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淀里

鴨淀里，瑪瑙一樣的紅栗果已熟透了，鮮亮鮮亮的。

一大群麻鴨興奮地?fù)浯蛑岚颍忂^渾濁的泥水朝這邊一窩蜂似的涌來。“嘩嘩”聲中，松軟的泥灘上留下一串串長長的蹼印。

紅栗果是麻鴨的愛物，它們伸長脖子貪婪地吞食起來。真甜，真好吃……遠(yuǎn)處的葦草后面，一個戴著氈帽的趕鴨人滿意地笑了笑，然后悠閑地咂嘴吸起煙來。

瞧，一只非常漂亮的大水鳥飛過來了。那攤濃黑的影子下面，一個小家伙跌跌撞撞地緊跟著，它把腦袋抬得高高的，費(fèi)力地擺動那對羽毛稀疏的翅膀，卻怎么也飛不起來。

“我是一只美麗的小水鳥。”小家伙一直這么認(rèn)為。

四下里被霧氣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它在小石子上蹭了蹭嘴巴，然后很不屑地瞥了一眼前面這么低等的禽類——丑陋的麻鴨。

挨在大水鳥的身邊，它很大度地接受了那些羨慕的目光。

“哦，英明的神讓我出生在了一個美麗的鳥兒的巢里。生為一只小水鳥，我是如此幸福！我遠(yuǎn)比那些麻鴨要高貴得多！要是這個鴨淀中有清澈的水該多好啊，那我就可以照照自己俊俏的容貌了。”話音剛落，麻鴨們發(fā)出一片噓聲。

灘上的紅栗果紅得好像要滴落下來，巴掌大的綠葉在輕風(fēng)中細(xì)微地晃悠著。

趕鴨人的視線很快捕捉到了白色的大水鳥。

可惡！趕鴨人最討厭這些偷吃糧食的家伙了。他鼓起腮幫子，熟練地俯下身拾起一桿獵槍，瞇縫著眼睛對準(zhǔn)了——“啪……啪……”

大水鳥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幾排葦草被受了驚擁在一起的鴨群擠斷了，發(fā)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音。那個小家伙的魂被嚇到九霄云外去了，羽毛直僵僵地豎起來，兩蹼陷在了淤泥里，瑟瑟發(fā)抖。它要趕快逃命啊！

它使了很大力氣從淤泥里跳出來，一頭躥進(jìn)了紅栗果的藤蔓下面。

奇怪的是，趕鴨人放下了手中的獵槍。

紅栗果的藤蔓下面，開滿了小花，花香和著水汽一陣一陣地朝它飄來。它擦擦汗低頭看了一眼。

清澈的積水就像一面鏡子一樣，鏡子里，一身棕灰色羽毛，一對粉色鴨蹼—— 一雙黑乎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哦，智慧的神，幸好我只是一只小麻鴨。”它長長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