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擬主要以朝鮮族女作家樸草蘭近期創作的小說為例,解讀朝鮮族從農村走向城市所經歷的“身份認同”困惑引發的陣痛,和在陣痛中對本民族文化身份的尋根之旅,以及蘊藉其中的作家對民族走出精神“動蕩”、建構未來的訴求。
關鍵詞:樸草蘭;近期小說;陣痛;尋根
作者簡介:吳紅蓮(1974-),女(朝鮮族),吉林輝南人,延邊大學漢語言文化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6-0-01
20世紀末以來朝鮮族作家在文學創作中表現出了強烈的民族“尋根意識”,樸草蘭即是目前活躍在朝鮮族文壇上的作家,本文擬主要以其近期創作的小說為例,解讀朝鮮族從農村走向城市所經歷的“身份認同”困惑引發的陣痛,和在陣痛中對本民族文化身份的尋根之旅,以及蘊藉其中的作家對民族走出精神“動蕩”、建構未來的訴求。
一、離開故土尋找“美麗新生活”。
改革開放后,朝鮮族作為中國境內一個獨特的民族,發生了前所未有的人口流動,其中既有跨國性質的流動、又有非跨國性質的空間流動。與之相應的,在朝鮮族文學作品中也大量出現了反映本民族離開故土尋找“美麗新生活”的題材。樸草蘭的《當心狗貍》(《民族文學》2010年第7期)講述了朝鮮族年輕人離開家鄉走入城市為夢想而艱辛奮斗的故事。小說以第一人稱“我”的角度,講述小時候膽小如鼠的弟弟,卻在長大成人后滿載著現代人的夢想躋身城市化的浪潮:在廣州穿名牌、用名品,還娶了當地的漢族媳婦,而且貸款買了房和車。在父親兩周年祭回來時,弟弟對固守著家鄉的哥們兒說,“要離開這個沒有發展前途的鬼地方,出去掙錢討媳婦”。可見,在弟弟眼中,離開故土——所謂“鬼地方”的農村,走向大城市,就意味著點亮“美麗新生活”的城市夢的開啟。
樸草蘭的另一篇短篇小說《飛吧,龍!龍!龍!》(《民族文學》2012年第3期)同樣寫了一群離開故土、出門尋找“美麗新生活”的人。女主人公“我”從專科學校畢業后獨自前往首都北京;媽媽出兌了西市場的攤位到韓國打工;堂姐也嫁到了韓國;堂哥初中沒畢業就去廣州打拼,大家都融入了“浩浩蕩蕩”的“移民”洪流之中,拼命地掙錢。小說中這樣描寫了傳統生存空間的裂變:“以前住過的村子里人全沒了,只剩下老人。據說一般在發生世界大戰或毀滅性的大災難時才有可能出現如此巨大的人口流動。”而如今,這種流動就發生在從傳統向現代轉型的時期。
二、從傳統生存方式走向現代文明的陣痛。
然而從農村走向城市,不只是預示“美麗新生活”的開始。正如有學者所言,“《當心狗貍》為現代性、全球化及本土之間的關聯提供了另一種想象或曰提示著一處想象的困境。”[1]小說中弟弟在城市夢的驅動下去往心中的夢之都——廣州。在追夢的過程中,別無選擇地成為了不堪重負的“房奴”,然后是“車奴”——不惜以典當自己幾十年人生為代價要在夢想的新土地上扎下根。于是,在都市高速運轉的齒輪下困頓掙扎的弟弟,總是頻繁地換工作,連很小的事都無法控制住要憤怒,卻還要“忍受那些有錢的夫人們摸他的臉,還給她們笑臉,設法多賣酒和酒菜”;與此同時,他選擇了放棄至今仍守住家鄉的朋友們;丟棄和情人的約會。這樣的代價或可實現城市夢,但在從農村到城市拓展生活空間、從傳統生存方式走向現代文明的過程中,“城市”作為生命力的吞噬者和破壞者,成為像弟弟一樣懷揣城市夢的朝鮮族年輕人的夢魘。乃至在夢中,他仍在干活,干個不停。終于有一天他在發給姐姐的短信中寫道:“再也做不了像鳥一樣飛翔的夢”。弟弟在經歷經濟危機、韓幣貶值、公司倒閉后“身體”閑起來(失業)的同時,內心卻焦慮不安,轉而越來越沉迷于虛擬的電腦游戲,像個刺猬與看不見的對手斗,消耗著精力,身心日漸疲憊不堪,可以說他的掙扎正是目前大城市里朝鮮族生活境遇的縮影。
《飛吧,龍!龍!龍!》同樣生動描繪了朝鮮族家庭從傳統走向現代的陣痛。主人公“我”在小說中自述:我所在的這座城市(北京)并不輕易地向我敞開大門,除了地下室。走出地下室,就感覺自己貿然走進了禁地,周圍的世界于自己顯得那么陌生;曾經非常渴望自己是韓國人, 也想從中國人行列溜掉,也會因為覺得延邊話太土了而開始說起了韓國話,卻又不免覺得自己很可悲,像個小丑。于是在巨大的城市水泥叢林中,“我”內心逐漸干涸枯萎,迷失于自己無止境的物質欲求,就像要變成一口封閉的干枯的水井,無論電腦、新款手機、寶石,甚至日本男人昂貴的樓房、小轎車也無法填滿這口井。這欲望之井的虛空令人感受到民族身份認同混亂的自我迷失。“也許生活在大城市里的新一代朝鮮族的真正苦惱或者心結也就在于難以在短時間內完全融入主流社會而感到的迷茫與壓抑”。[2]面對這樣的人生“難題”,無論是選擇出走還是留守,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文化身份會始終像烙印一樣煎熬著“我”,這也是城市化時代新一代朝鮮族進入大城市之后必須要承受的心理過程。
三、回歸民族根基
有學者指出“當現代性以時間消解空間的異質性而導致各少數民族傳統空間組織的持續崩潰與不確定時,他們的自我認同便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斷裂與危機感,這種斷裂和危機感促使他們不斷地返回過去,對本民族生存空間的再次回望成了他們自我救贖的基本目的地,以彌補在城市空間里體驗到的心靈創傷。”[3]《當心狗貍》中的弟弟面對個人搖搖欲墜的世界即感覺到了四面楚歌的困境,變成了一只隨時會立起尖刺的“刺猬”,再也做不了像鳥一樣飛翔的夢”;而固守家鄉的姐姐,拒絕了朋友的邀約(到上海做文字編輯),掙扎著堅守在象征傳統生存方式的“洞穴”,把自己關在“門里”。與飛不起來的弟弟和把熱情、想象力當給洞穴(安逸)的掙扎的姐姐相比,《飛吧,龍!龍!龍!》結尾處,主人公“我”似乎找到了光亮——具有象征意味的從“龍井”里飛出來的銀須白發老人啟示“我”:“要回歸你自己的身體里!”。這也預示著在厘清身份認同混亂的可能性下,心里豁然開朗。隨之“我呆滯的身軀化成一條銀光四射小巧玲瓏的銀龍,緩緩地騰空而起……”這里飛翔不是為了逃避虛空,而是表達對自由、真實生活的熱切向往和對民族身份的認同、堅守,會讓人在艱難世事的彷徨中找到依托和希望的力量。小說中“龍老人”的多次顯現,也寓言化地揭示了作者渴望回歸民族根基和歷史,以此喚醒自己在城市空間內的身份認同問題。顯然,作者在先后創作的上述兩部作品中的不同書寫,表達了作家尋求朝鮮民族歷史文化之根,對民族走出精神“動蕩”,完成自我重塑的成長過程,進而 “騰飛”的向往和建構未來的迫切愿望。
參考文獻:
[1]王冰冰、白薇.全球化與性別政治[J] .民族文學,2011(6).
[2]張春植.朝鮮族第六代小說家的崛起[J].民族文學,2011(5).
[3]李長中.城市空間的寓言性想象與“反城市”書寫[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