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立法語篇中的語法隱喻

摘要：從韓禮德的概念隱喻和人際隱喻角度對我國立法語篇的語言特點進行了討論。分析顯示，名物化結構能夠提高語篇的信息度，增加行文的客觀性，降低句子中人際功能的發揮，有助于實現法律語篇的語域一致性并使得術語的構建成為可能。法律條文中暗含情態隱喻，以凸顯法律文書的簡潔性。同時，用隱喻式的陳述語氣表示職責和義務，來表明法律的不可協商性及正式性。

關鍵詞：法律英語；概念隱喻；人際隱喻；名物化；情態隱喻

作者簡介：嚴偉華（1982-），女，河南周口人，河南大學外語教學部，講師。（河南 開封 475001）

中圖分類號：H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0079（2013）23-0131-02

法律英語（the Legal English）是指普通法國家以普通英語為基礎，在立法和司法過程中逐漸形成的，具有規約性的民族語言的社團分支。楊敏（2003）認為，法律英語語篇大體上可分為立法語篇、司法語篇和法庭語篇三類。立法語篇主要是指立法部門制定的法律，包括各種法律條文、法令、法規、條例等。本文主要探討英語立法語篇的特征。當前我國涉外活動日趨頻繁，市場經濟迫切需要更多既懂法律又懂英語的復合型人才，法律英語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而只有廖傳風（2004）從三大純理功能的角度談法律英語的特點。功能語言學的理論在法律語篇中也有很強的解釋力，筆者認為有必要從功能角度對法律語言作進一步討論。由于我國法律條文的英譯也體現了法律英語的鮮明特點，本文以中國刑法（1997）的英譯本為語料，主要對刑法第一編前31條進行分析。

一、韓禮德的語法隱喻理論

Halliday（1994）認為語法隱喻是指用某一語法形式代替另一語法形式，它包括語法結構的變化，也包括結構變化所導致的相應詞匯變化。Halliday將語法隱喻分成“概念語法隱喻”與“人際語法隱喻”，并分別從其語法體系中的及物性系統和語氣/情態系統角度探討語法隱喻。他強調語法隱喻在反映和重塑人類經驗時所起的作用。概念語法隱喻主要的表現形式是以名詞形式表達本應由動詞和形容詞表達的過程或性狀，人際語法隱喻主要的語言表現形式則是以小句表達本應由副詞表達的語氣與情態意義，即將人際意義以命題形式表達出來。簡單地說，概念隱喻的主要表現形式是語言中的名詞化現象，人際隱喻的表現形式則是“I think…”，“It is likely…”之類的句型。

二、從概念隱喻看立法語篇的特點

Halliday的語法隱喻模式由概念隱喻和人際隱喻兩大類型構成。概念隱喻主要表現在及物性隱喻，即一個過程隱喻為另一個過程，過程中的參與者、環境等功能角色相應發生轉變，因此其在詞匯語法層的體現形式也隨之變化。概念隱喻中的名詞化隱喻是構建語法隱喻的最有力手段。在英語立法語篇中，使用得最多的隱喻手段是名物化，即把小句通過變為名詞或名詞詞組，從而使表過程的動詞和表屬性的形容詞具有名詞特性，從而減少及物性小句，使自然語義句的信息密集度增大。在筆者分析的我國刑法條文中，使用名詞化的地方高達80處之多。在立法語篇中名詞化隱喻能規定更多的合法或不合法的行為，其自身的特點決定了它在語篇中具有多種功能。

1.名物化結構能提高語篇的信息度，使表達簡練、嚴密、有力

語篇信息度的高低可以通過小句的詞匯密度來進行比較。名物化之后，小句的詞匯密度（lexical density）會有所加大。Halliday在分析科學語篇的名物化時發現，名物化降低了原有的階級，卻便于語篇的展開。名物化還具有囊括和濃縮的功能。它可以使意思在語篇中的表達符合正式文體關于客觀、緊湊、合理、簡練等行文的要求。例如：

（1a）In order to punish crimes and protect the people，this law is enacted on the basis of the Constitution and in the light of the concrete experiences and actual circumstances in China’s fight against crimes.

（1b）This law is enacted to punish crimes and protect the people，which is based on the Constitution and combined with the concrete experiences that are got from fighting against crimes in China and actual circumstances in China’s fight against crimes.

句a是被名物化壓縮而成的小句復合體。如把法條（1a）變成（1b），明顯感到伸展后的b句冗長，根據lexical density=lexical items/ranking clauses，b句的詞匯密度顯然比a句的大。由于名物化減少了小句層次，使得詞匯密度的計算中分母變小，而作為分子的lexical item的數量一般不會有太大變化，自然詞匯密度就加大了。一個語篇的詞匯密度大，則信息容量就大。因此，名物化結構可以使語篇以較少的語言表達出更多的內容，這正是法律語體的一大特點。

2.名物化結構能夠盡量擺脫動作執行者或者環境成分對過程的影響，增加行文的客觀性

動詞的一致式通常體現過程，有自己的參與者，有時還帶有環境。名詞化后，動詞體現的過程變為另一過程中的參與者，原過程中的參與者常被省略，而使語篇顯得更客觀。例如：

（2a）If a criminal act or its consequence takes place within the territorial waters or space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the crime shall be deemed to have been committed within the territorial waters or space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2b）If a person commits a crime or causes bad result within the territorial waters or space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he shall be deemed to have committed crime within the territorial waters or space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b句中動作執行者a person顯得有些口語化，a句中的名物化act和consequence摒棄了參與者，而具有客觀性和權威性。

3.名物化結構能夠盡量降低句子中人際功能的發揮

在正式語體中，經驗功能突顯，人際功能應盡可能被抑制。名物化結構通過限定成分的丟失進而語氣的丟失來達到這個要求。首先名物化的過程沒有限定成分，這使得敘述不依附于任何具體的時間、場合，具有普遍性。其次名物化的過程沒有語氣的選擇，使得敘述具有不可協商性。例如：

（3a）If a mental patient causes harmful consequences at a time when he is unable to recognize or control his own conduct，upon verification and confirmation through legal procedure，he shall not bear criminal responsibility，but his family members or guardian shall be ordered to keep him under strict watch and control and arrange for his medical treatment.

（3b）If a mental patient does harmful acts at a time when he is unable to recognize or control his own conduct，and the consequences are verified and confirmed by the investigators through legal procedure，he shall not bear criminal responsibility，but his family members or guardian shall be ordered to keep him under strict watch and control and arrange for his medical treatment.

句a中的名物化結構（verification and confirmation）沒有句b中的補語（investigators）和限定成分（are），這樣的結構表現出所敘述的情況一經確認，無可辯駁。名物化結構降低了人際功能的發揮，增強了行文的客觀性、公正性，使讀者意識到語篇并非是從作者的主觀角度去組織的，這符合法律語體想要達到的效果。

4.名物化有助于實現法律語篇的語域一致性

朱永生（2001）曾闡釋：“語域是由語言特征組成的，這些特征與一組情景即話語范圍、話語基調和話語方式有著特別的聯系”。語域一致包括兩方面：上下文的組織符合該類語篇通用的組織方式；整段話語有一個中心話題。法律語言包括規范性法律文件用語以及法律工作者在執法過程中使用的一整套規范化的法律公務用語。作為一種語言變體形式，法律英語具有權威性和精確性的特點。法律本身要求用詞嚴密、準確，這樣才能凸顯出法律的神圣和權威性，口語化用法自然被排除在外。例如：

（4a）However，if the maximum punishment to be imposed is fixed-term imprisonment of not more than three years as stipulated in this law，he may be exempted from the investigation for his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4b）However，in the case that the maximum punishment that one receives is to be kept in prison of a fixed term，which is less than three years，as is stipulated in this law，he may be exempted from being investigated for his responsibility for having committed crimes.

a句通過幾個定語成分和狀語從句穿插其中，幾乎概括了所有的條件和可能性，限定了不被追究者的條件。這些限定使整個句義精確、范圍明確、表述嚴密、無懈可擊，充分顯示了法律掌握權力的威嚴公正與疏而不漏。通過名物化而生成的語法隱喻使繁雜的b句變得簡潔，邏輯清晰。

5.名物化使得術語的構建成為可能

功能語法中，術語被看成是小句的濃縮。名物化結構能夠以簡練的形式表達完整的句法概念。通過名物化，小句轉化為術語。例如：

（5）An intentional crime refers to an act committed by a person who clearly knows that his act will entail harmful consequences to society but who wishes or allows such consequences to occur，thus constituting a crime.

上例中，術語“intentional crime”實際表達的是小句“an act committed by a person who clearly knows his act will entail harmful consequences”。因此，是否了解術語，是否了解術語所代替的小句內容，是內行和外行的區別所在。但同時名物化也大大增加了語言的晦澀，使得非法律專業人士很難詳解其中含意。

三、從人際隱喻看立法語篇的特點

以Halliday為代表的功能語言學派把語言的純理功能分為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和語篇功能。人際功能是指語言體現各種人際關系的功能，主要通過語氣系統和情態系統體現。語氣系統的功能是表達說話者希望通過講話所達到的目的，而情態系統則是表達說話者對事物的判斷或評價的語義系統。Halliday（1994）將廣義的情態系統分為情態化和意態化，并且將它們與言語功能聯系起來。人際隱喻是指情態和語氣的非一致現象。

1.法律文書的情態隱喻分析

情態隱喻是決定每一種情態意義如何體現的取向系統。情態取向可分為以下四種：明確主觀、非明確主觀、明確客觀和非明確客觀。明確的主觀取向和明確的客觀取向都是隱喻性的，主要由小句表達；非明確主觀（隱性主觀）和非明確客觀取向為非隱喻性的情態，即由限定性情態動詞或情態副詞表達。

從情態隱喻角度來分析刑法英譯本，筆者發現文中沒有出現表示可能性或通常性的情態化用語，在原文中找不到certainly、perhaps或類似表示可能性的用語，也找不到always、 usually或類似表示通常性的用語。取而代之的是極強的歸一性（polarity），這是因為作為行為準則的法律用語必須具有明確性和相對穩定性，而不應該是含糊其詞和朝令夕改的。法律英語的正式性和強制性大部分表現在意態成分may、shall和must上，表達許可、命令和禁止的含義。從意態化的角度進行分析，文中共有74個小句復合體和兩個簡單小句，但表示職責和義務意義的地方就有64處之多，這些職責和義務意義都是由限定情態操作詞來體現。限定情態操作詞中絕大部分都是表示職責和義務程度高的shall。由于這些職責和義務中大多數具有程度較高的強制性，因而使用shall，因為其他限定情態操作詞（must除外）不足以體現法律條文的強制性。根據分析，從表面上看文中沒有情態隱喻出現，只是以隱性客觀的形式表達法律的嚴肅性和不可協商性，例如：

（6）Any intoxicated person who commits a crime shall bear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如果仔細考慮這個句子，可以把例（6）轉換為：It is obligatory that any intoxicated person who commits a crime shall bear criminal responsibility。轉換后的句子以客觀隱喻形式表達義務和要求。采用明確客觀取向，以使其看起來不是以個人觀點的方式來突出自己的意見。由于法律條文的強制規定性，即使條文中沒有出現表示明確客觀取向的情態隱喻，政府仍舊以明確客觀的語氣制定法規。通過分析，筆者發現法律條文中暗含情態隱喻，為了避免諸如It is obligatory that…形式重復出現，使語言表達簡潔明了，而采取隱性取向，表達法律的嚴肅性。

2.法律條文中的語氣隱喻

言語功能一般都有典型的語氣表現。實際上，一種語言功能可以由不同的語氣來體現，或一種語氣可以體現一種以上的言語功能，由此產生各種隱喻錯位選擇，這種從一種語氣域向另一種語氣域的轉移就是語氣隱喻。在言語功能的一致體現中，一個語法范疇體現一個語義特征，即陳述意義用陳述語氣表達，疑問意義用疑問語氣表示，命令意義用祈使語氣表達。而在隱喻體現中，一個語法范疇體現兩個（或多個）語義特征。也就是說，一種語氣同時體現兩種（或多種）言語功能。比如，使用陳述語氣表達陳述意義或疑問意義，用祈使語氣表達祈使或命令意義。在法律條文中，所有句子都是陳述句，表示職責和義務，所表達的大多是命令意義。例如：

（7）Any company，enterprise，institution，State organ，or organization that commits an act that endangers society，which is prescribed by law as a crime committed by a unit，shall bear criminal responsibility.

例（7）雖然是陳述語氣，但明確表明任何單位犯罪都要負刑事責任，暗含了命令語氣。法規制定者并不采用一致式的祈使語氣，因其太口語化。由于法律的嚴肅和不可協商性及法律條文的正式性，隱喻式的陳述語氣顯得恰當而得體。

四、結語

筆者從韓禮德的語法隱喻理論角度對我國立法語篇的語言特點進行了討論。本文的分析顯示，從概念隱喻看，在立法語篇中名物化隱喻能規定更多的合法或不合法的行為，并使條文更嚴謹、簡練，增加行文的客觀性。從人際隱喻看，法律條文中暗含情態隱喻，為使語言表達簡潔明了，而采取隱性取向，用一致式表達法律的嚴肅性。同時，用隱喻式的陳述語氣表示職責和義務，來表明法律的不可協商性及正式性。由此看來，語法隱喻有助于表達法律的客觀性和公正性，韓禮德的語法隱喻理論在法律文獻中也很有解釋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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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