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以前一直認為,像鄭萊萊這樣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公主型女生,大概最擅長的就是尖叫和眼淚汪汪了吧?
半個學期了,我才發現鄭萊萊還有一個愛好,或者說習慣——堅持寫日記。
“喲!好習慣啊!我還沒見過公主殿下寫東西呢!”我把衣服扔到床上,想看看她在寫什么。
沒想到平時笨手笨腳的鄭萊萊這次居然反應很快,一扭身子,把那個蘇格蘭格子日記本緊緊地壓在胳膊肘下。
“干嘛?”我一翻眼睛:“寫什么詛咒我的咒語呢吧?難道這個是死亡筆記?”
“不不不,沒沒沒!”鄭萊萊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我又不是要搶,至于嗎?”我瞪了她一眼,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二
“茜茜,我想問你個問題。”晚飯后,鄭萊萊黏過來,遲疑地說。
“說吧,公主殿下!”我哼了一聲——每次她用這種怯怯的語氣跟我說話,就代表著我即將攤上倒霉的事情。
“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鄭萊萊又問。
這是什么問題?我愣了一下,想了想,說:“是要得到一樣東西還是做某件事?”
“都可以,只要是你最想做的!”鄭萊萊拿著小筆記本,看樣子還準備認真記下來。
“我最想做的事,當然是讓世界和平啦!”我張開雙手,好像擁抱著整個地球一樣。
鄭萊萊明顯倒吸了一口冷氣,隔了幾秒鐘,她又說:“我沒開玩笑。”
什么態度?我難道是在開玩笑嗎?
我憤憤不平地坐起身,抓起枕頭就要往她的頭上扔,沒想到鄭萊萊早就習慣了我的懲罰形式,飛快地躲到了自己的柜子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看著我。
三
早在我們剛認識那會兒,我就領教過鄭萊萊的黏人大法。在糾纏別人、不達目的不罷休這方面,她有著無上的天賦、能力、想象力、執行力和耐心,連我都不得不佩服。
幾天后,我們回學校取寒假作業,正式進入假期。
中午在學校食堂,鄭萊萊右手握著一把小小的餐刀,刀柄上刻著金色的花紋,左手是個小叉子,面前的盤子里是一條被肢解的魚。
“茜茜,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認真回答呢!”鄭萊萊認真地吃著魚說。
雖然這半個學期過后,鄭萊萊的公主病減輕了許多,但讓我覺得十分丟臉的是,她仍堅持在學生食堂里使用自己的刀叉,即使吃的只是一份西紅柿雞蛋面。
我曾經很努力地阻止她用這樣變態的方式丟我的臉,但是她堅持說:“真正的淑女不會因為別人的不理解而失去優雅”。
后來我也習慣了,每次都扒完自己的飯之后觀賞她吃飯。
“什么問題?”我把嘴里的蛋炒飯咽下去,分明感覺有一塊鹽沒化開。
“你最想做的事情!”鄭萊萊又費力地用刀叉去挑她面前那條魚的魚骨了,她說過,“淑女”是不應該把吃進嘴里的骨頭再吐出來的,所以要在盤子里就擇好。
“我已經說過了啊!”我不以為然地說。
“不算,不算!再說一個,短時間內能實現的!”鄭萊萊把一塊魚肉送進嘴里,迷人地笑了笑。
“難道你得到了可以實現愿望的阿拉丁神燈?”我笑著說,“我想看公主穿軍裝是什么樣子。神燈啊,請你實現我的愿望吧!”
四
看著鄭萊萊被嚇到的表情,我內心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
我知道,對她來說,不穿裙子穿軍裝,就好像讓美人魚長出雙腿一樣痛苦。我倒要看看,公主鄭萊萊如何滿足我這個愿望。
“真的?你就想看我穿軍裝?”鄭萊萊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嘴里含著一塊魚肉,愣愣地說。
“對,沒錯,像個真正的軍人一樣,作訓服、沙漠靴……”我指了指自己的身上,“還有戰術背包,然后跟我說報告,同時敬個禮。”
“為……為什么?”鄭萊萊顯然還沒反應過來。
“就因為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說你要變得和我一樣,我現在想看看,一段時間過去了,你跟我還差多少。”我站起身,把勺子叼在嘴里,壞笑著說。
五
“鄭菜菜住在這里嗎?”一天晚飯后,我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菜?什么菜?”我正捧著一本《戰爭與和平》看得津津有味,抬起頭看了鄭萊萊的上鋪一眼,發現她不在,恍惚記得她好像說要洗頭發。
我連忙爬起來,打開了門。
“鄭菜菜是吧,包裹,請簽收一下!”快遞人員把一個包裹拖了進來,要我在一張單子上簽字。
好家伙,這個包裹可真不小,鼓鼓囊囊的,還挺沉,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么東西。
收件人那一欄,寫得居然真是鄭菜菜。樂死我了。
這時鄭萊萊的腦袋上包著毛巾推開了衛生間的門,看到我正摟著那個大郵包傻樂,不由得呆了一下。
“菜菜同學,你的快遞!”我把郵包遞給她,又回到房間繼續看我的《戰爭與和平》了。
六
書中寫著:將軍正緊皺著眉頭看著沙盤,年輕的衛兵走了進來……
“報告!”一聲不甚響亮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還沉浸在書中的情節,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講!”
“那個……士兵鄭萊萊集合……不是,整裝完畢,請指示!”
嗯?這聲音這么耳熟,不像書里那個“年輕的衛兵”的聲音啊!
我抬起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我們的公主殿下——鄭萊萊同學正全副武裝,滿頭大汗地站在我的面前,一副整裝待發的架勢。
“你干嘛呢?”我愣了。
“你不是說想看我穿軍裝的樣子嗎?”鄭萊萊白了我一眼,依舊保持跨立的姿勢,“我穿了!看吧!”
七
“瘋了瘋了……”我喃喃自語著,繞著鄭萊萊轉了足足3圈,上上下下打量著面前這個神奇的公主殿下。真是由內而外地佩服她。
別說,她這身裝備不管真假,最起碼能唬人。
“厲害,真是太厲害了!”我只有震驚的份兒了。
鄭萊萊很得意,撇著嘴說:“怎么樣?我在網上搜羅這些東西,用了好長時間呢!”
我忍住笑:“萊萊,你知道自己身上穿的這些都是什么嗎?”
“軍裝啊!”鄭萊萊睜大了眼睛。
“哪支部隊的,你知道嗎?”我把嘴唇都快咬出血了,才忍住沒放聲大笑。
“軍裝還不都一樣!”鄭萊萊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
我搖了搖頭,開始給她解釋:“你頭上的這頂綠色貝雷帽,帽徽是由兩支箭和一把匕首組成的,是美國陸軍突擊隊的標志。”接著又指了指她的上衣:“這是一件飛行夾克,臂章上是一只白色的鷹頭,鷹頭上用金色的絲線繡著‘airborne’,是美國陸軍第101空中突擊師的標志,因為這只鷹的關系,他們又被叫做鷹師。”
再往下看,她細細的小腰上扎著一條很酷的黑色腰帶,我有些驚訝地說:“這個東西你都能找到也算你有本事了,這是法國國家憲兵干預隊‘黑衣人’的裝備,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一律是黑衣黑褲黑腰帶。”
鄭萊萊的眼神越來越驚訝,我指著她的褲子說:“這是德國第9邊防大隊的裝備,背包呢,是英國陸軍特別空勤團的。只有靴子普通點,但也是美軍的裝備。”
我好不容易說完了,拍了拍她的肩膀,由衷地說:“真是難為你了!”
鄭萊萊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裝備,遲疑著問:“那我這樣不算是軍人了?”
“算!”我點了點頭,強忍著笑。
“那我算哪支部隊的?”鄭萊萊眼睛一亮。
“八國聯軍!”我大聲說。
八
“怎么會這樣呢?”鄭萊萊小聲嘟囔著,沮喪地坐在椅子上,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好了好了!”我急忙安慰她,“國家不允許私自制作和出售軍裝,你在網上買的這些,都是仿制的,只能穿著玩玩。”
“那你有沒有其他想要的東西?我還可以穿古裝或者是和服……”鄭萊萊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你到底發什么神經啊?”我突然反應過來, “你是收到消息說學校要開除我還是怎么著?干嘛老拿出滿足我最后一個愿望的架勢?”
鄭萊萊費力地卸下了肩膀上的背包,翻出了她那個蘇格蘭格子日記本,塞到我的手里。
“干嗎?”我納悶兒地說。
“你自己看吧……”鄭萊萊說。
九
從小到大,我還真沒看過別人的日記,這次算是合理合法地看了一次。
看了半天,我不由得愣住了,原來那天鄭萊萊爸爸來過,跟她商量,準備接她回家了。
“所以呢?”我把日記本合上,交給鄭萊萊。
“所以我要走了,不能和你‘共同’獨立生活了。”鄭萊萊說著眼圈又紅了。
“所以你就想滿足我一個愿望?”我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鄭萊萊點了點頭。
我故意一拳砸在桌子上,鄭萊萊嚇了一跳。
“不就是回家嗎,你搞得這么慘兮兮的干什么!”為了不讓自己也難過起來,我又對鄭萊萊大吼大叫了。
“咱們只是不住在一起,又不是在學校也見不到!還滿足我一個愿望!好!我的愿望是,我要你像……像……”我腦子里轉了半天,終于找出一個符合她氣質的詞了:“像韓劇里演的一樣離開吧!”
十
跟鄭萊萊相處的這段日子,雖然我知道她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而且我也習慣對她惡語相向,但我也必須承認,我還是很喜歡有她這樣一個閨蜜的。
乍一聽說她要離開,我居然想起了我哥他們部隊老兵退伍的場景,頓時也傷感起來。不過,我是鄭萊萊堅強的榜樣,我可不能讓她看出來!
“我可能會不適應自己家的生活……”在我家住的最后一晚,鄭萊萊在上鋪小聲嘟囔著。
“怎么可能!那可是你自己家!你現在已經能自己整理床鋪,會用微波爐做飯,也治好了強迫癥,學會了理財,還不挑食了……”我掰著手指頭數著我和鄭萊萊相識以來,她身上發生的變化。
“萊萊,過去你是需要別人照顧的公主,現在你已經變成了一個……”我斟酌著詞句,“變成了一個不太需要別人照顧的……公主了。”
我看到她一翻身,戴著蝴蝶結手鏈的胳膊伸了出來。那手腕上還留著上次她幫我做晚飯時,被油濺到的小傷痕呢!
“你覺得在我們家好嗎?”我不好意思地問,“我總對你吼,你還像個小傭人一樣被我使喚來使喚去。”
“我在家時什么都不會做,現在我保證自己住也不會被餓死了……”一陣沉默后,上鋪又傳來鄭萊萊細細的聲音:“茜茜,我是不是已經有點像你了?”
“嗯。”我感覺喉嚨一下子被堵住了似的,只能發出這樣一個音了。
十一
鄭萊萊回家那天,我把她送到了小區門口,還和她老爸老媽一起,幫她把N多的行李裝進了后備箱。真不知道一個學期時間,她的“裝備”怎么會多出這么多?
鄭萊萊一直傻愣愣地看著我,看得我不自在起來。
“看怪物啊!”我揉了揉她的腦袋:“去吧!寒假有什么問題,電話、QQ聯系!”
“好吧!”鄭萊萊眼圈紅紅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說:“我會記得答應你的事的。”
她答應我什么事了?
我正納悶兒呢,鄭萊萊已經上了車。汽車發動后,她搖下了車窗,把頭和胳膊伸了出來,沖著我擺動著。
這場面好像在哪兒見過啊……我琢磨著,就聽見鄭萊萊用韓劇里的聲音夸張地喊道:“我會回來的!歐巴(哥)~~”
竟然這樣說,人家可是如假包換的正版女生哎!
好你個鄭萊萊,下學期我會準備好千金大錘等你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