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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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開學的第一天，我把前排的座位讓給了陌生同學朱莎莎。

當朱莎莎走到我身邊，以一種彬彬有禮的聲調與我協商時， 我想都沒想就提著書包讓了出來。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只因為朱莎莎漂亮，她漂亮得讓我自卑。我從小就明白一條不成文的守則，漂亮女生到哪里都是應該受到優待的。

我帶著朱莎莎感激的眼神移到了最后一排。其實當時的我身高只有1米58，據我目測朱莎莎起碼有1米68。 而她坐第二排我坐最后一排，卻沒有任何人提出異議。似乎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誰讓我不好看呢！丑女就應該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免得影響班容。這是我初中時的同桌對我說過的話，我永遠忘不了當時他臉上那種尖刻的神情。 為了這句話，我差點羞愧地自殺。

不過如今，我總算是習慣了。我已經接受了自己丑的現實。所以我更加謙讓別人，想以此來補償自己外表上的缺陷，換來一些好印象。

最后一排在我到來時是空空蕩蕩的，只有兩張桌子，我坐在了右邊一張，另一張直到老師開始點名時還是空的。 我暗自慶幸，這回不會來個壞小子欺負我了。 老師一個個地點著名，點到“林彥洵”時卡了殼，全班沉默了5秒鐘。然后從教室門口傳來一聲響亮的“到”，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林彥洵。他穿了一件煙灰色的襯衫，卻并不顯得老氣，頭發很短，眼神明亮。這些都讓我內心震撼，我覺得我一輩子都不會見到這么英俊的男生，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 林彥洵的英俊是獨一無二的。

老師示意他進來。

教室里的位置都已經坐滿了，他一直到走我的身邊停了下來。我緊張得舌頭都打了結，連忙慌手慌腳地把堆在左邊位置上的新書整理到自己桌上。

然后他坐了下來，還不忘記偏過頭來對我說了聲謝謝。

我竟被他隨隨便便的一聲道謝感動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誰這樣優待過我。 他們以為我丑就沒有自尊，他們諷刺我根本不留一點余地。 想到這里，我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不可以，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新的開始，我應該開心一點才對，何況我還遇見了這么好的林彥洵。

一陣騷動后，老師已經把座位重新調整好了。一切都沒有太大的變化，我仍然待在最后一排，老師也疏漏了我。她忘記了我1米58而林彥洵1米78，這么大的懸殊，我們居然一起留在了最后一排。

我正幸福得暈頭轉向之際， 發現朱莎莎第 N 次回頭向我們這邊看過來，不同的是，這一次她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明顯帶有很強的針對性，似乎還摻有某種不屑，我羞愧地低下頭去。我一貫害怕別人的注視，我知道我的眼睛太小鼻子太塌皮膚太黃是經不住看的。 特別當被朱莎莎這樣的美女作潛意識的比較時。

林彥洵沒有注意到朱莎莎的目光。 其間他一直在整理大堆的新書，我已經判定他不是那種花花公子型的男生。要知道，自從他出現在教室之后，朱莎莎就不停地回頭。目標自然是林彥洵， 有好幾次甚至還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這么明顯的暗示讓我都有些不安起來，可林彥洵的表情仍舊平和，幾乎沒正眼瞧過朱莎莎。

我不知道是憂是喜。高傲的朱莎莎也有挫敗的時候，林彥洵對待如此漂亮的朱莎莎都不屑一顧，對我還不知會如何厭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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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以來的第一節課， 我就鬧了不小的笑話。

課前起立向老師問好時，我規規矩矩地站起來，卻惹得一陣哄笑。起先我還莫名其妙，后來終于明白了，他們在嘲笑我和林彥洵的身高差距。我們一起站起來，我卻要比他矮一頭多，看上去真是可笑極了。

朱莎莎沒有笑，臉上掛著冷冰冰的驕傲。

我滿面通紅地坐下來，覺得尷尬極了，一堂課我幾乎沒有聽進去什么， 一直在考慮下堂課起立時的狀況，還有再下堂課呢？天哪！難道從此以后我時刻都要成為別人的笑料嗎？

我害怕得不敢想象。

正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 林彥洵推了推我。我一驚，書本差點掉在地上。他看著我，小聲地問：“哎，你怎么會坐在這里？”

“我和別人換了位置。”我低著頭回答。

“哦！” 林彥洵笑了起來，“你太好心了，坐這里看得清嗎？”

“沒事，沒事！” 我違心地點頭，“看得很清楚的。”事實上，前面的任何一個腦袋都要比我的視線高。

林彥洵再次表示不可思議地笑了笑，繼續偏過頭去聽課。 我呆在那里，臉頰發燙。對自己剛才的表現失望極了，為什么每次面對他，我都手足無措呢？甚至連一次微笑都無法做到自然。以前有個同學強裝善意地對我說：“如果怎么樣都難看的話，那就最好一直保持微笑。”我懵懂地點頭并向他道謝，他卻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來。他一笑，全班同學都跟著他笑。從那以后，我的名聲也就張揚開來。

我的初中生活，沒人善待我，有的時候我自己也懷疑我究竟有沒有存在的必要。高中我進了另一所學校，以為這會是一次重新的開始。可是，在這里我的厄運仍然無法改變。

這是我的錯嗎？

我偷偷地抹了把眼淚，卻被林彥洵發現了這細小的動作，他什么也沒說，從桌子下面遞過一張紙巾來。

我感動極了， 這也許就是我與初中時相比較唯一的轉機吧， 我終于遇見了一個男生，即使他不喜歡我，但他會友好地對我。 林彥洵，我能夠真切地感覺到，他一直都沒有半點瞧不起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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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林彥洵的關系越來越好。

林彥洵和我一樣熱愛堅強的科比，我們可以盡興地從科比的童年聊到他的成名，從他的第一場敗北再到第一個令人震撼的進球。

我告訴他，我喜歡科比是因為他失意時仍舊堅持，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林彥洵仔細地看我，說：“阿藍，其實你很可愛。”

我笑了笑，我知道林彥洵在安慰我。像我這樣的女生，怎么能稱得上可愛呢？他是顧及我的感受才說這么違心的話。

但我仍然很感激他。

正當一切都風平浪靜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朱莎莎找到我要換回原來的位置。我呆呆地看著她不知所措， 朱莎莎繼續很有耐心地勸我。她的理由很充足，每一條似乎都是為我著想。

她終于停下來了，我平靜地正視她的目光，清清楚楚地告訴她：“我不愿意！”朱莎莎愣住了。她大概沒有想到我會這么果斷地拒絕她，一點余地都不留。 我也沒有想到我竟然有勇氣去拒絕她。我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我不想和林彥洵分開，真的不想。

朱莎莎沒有搭理我，她直接去找老師了。10分鐘后，我也站在了老師的辦公室里。老師還是通情達理的，她只說：“你們好好協商吧。”朱莎莎果真拉著我跑到天臺去協商。

她站在我的對面，我只能抬著頭去看她。然后她用她不可一世的聲調對我說：“阿藍，直說吧，我喜歡林彥洵，我想和他坐在一起。”

這沒有出乎我的意料，我說我知道。

朱莎莎繼續說：“阿藍，你就成全我一次吧，你要坐在那里干什么呢？也看不清。莫非……”我急忙打斷她說：“你放心！我不可能喜歡林彥洵的。”

“那就是了！”朱莎莎明媚地笑起來。 “阿藍，你再想想吧！”

我們一起回了教室，全班同學都知道了這件事，用怪異的目光打量我。我甚至可以清楚地聽到他們的議論，“不自量力”4個字深深地刺在我的心上。

我只想快點見到林彥洵，問他“究竟愿意怎么樣？”我有自知之明，我從來不愿意妨礙他人的幸福。

上課鈴響了，我正好走到座位上，林彥洵看我的目光有些緊張。過了一會兒，他給我傳紙條：“阿藍，你答應她了？”

我快速地回他：“你愿意和她坐在一起是不是？”

“不是！” 他筆畫清晰地寫過來。

“為什么？她那么漂亮。”

“阿藍，”林彥洵的筆明顯停了一下，“不是每個人都喜歡美女的，有時候一些內在的東西更加重要。”

我遲疑地看他，他對我笑，笑得很坦誠，然后說：“ 阿藍，你還是不要換走吧！”

我點頭，林彥洵的眼神一下子明朗起來。

他是在乎我嗎？ 我問自己。怎么可能呢？我，我是這么不好看啊！任何一個女生都要比我更值得他在乎。

我第一次怨恨起自己的相貌來， 我以前一直覺得上天造人是很公道的，什么樣的容貌都是注定的。可是啊，神啊，為什么你對我這樣不公平！起碼要讓我有一點勇氣去面對自己喜歡的男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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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0日，是我的生日。林彥洵不知是從哪兒打聽到的，一個月前他就已經向我保證，要給我過一個意義非凡的生日。

我奇怪地看他：“怎么算意義非凡呢？”

他壞笑：“ 到時你就知道了！”

我一直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因為我相信他，他一定會給我一個意義非凡的生日。”

5月30日的當天，正好休假，林彥洵一大早就打電話給我：“阿藍，我有話要對你說。”

“什么事？”

“我喜歡你！”林彥洵的聲音很低，“是真的！”

我愣住了，覺得眼前旋轉起來，可還是盡量保持平靜地打斷他：“別開玩笑了，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

“阿藍，也許是太突然了，但這句話我很早就想對你說了，我考慮到現在，我的感覺不會錯，阿藍，你相信我吧。”

“不是這個問題，” 我停了一下，“我配不上你，真的！”

“阿藍，我早說過，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他的聲音激動起來，“這樣吧，你現在到地鐵站等我，我當面對你說，而且，我答應過的，要給你過一個意義非凡的生日。”

我來不及再說什么，電話已經掛了。

我對著鏡子坐了下來，“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林彥洵對我說他喜歡我，這可能嗎？”我看見鏡子里自己的面孔， 我從來都是難看的，真的。

林彥洵，他怎么可能喜歡我呢？

我還是決定去地鐵站，起碼，就算是玩笑，我也該陪著他玩下去。

我來到了地鐵站，這里隨時都有很多人，我站在出口處，看著喧囂的人群，心亂如麻。10分鐘，20 分鐘……40分鐘過去了，林彥洵一直沒有出現。

果然是一個玩笑，我的眼淚奪眶而出，一個玩笑，只有我這樣的傻瓜才會當真，是啊，他怎么會喜歡我，林彥洵怎么會喜歡我？

他不討厭我都已經很難得了，而我居然貪心地去奢求更多。

我決定買票離開，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多一分鐘的等待，都讓我恥辱。

可是，有些事情，就錯在不肯多一分鐘的等待。 我坐在地鐵車廂里的時候，突然看見窗外那個熟悉的身影，是林彥洵。他提著很多東西，都是準備為我過生日的，就是因為這些，他遲到了。

我看見他在站臺上茫然地搜尋著我的身影，心如刀絞，可是我下不去。

我想算了吧，以后解釋也不晚，時間，還有很多。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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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兩年。如今，我出落得不那么難看了，現在，我終于有勇氣面對他了。

可是，很多事情不遂人愿，很多幸福也注定成為遺憾。就在我乘著地鐵離開的 10分鐘后，他在地鐵站口遇上了車禍，他的離開，比什么都要突然。

我還想著，要對他解釋，我還沒告訴他，我也同樣地喜歡他，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我經常在夢里見到他，他的笑容，他的煙灰色襯衫，還有他最后對我說的那句話，阿藍，我喜歡你！他在夢里不停地對我重復。

我總是輕易地就哭出來，我告訴他我也是的，真的，林彥洵，我從來沒有停止過喜歡你，從第一次見到你。我永遠記得，只有你曾經讓我離幸福那么近，并非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