，也是鬧的幾乎離婚，最后還是由母親出面達成和解，化解了婚姻危機。母親的姿態永遠是為了女兒的幸福而“口不擇言”甚至“不擇手段”，但其中的愛也是不言而喻的。作者對于女性在身為人母后的心情進行了深入的挖掘，母親，這個既偉大又具有責任的稱呼，在池莉的作品中顯得正反同在，而且在不斷的走向成熟。母親的行為不管如何，最終只為了一個目的——孩子的幸福。《你是一條河》里的母親辣辣是典型的非慈母形象，但她同樣是愛孩子的，也是現實的，面對絡繹不絕的上門求婚的人，“辣辣是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臺。她打定主意不再嫁人。這么一大群姓王的孩子，拖到誰家誰都煩，時間一長，她的兒女準定要受罪。另外，她再也不想生孩子了。八個孩子，將來一家養她一個月，一年就去了大半了。”

天下沒有一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當愛變成了責任，當女孩變成了母親，當社會打磨掉了一個女孩的特質而把她變成精通世事的母親時，母親在歲月的磨礪中，變得現實，她的浪漫變成了算計，她的柔情變成了活下去的勇氣。女兒在內心充滿了浪漫的遐想，在行動上積極的要求自己做主，母親與女兒便成為了一組矛盾，同時母親與逝去的青春形成了另一組矛盾。母親的愛對女兒來講，變成了束縛，母女相應地變成了對立的兩極。母親對于子女的恨鐵不成鋼充滿怨懟，母親自然愛而生怨，這后面同時暗含了另外一層意思，孩子對于自己的母親也充滿抱怨，但她們深知，母親是自己最親的人。

在現實生活中，母女關系在親情關系中最為親密而復雜，在池莉的作品中，影響母女矛盾對立關系的原因是由母親對于女兒的愛而生發出對于女兒的期望，進一步出現的怨懟。池莉筆下的母女關系不僅是作家自己的心靈探索史和女性成長史，也是我們中國當代社會中母女關系的變遷史和發展史，更是我們當下社會的親情縮影。

注釋：

[1] 池莉：《當孩子來臨》，《來吧，孩子》，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第1頁、第1頁.③池莉：《太陽出世》，《不談愛情》，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126頁。

[2] 池莉：《甩開小學的沉重》，《來吧，孩子》.，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第56頁。

[3] 池莉：《母女同心背水一戰》，《來吧，孩子》， 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年版第75頁、第75頁、第77頁。

[4] 池莉：《不談愛情》，《不太愛情》，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12-13頁。

[5] 池莉：《你是一條河》，《池莉經典文叢》，海口：南方出版社第4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