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寒風不知第幾次起了,想必定是冷得刺骨。
母親的手機響起,是鳳凰傳奇的歌,高音量,高嗓門,有點刺耳。
“嗯,是我是我。”母親唯唯諾諾地說著,“就幾天,再遲幾天就給你。”一邊是母親怕吵醒我壓著聲音說話,一邊是手機中傳出的粗暴的語氣。迷迷糊糊的我,翻個身繼續睡。
家里時常有些老娘客,總聚在母親房間。“小仁,快去倒杯水給阿姨。”母親沒有看我一眼,只顧盯著緊攥在手里的“美女圖”。幾個老娘客磕著瓜子,熱火朝天地討論著下哪注——什么生肖,幾歲的……不懂老娘客為何會對穿比基尼的美女感興趣。
母親濫賭,為此欠下一屁股債,也正因如此,這個家開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那年深秋,寒風是被人一腳踹進我家的。我躲得嚴嚴實實,只露兩個鼻孔在外透氣。那年,我想我會永生難忘。
一群人狠狠地踹開門,附庸著帶刺的寒風,在這個家毫無防備的時候愕然闖入。我躲在門后,聽他們兇狠地叫著我母親的名字。我感到背脊上涼嗖嗖的,莫名地打著寒顫。透過門縫,我看到父親拖著抱恙的軀體與他們說話,母親不在家。聽不清父親對他們說了什么,卻眼睜睜地看到其中一個人二話不說,操起鐵棒向父親揮去。鐵棒落在父親身上震蕩著周邊的空氣,毅然牽動我的心跳。我嚇得失去了尖叫的勇氣,而此刻的父親已臉色蒼白。他們沒說幾句,緊接著,鐵棒一下又一下地打在父親身上。
后來,他們還是給父親留了口氣,說是要他轉告母親,再不還錢,就讓母親變成父親這樣。臨走前,他們對著蜷縮在地的父親吐了口痰,念著母親的名字,留下囂張跋扈的背影。
不知道是誰送父親去的醫院,母親幾天未歸,只留我守在父親的病床前。
很久以后,我才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母親濫賭,深陷六合彩,贏了還要賭,想再贏;輸了更要賭,想回本。就這樣血本無歸,最后她選擇了借高利貸。
對于這件事,似乎母親并沒有得到教訓。
母親上鎖的抽屜,被我偷偷撬開。抽屜里面放著厚厚的一疊紙,我仔細地看著每張紙:×年×月×日王秀芳借某某一萬元,于×年×月×日前還清;×年×月×日王秀芳借某某一萬元,利息5%,于×年×月×日前還清;×年×月×日王秀芳借某某二萬元……呵呵,整整十二張。
“聽說隔壁的那個人中了,開狗,28歲……”一個老娘客嗑著瓜子對我母親說,母親皺著眉頭對著“美女圖”看得更仔細了。
這一夜,睡得不安穩。母親的手機鈴聲又響起,依舊是鳳凰傳奇的歌。“不是說好了,再等幾天嘛。就讓我再賭一把,說不定還可以連本帶利贏回來。其他人都信我,你還不信嗎?”母親何時變得這般圓滑?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盡管緊閉著眼。
聽著窗外的風聲,想起了父親。
父親,你聽,深秋的第一陣風起了,想必也是寒風,你可要多穿點衣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