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我國古典著作《莊子》內篇《齊物論》與尼采的《悲劇的誕生》中的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有著內在的契合,并對此有卓然獨特的體現。莊子強調的混沌狀態便是節制的酒神精神,而莊周化蝶更是升華的日神精神。
關鍵詞:《齊物論》;日神精神;酒神精神
作者簡介:李曉乒(1990-),女,浙江溫州人,漢族,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6-0-01
尼采的《悲劇的誕生》作為一部西方哲學著作,直指西方哲學精神的浩渺天穹。而我國古典著作《莊子》,不僅是一部哲學著作,也是一部揮灑恣肆的文學作品。尼采“重估一切價值”,宣稱“上帝之死”;莊子也同樣對人們推崇的孔儒相詆訾。他們懷揣相似的精神特質,行至各自的偶像的黃昏。面對虛無的人生,他們給出的答案是如此相似。
《齊物論》是《莊子》核心篇章之一,從南郭子綦與子游等五段問答中體現莊子的人生態度。而這種人生態度對《悲劇誕生》中的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有著卓然獨特的呈現。
(一)
《齊物論》中,莊子強調的混沌狀態是節制的酒神精神。
酒神精神是尼采解釋藝術形而上學的核心概念之一,代表個體的自我否定而復歸世界本體的沖動,其本質是“個體化原理崩潰之時從人的內在基礎即天性中升起的充滿幸福的狂喜”。酒神精神是人們擺脫和否定自己感受到的世界的既定形式,而回到世界本體,融入世界的沖動——即人們在原有信念崩塌后,眼見人生痛苦的本質,從而選擇成為世界一部分,表現出的是狂歡的迷醉狀態;同時音樂作為橋梁創造了畫面、形象。
《齊物論》中莊子目睹人不自知而疲于奔命的“役役”狀態以及人心交斗的境遇:“其寐也魂交,其覺也形開……姚佚啟態”。莊子正是看到人生的扭捏百態,而指出了人生三大悲哀:“與物相刃相靡,其行盡如馳,而莫之能止,……可不謂大哀乎?”目睹這人間煉獄,莊子屏氣凝神地諦聽人生的意義。
莊子借南郭子綦與子游的問答向世人洞曉真意。子綦也從樂聲的角度提出:同一陣風,百竅所發之聲卻各不相同。莊子認為人世百態亦如此,猶如人們日夜心斗而表現出的“縵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縵縵”。
源流相同,而聲籟跌宕不同,而人情百態迥異,何故?莊子又以地籟比擬,風吹樹洞,樹洞各異,所以聲音不同。人的生命的本質便是“樂出虛,蒸成菌”。如同聲音來自于虛空,真菌由蒸氣產生一樣,萬事萬物來自虛無。其表現不同在于,人心如同樹洞一般各不相同。而人心不同在于各有“成心”。無論智者還是愚者,每個人心中都有個成見的導師去分辨是非。因為有了成見而生出浮世人生的萬般不同。
如同尼采看見了無意義的世界,莊子同樣目睹了人世浮糜,他也去選擇一種生命的方式。 “至人神矣!……死生無變于己,而況利害之端乎!”圣人游于天地,是忘卻利害、對錯、是非的,即圣人無所謂“成心”。莊子又進一步強調無“成心”來自于純然的混沌狀態。大智如愚,絕圣棄智。真正的智慧蘊積于渾樸而又精純的狀態之中,莊子的選擇也便是去擁有一個渾樸的純然的心。
酒神精神表現為醉的狀態,一種迷狂的狂歡。在“醉境”中,萬物渾然一體,個體融入世界。這便是尼采的酒神精神中醉境帶給個體生命的“形而上的慰藉”。莊子的“圣人愚芚,參萬歲而一成純”的混沌狀態與醉境是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也強調無我而迷醉的渾然狀態。尼采的醉是狂放的醉,是酒神祭儀上的載歌載舞,帶有狂歡意味的放縱的醉。莊子的醉是節制的、內斂的醉態,是無所作為、絕圣棄智,無我而無世界紛擾的醉態。尼采的醉是放浪形骸,莊子的醉是包藏宇宙。
(二)
《齊物論》中的莊周化蝶是升華的日神精神。
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共同構成尼采所說的兩大藝術沖動。日神阿波羅擁有美的外形,是個體借外觀的幻覺自我肯定的沖動。日神的藝術沖動在世界層次上,表現為現象;在日常生活層次上,表現為夢的狀態。尼采認為,為了生存要有謊言,而夢是謊言的方式。世界給我們一個苦楚的現實,我們需要夢的外觀來裝點。
《齊物論》中,人們一旦知道風吹樹洞,聲音各不同的道理,便懂得“成心”產生偏見的言論,就會試圖公正地看待世事。莊子認為要消除一切萬物的對立面,使萬物成為渾然的循環往復的狀態,才能消除成心。莊子以古代賢士昭氏鼓琴為例:昭氏成功,而昭氏之子畢其一生去繼承父親的衣缽卻是不成功,原因在于昭氏鼓琴是其內在的愛好,他的琴技顯露也是自然而發;而其子不成功在于過度強迫自己去完成鼓琴,顯露琴技而炫耀才能。說明只有順應自然才可消除成心。所以,莊子的“無為”不一定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不刻意去為了某種目的而做。
《齊物論》開篇中,子游發現老師子綦今日倚靠桌邊形容枯槁,便發問關心。子綦稱道子游“不亦善乎”。他指出今日“吾喪我”的狀態。“荅焉似喪其耦”即精神和肉體似乎分離,即魂游天外。“吾喪我”也是精神的我沒有了肉體的我之意。這種頓悟,便是忘記自我,即“無我”之境。這便是《齊物論》的精神所在。順應自然而消除成心,達到“無我”之境。
《悲劇的誕生》中,尼采指出人的四肢五官也有其象征性,“為了充分調動全部象征能力,人必須達到那種自棄境界,而要通過上述能力象征性地表達出這種境界來”。所以酒神狂歡中的人們總是忘我地手舞足蹈。而莊子達到“無我”之后,夢便是莊周解脫的方式。“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此之謂物化。”
通過做夢,莊周實現自己與自然萬物的融合共生。莊周化蝶也正契合了日神通過夢來美化人生而獲得生的勇氣和意義。莊子夢蝶而與天同齊,是清新脫俗的,是一種更高的精神境界;尼采的卻是夢是普世的,接近大眾的。因而,莊子夢蝶是日神升華的夢境。
(三)
尼采認為“藝術比真理更有價值”,強調賦予無意義生命以審美的眼光而獲得“形而上的慰藉”,使那個永恒生命世界藝術化。而莊周便是夢的藝術家,幻化蝴蝶,用最詩情畫意的藝術方式讓這個無意義的世界瑰麗多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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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張世英著,《尼采與老莊》,選自《尼采在中國》,郜元寶選編,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