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的新三中全會

11月15日晚間，備受矚目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曬出改革清單，當日發布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詳細列舉了中央計劃實施的宏偉措施，其幾乎囊括全部改革領域，信息量遠遠超過全會《公報》，更有諸多超出此前市場預期的突破性改革舉措。這一改革方案被認為是近十幾年來力度最大的，最富有雄心的改革藍圖。

恰恰就在一年前的這一天，習近平在十八大上接過中共總書記一職，與李克強等其他六位政治局常委組成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短短一年間，習已牢固樹立權威，全面掌控大局：外界普遍預期他將兼任新成立的國安委主任和改革領導小組組長，集五大職權于一身；除了在此次全會上作政治局工作報告，《決定》也由他親任起草組組長和向全會作說明。這給新出爐的改革方案涂抹上了厚厚的習氏色彩，并將有助于保證推進落實這一雄心勃勃的路線圖。

集合五大職權

十八屆三中全會12日閉幕后發布的《公報》，最為引人注目的亮點就是宣布“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以及設立國家安全委員會和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等。其中，兩個新設機構被普遍認為將進一步鞏固習近平的權力。

國安委將負責完善國家安全體制和國家安全戰略，確保國家安全。中國目前已有中央國家安全領導小組，它與中央外事領導小組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職權涵蓋涉外事務和國家安全事務，組長都由習近平兼任。而應對戰爭有中央軍委，對內維穩則有中央政法委。國安委的地位和權力顯然將遠超上述部門。

有分析稱，其將會是一個橫跨黨政軍的“安全小內閣”，囊括外交、國防、公安、國安、外宣辦、國新辦等涉及國家安全的部門，綜合處理對外、對內安全威脅。地位將是繼黨中央、國務院、全國人大、全國政協之后，中國的第五大國家機構。

據預計，國安委應該是國家主席領導下的機構，而不是黨口機構，也不是國務院的組成機構，將由習近平親自統帥。“這反映出習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權力與威望已達到至高無上。”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美國研究中心主任時殷弘稱。

國安委成立的消息也讓很多人立刻想到了美國國家安全委員會。后者是美國總統幕僚機構之一，成立于1947年7月，由總統任委員會主席，其成員有副總統、國務卿、國防部部長、財政部部長、緊急準備局局長、中央情報局局長、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及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主要職責是統一有關美國國家內政、軍事和外交政策，向總統提出建議，但不是決策機構。而中國的國安委將具有相當的決策權。

近年來頻繁發生的與周邊國家海洋安全糾紛，以及三中全會召開前北京天安門金水橋恐怖襲擊和山西省委大樓外連環爆炸等，都表明中國對內與對外的安全任務更為復雜和面臨挑戰。設立國安委將有助于加強中央在多個領域的集中領導，強化各部門的協調，以全局的角度進行戰略規劃。

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也或將由習近平擔綱。1982年中國曾設立改革統籌機構——國家經濟體制改革委員會（體改委。1998年改設為體改辦，2003年被撤并），其是國務院轄下的部級機構，被認為曾在過去的改革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近年來外界一直建議，應該建立一個中央直接領導的工作班子專司推進改革。尤其最近一年來，隨著十八大和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深入研究全面深化體制改革的頂層設計和總體規劃，制定改革的總體方案、路線圖、時間表后，有關成立改革協調機構或恢復體改委的呼聲從未間斷。

新成立的改革領導小組將由中共中央設立，公報特別強調設立的目的是為加強黨“總攬全局、協調各方的領導核心作用”，其顯然已不會安置在國務院之下。因該小組要“負責改革總體設計、統籌協調、整體推進、督促落實”，內容包括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態文明等諸多領域的改革，外界認為將由習近平牽頭，其他各部門輔助。

如若習果真如外界普遍認為的在集中共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于一身后，再兼任國安委主任和改革領導小組組長，那就將五大職權集于一身，成為自鄧小平以來中國最強有力的領導人。

敢于突破常規

此外，習近平不僅在此次全會上作政治局工作報告，連《決定（討論稿）》都是由他親自向全會作說明。15日緊隨《決定》全文一同發布的習近平對《決定》所作的說明還介紹，習本人就是文件的起草組組長，副組長是主管黨務的政治局常委劉云山和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張高麗。

而2003年10月舉行的中共十六屆三中全會，當時的總書記胡錦濤代表政治局向中央委員會作報告，其后由時任總理溫家寶就《中共中央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作說明。溫亦是該《決定》寫作小組組長。

分析人士表示，《決定》起草由習近平牽頭，兩大常委直接參與，足見這份改革方案的分量。在說明中，習對“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論述稱，改革“不可能都是四平八穩、沒有任何風險。只要經過了充分論證和評估，只要是符合實際、必須做的，該干的還是要大膽干”，這也足以體現其對改革的迫切和強勢主導。

外界同時指出，以往對《決定》所作的說明，僅僅是針對中共黨內參加中央全會權力最高層的300余名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以及相關列席者，不對外公開。而今次習近平親自對《決定》進行說明，并將之公布于眾，顯示出他試圖將自己的想法讓更多的人知道，在更大的范圍內取得共識，這也恰恰說明習強大的掌控力和自信。

《決定》的提前發布亦說明習近平敢于打破慣例、突破陳規。在此次全會前的幾次三中全會，其相關文件都是于會議結束后一周才發布全文的。比如，十七屆三中全會于2008年10月9日至12日舉行，全會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推進農村改革發展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10月19日，新華社發布《決定》全文。十六屆三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也是在會后七天發布的（2003年10月21日）。

《決定》發布前官媒《人民日報》還于15日在二版“要聞”顯著位置刊登報道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楊偉民詳解十八屆三中全會亮點，透露了不少有關《決定》內容的要點，指“句句是改革，字字有力度”。這在過往也是罕見的。

《決定》更明顯不同于以往“套話”過多的官方表述。“方案確實比較新穎。完全不同于以往政府公文中的套話虛話比較多，這次都是干貨。”一位不愿具名的政府官員毫不諱言地稱。

布局早已開始

事實上，回顧習近平上任一年以來，其通過快速在軍中建立權威，開展嚴厲持久的反腐行動，以及整肅黨風，已展現出了有別于前兩任總書記的形象。近期，他更“舉賢不避親”，大量起用“熟悉的人”，顯示對未來權力架構早有布局。

在中央層面，今年“兩會”后，習近平先于4月將同為清華大學室友的原中國科協黨組書記陳希調任中組部任常務副部長，在組織人事上為他把關；接著，又于5月將其任職上海市委書記期間的大秘丁薛祥調入北京，出任中辦副主任兼總書記辦公室主任，替他掌管中樞機要。9月26日，據中共中央黨校官網顯示，原中央政策研究室常務副主任何毅亭已出任中央黨校常務副校長一職（正部長級），成為現任校長劉云山“第一副手”。何跟隨習近平多年，被視為習的鐵桿“文膽”，身為黨建理論權威的他調任中央黨校領導職務，在黨務系統發揮其此前積累的理論專長，可以說是習在黨建事務上的重要安排。隨后的10月8日，中央再下任命，曾在福建、浙江作為習近平舊部的杭州市委書記黃坤明再入北京，擔任中宣部副部長。加上被認為是習第一經濟智囊的中央財經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國家發改委副主任劉鶴，包括政治、經濟、組織、黨建等關鍵位置上，習正在打造一支與其理念相近的團隊，進一步和更深層次掌控全局。而隨著新設兩大機構，未來人事的變動亦是可以預見的。

在地方上，包括貴州省委副書記陳敏爾、浙江省委書記夏寶龍幾乎都與他的經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如夏寶龍是習任浙江省委書記時的副手。一直被外界認為受習器重的浙江本土官員李強也已成為浙江省省長。此前更有栗戰書、趙洪祝等舊部進入中央。三中全會后的最新人事變動還顯示，11月22日，浙江省委常委、組織部長蔡奇已獲任副省長，隨著他此番晉升，仕途前景更為廣闊。先后在福建、浙江任職的蔡，從1985年起就和習近平開始近20年上下屬關系，與習關系密切。他們都將是習在未來五至十年主政中國最為倚靠的人選。

除具體的人事布局外，習近平還進行了一系列的考察、走訪、發言，包括提出實現民族復興的“中國夢”，沿鄧小平足跡“南巡”考察深圳強調改革開放、武漢講話定調三中全會改革，仿效毛澤東開展整風和西柏坡重提“兩個務必”，并拋出“前后30年不能相互否定”等，“紅色出身”的習展露出了接續毛鄧開辟另一個30年的政治抱負和強勢姿態。他顯然有意將自己的形象塑造成在實現中國民族復興之路上又一標桿性的人物。

“集權式改革”

盡管有人對“集權式改革”也表達了些許疑慮，但在更多人看來，在當前改革遭遇既得利益集團強烈抵制，民間社會尚且孱弱、聲微言輕的現實語境下，像習近平這樣支持改革的高層的強勢介入，確有其相當必要。

中國“新威權主義”代表人物之一的上海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蕭功秦就指，習近平的出現是件極大的好事，“習代表了中國新威權主義黃金時代的到來。”他在接受外媒采訪時表示，“現在集中權力很重要。這個時期需要一個強人，一個強有力的領導人，其必須既具有聲望，又具有得到制度保障的權力。”

新加坡國立大學東亞研究所所長鄭永年也稱，改革領導小組與國安委一樣都是頂層設計的建設，中央追求頂層設計來推進改革的意圖十分明顯。隨著改革進入深水區，中國需要一個強大的權力架構，頂層設計需要高層強力推動。

從歷史經驗來看，每一次重大社會變革的背后，無不有最高權力者推動的影子。最近一次成功的改革就是以鄧小平引領的改革開放。習近平強勢地位的鞏固，亦將進一步助推改革向縱深發展。

在鄭永年看來，改革初期肯定需要有相對集中的權力作后盾。中國很多制度還不完善，既得利益群體勢力還很龐大，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權力，根本無法建立起完善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