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的羨慕嫉妒恨

A

一樹蟬鳴，燥熱了整個夏天。

楊子若形單影只地穿行在綠蔭掩映的大街上，臉上的表情凜凜的，滿是沮喪。她一想到羅玉琪就生氣，為什么她總要黏著高飛呢？還裝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什么姐妹花？什么友誼地久天長？全是騙人的。

楊子若想著，倔犟地抿著嘴，而眼角漸已濡濕。

羅玉琪是楊子若的好朋友，以前倆人整天在一起，形影不離。大家都覺得奇怪，性格迥然不同的她們怎么能親得像一對姐妹花？誰說不是呢？為了表示對這份友誼的珍視，她們留一樣的發型，戴相同的發夾，去哪兒都不落單。就連老師都說她們像雙生花，不僅同樣長得漂亮，而且學習成績也并駕齊驅。

她們一起考進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一年級有16個班，她們再次分到了一起，除了“緣分”，還真找不出什么更適合的詞匯來形容她們之間的關系。

她們自己也曾以為她們之間的姐妹情“固若金湯”，可是誰又能想到，學長高飛的出現卻在不經意中打破了這種和諧。

B

她們是在公車上認識高飛的。楊子若每次想起和高飛初相識的場景心里就甜滋滋的，像酷熱天喝下冰爽的冷飲。

楊子若和羅玉琪同住一個小區，天天一起乘公車上下學。那天和往常一樣，她們一放學就去擠公車。正是下班高峰期，公車上人滿為患，逼仄的車廂里人一個一個地挨著插得嚴嚴實實。

傍晚的街道像一條人潮涌動的河流，隨時都有人騎著車從邊上的巷子里竄出來。一個急剎車，楊子若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前沖去，然后又往后撞去，最后整個人跌進了站在她身后的人的懷里。那個人就是高飛。人如其名，高飛個頭高挑。他當時戲謔地說了句：“美女，投懷送抱呀！”說得搖搖欲墜的楊子若一臉羞紅。

看見好姐妹被人戲弄，站在邊上的羅玉琪不愿意了，她盯著高飛的雙手說：“帥哥，請注意你的咸豬手，還想抱著不放呀？”車在顛簸，高飛一手抓著吊環，另一只手不經意地搭在了楊子若的手臂上，那樣子怎么看都像是單手把楊子若攬抱在懷。被羅玉琪一嚷，高飛迅速松開抓住吊環的手，兩手高高舉起。正在這時，車子又突然停下，高飛隨著車子的慣性整個人往前撞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抓住了支撐物，結果，雙手再次抓到楊子若的肩膀。楊子若驚得尖叫起來，羅玉琪伸出手，眼疾手快地在高飛手臂上狠狠地捏了一下，痛得他禁不住眉頭緊皺，冷哼了一聲：“野蠻！干嗎捏我？”看到高飛抗議，羅玉琪憤憤地說：“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亂抱！”楊子若的臉上布滿紅霞，羞得低下頭不吱聲。紅彤彤的夕陽隱在高樓的邊沿，霞光萬丈，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涂抹上了絢麗的色彩。

楊子若怕羅玉琪和別人吵起來，趕緊擠了過去，拉住她的衣襟，示意她別吵了，她實在不愿意自己成為這擁擠公車上的焦點，那有多難堪呀。

高飛看著站在眼前的兩個女生，身高一樣，打扮如出一轍，就連長相也有幾分像，于是好奇地問：“咦！你們是雙胞胎嗎？”

“像嗎？好多人都這樣問過。”羅玉琪說。她是個活潑、開朗的女生，見高飛搭訕，就與他攀談起來。倒是楊子若站在邊上，頭一直低著，沒吭聲。

下車時，羅玉琪已經和高飛有幾分熟了，她拉著楊子若的手回頭沖高飛揚了揚。

“玉琪，你干嗎和他聊天呀？又不認識。”楊子若問。她是個內斂的女生，一和男生說話就臉紅，但心底里，她很羨慕羅玉琪，因為她和誰都有一籮筐的話說。

“他是校友，穿的校服和我們一樣。認識一下。”羅玉琪樂呵呵地說。

同校，每天同坐一路公車，接連遇見幾次后，他們仨算是真正熟悉了。高飛是高二年級的學長，校籃球隊的后衛，學生會副主席。楊子若還知道，高飛是學校里眾多女生心目中的“校草”。

熟悉后，羅玉琪每次在公車上遇見高飛都有說不完的話，兩個人從網絡熱帖講到上下五千年的中國歷史，那話題就像翻書一樣，嘩嘩地變化著。

楊子若插不上話，羞羞答答地站在邊上，偶爾偷偷抬起頭瞟一眼高飛神采飛揚的臉，還有他晶亮的眼睛，然后又迅速收回目光，而心卻如鹿撞般，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楊子若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為什么自己每次遇見高飛，心就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而且腦海中還會一次次浮現出那次跌入他懷里的畫面。

C

以前也常是這樣，羅玉琪和男生侃侃而談，楊子若就依在羅玉琪邊上當一個忠實的聽眾。可是后來，當羅玉琪和高飛談得興高采烈時，楊子若心里卻莫名地開始有些刺痛，隱隱的，蟲噬一般。

楊子若突然就厭惡起來，她不想再看見羅玉琪春光滿面地和高飛談笑風生。雖然她聽見了他們所說的一切，沒有什么不該說的，但她心里還是不舒服。羅玉琪怎么就有那么多話對高飛說呢？眼眶中還秋水汪汪的，太外露了吧？楊子若思忖著，心里五味雜陳。她知道自己不該嫉妒羅玉琪，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即便是對塊石頭她也有說不完的話。我為什么要介意呢？她肯定不是喜歡高飛。可是她為什么會不喜歡高飛呢？高飛很帥，還那么優秀。我喜歡高飛嗎？如果她也喜歡，我該怎么辦？楊子若思緒蹁躚，煩惱就像一根麻繩般在她心里繞呀繞。

心里憋著氣，楊子若在行為上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羅玉琪。可羅玉琪不知情，還像過去一樣一下課就摟著她的肩膀和她鬧著玩。一天，楊子若心煩，冷冷地推開了羅玉琪的手，羅玉琪愣住了。“怎么了？子若。”羅玉琪納悶地問。楊子若沒吭聲。但看著她一臉煩躁的樣子，羅玉琪若有所思地離開了。

傍晚放學時，羅玉琪被老師留下來幫忙出黑板報，小學時，她的硬筆書法就曾在省里的書法比賽中獲得過第二名。楊子若剛好可以自己先走，這一段時間，她總想躲開羅玉琪，但找不到借口，這正好給了她一個機會。

沒想到，楊子若又在公車上遇見了高飛。前段日子，高飛忙著訓練，每天都比較遲回家。認識半年了，這是楊子若第一次單獨面對高飛。高飛熱情依舊，很快就和楊子若交談起來。高飛話多，楊子若的情緒很快就被調動起來，她努力控制著自己激動的心情，臉上堆滿笑，兩人聊得不亦樂乎。楊子若鼓足了勁，她雖然平時話少，但不等于她不會說話。她不想輸給羅玉琪，所以表現得格外好。他們還約定周末一起去近郊爬山。楊子若心花怒放，她感覺自己終于把羅玉琪比下去了。

但是到了周末，當羅玉琪穿著運動裝來找楊子若時，她整個人都傻了。“你這是干嗎呀？”楊子若明知故問。“今天不是去爬山嗎？怎么能落下我？”羅玉琪笑臉盈盈。楊子若卻恨不得一腳把她踢回家去。“高飛通知你的？”楊子若憤憤地問。“怎么？你不歡迎？嫌我礙手礙腳？”羅玉琪依舊笑著。楊子若沒轍了，她真想不去了，但猶豫片刻后，還是按時出發了，她覺得不能便宜了羅玉琪，自己不去，不正好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再說了，如果自己真不去，那不是讓高飛覺得自己小心眼？楊子若不是那種不戰而敗的女孩，為了自己喜歡的男生，她不甘愿輸給自己最好的姐妹。

D

只是這次爬山，楊子若無心欣賞四周秀麗的景色，她一直緊張地盯著羅玉琪，一直努力和高飛說話。

“子若，你今天興致不錯嘛，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能說啦？”羅玉琪故意逗她。“是呀，得看跟誰說呀，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會說話呀！”楊子若不甘示弱地回應。其實在心里，她挺恨羅玉琪的，剛才爬一個小坡，她怎么可以讓高飛牽她的手呢？真做作，那么點坡，自己不會爬呀？這樣還爬什么山？

楊子若心里憤慨，思緒游離，突然腳下一滑，尖叫一聲，整個人骨碌一下就滑進了路邊的草叢。羅玉琪緊張地喊道：“子若！子若！”看到落差不高，她迅速跳下去，抱起早已嚇哭的楊子若緊張地問：“子若，你還好嗎？會不會很痛？”高飛也跳了下來，幫忙攙扶起楊子若，一臉痛惜。

楊子若的白色運動褲被荊棘勾破了，露出了白皙的腿，腿上血跡斑斑。羅玉琪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幫她拔去小刺，然后掏出紙巾輕輕擦拭上面的血。楊子若痛苦地擰著臉，一手揉搓著后背。“子若，是不是剛才摔下來時，后背受傷了？”高飛憐惜地問。

“腳好痛！”楊子若的淚還掛在臉上，她覺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

“子若，一會兒讓高飛背你下山吧！”羅玉琪說。

高飛先爬上去，然后把楊子若和羅玉琪拉上去。羅玉琪上去后，脫下自己的外套圍在楊子若的腰上，說：“這樣圍著吧！”楊子若這才注意到自己露出來的腿，臉倏地漲紅了。

高飛半蹲著，讓楊子若趴上他的背。楊子若難為情地說：“這樣不好吧？”“你的腳受傷了，別硬撐了，還是趕快到山下的醫院看看，處理一下傷口。”羅玉琪說著，順手把楊子若的手搭在了高飛的背上。

六百多級臺階，高飛背著楊子若累得大汗淋漓。羅玉琪逗笑說：“高飛，還好子若瘦，身體輕，如果換上一個重量級的，你今天可得累折腰了！”高飛喘著氣說：“是呀，子若輕，不然我可就糗了！”楊子若趴在高飛的背上，一直紅著臉埋著頭不敢吭聲，而心里卻是甜蜜的。

E

晚上，羅玉琪邀高飛一起到楊子若家玩，三個人說說笑笑。楊子若的腿無大礙，只是皮外傷，醫生說休息幾天后就沒什么事了。

送高飛走后，羅玉琪留宿在楊子若家。以前她們就常在對方家住。

并肩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羅玉琪趴在楊子若的耳邊輕聲問：“子若，老實招供，你是不是喜歡高飛？”“沒有！”楊子若低聲辯解，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速了。“真沒有？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的眼神出賣了你。”羅玉琪說，伴著一串壓抑的笑聲。

楊子若噤聲了，想了想，她猶豫著問：“玉琪，你是不是也喜歡他？”問出來后，楊子若又后悔了，這不是明擺著和羅玉琪挑戰嗎？

“高飛確實是個很優秀的男生，長得也帥，但是……”羅玉琪停頓了一下。

“但是什么？”楊子若緊張地問。

“但是我們都還太小……”羅玉琪說了很多，她摟著楊子若的肩膀，說得很誠懇。

楊子若的腦海中，浮現出白天她摔到路邊的草叢里時羅玉琪緊張的臉和高飛憐愛的眼神，心里暖暖的。她聽著羅玉琪的話，想著自己對她的嫉恨，臉，熱辣辣地漲紅起來。

楊子若已經明白了羅玉琪的想法，知道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阻止自己早戀，而且也知道自己如何做才是正確的了。

黑暗的夜里，不再羨慕、嫉妒、恨的楊子若握著羅玉琪的手，一起幸福地進入了甜美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