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病人》的多元體裁和破碎時空

摘 要：小說《英國病人》是加拿大作家邁克爾·翁大杰最為成功的一部小說，小說結構復雜，主題繁多，一直是西方評論界研究的焦點。《英國病人》中運用極為精湛的敘事技巧，通過多元的敘事體裁和破碎的時空營造出廣闊的時空背景和文化意蘊，構建出一層層讓人無限回味的深刻涵義。本文試重點探究《英國病人》敘事中的多元化體裁的運用和破碎時空的巧妙安排，并由此對小說主題進行深入解讀。

關鍵詞：《英國病人》；多元體裁；破碎時空；深層主題

一、引言

加拿大著名作家邁克爾·翁達杰（Michael Ondaatje）出生于1943年的斯里蘭卡首都科倫坡，兼具荷蘭、印度、英國三國血統，后移居加拿大，在加拿大完成學業并任教。翁達杰以詩人的身份進入文壇，然后轉入小說創作，曾獲得多項贊譽，其中包括“加拿大總督文學獎”和 “英國布克獎”，是北美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翁達杰反對傳統的小說創作套路，打破小說和其他文學體裁的阻隔，將藝術和現實和諧地融入到一起，生動鮮活地描寫一個個充滿魅力的故事世界。《紐約人》評價：“他的每一本書里都充滿了如此精妙、如此生動的章節，以致它們成了我們自身的一部分。”這如詩般的飄逸和靈性也正是翁達杰作品的風格特點和魅力。

《英國病人》是邁克爾·翁達杰最成功的一部小說，曾獲得英國布克獎，1996年根據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更是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英國病人》里，翁達杰用優美而抒情的筆觸，描繪了二次世界大戰末期意大利的一棟廢棄別墅里，四個傷心人的因緣際會。這四個飽經戰爭創傷的主人公：為了愛情鋌而走險的歐洲貴族奧爾馬希，擅離組織的英軍護士漢娜，內心充滿矛盾的錫克工兵基普，被砍掉手指的雙重間諜卡拉瓦喬，他們生活在世外桃源一般的風景中，卻無法享受戰爭結束帶來的和平和安寧。小說敘事手法精湛，通過多樣化的體裁和時空設置，蘊含著不同一般小說的深刻含義，被譽為一部宏大而精致的史詩，也是極具研究價值文學作品。

二、《英國病人》的多元體裁

翁達杰享有“風格的熔爐“之譽，他在《英國病人》里用多種敘事手段將故事的形式和內容完美結合，使小說具有超越文字的敘事結構意義，豐富了小說文本，深化了故事主題。小說敘事藝術首先就體現在其多元化的體裁。

《英國病人》中講述的故事極為簡單：二戰時期四個人物的命運。但是其情節安排卻極為復雜。翁達杰突破了體裁的藩籬，對小說情節進行了巧妙的藝術加工。首先，小說具有史詩的特質。在現代文藝中，“史詩”多用來指虛構、背景宏大、歷史深遠的文藝作品，人物眾多，包含大量虛構的地理時間跨度，充滿奇幻色彩。《英國病人》中充滿大量的虛構地理和神奇傳說，故事時間雖只在1930到1945的15年間，但故事的邏輯時間順序被有意打亂，人物事件被分裂開來散布于不同章節，使故事無形中被拉長放大，更顯恢弘。另外，小說講述奧爾馬希沙漠邂逅凱瑟琳，展開熾烈的沙漠之戀，最后用沙漠傳說中神圣的儀式為她送行，使這段感人至深的戀情充滿了神圣而奇幻的魅力。

其次，小說具有濃郁的詩歌抒情特色。翁達杰是一位詩人小說家，《英國病人》曾被《華盛頓郵報》評價為“一首如煙似幻的詩作“。詩歌本是情感的藝術體現，能更好地刻畫人物的情感，加強讀者對小說的藝術性感受。小說中英國詩人彌爾頓的《失樂園》的引用就恰到好處地表達了奧爾馬希遇到凱瑟琳后微妙的心理變化，也使讀者感受到這種愛情萌生的美好。同時，詩歌的應用具有隱喻的效果，達到控制故事情節和深化故事內涵的作用。《失樂園》的引用在拉開愛情序幕的同時也向讀者暗示了愛情的結局，超越了現實的描繪，表現出奧爾馬希對愛的渴望和矛盾的心理。

再次，《英國病人》中廣泛應用散文的寫法，使小說文字優美動人，精彩生動。同樣是奧爾馬希初次見面的情形，小說以自然清新的語言刻畫了凱瑟琳的動人魅力。用這種散文的語言和形式來緩緩訴說奧爾馬希初生的衷情愛意，讀來讓人倍感自然、真摯、動人。

《英國病人》作為一部極為成功的小說著作，其小說自身的體裁特點更加明顯。小說情節生動，引人入勝。意大利別墅里四個人物的命運各不相同，又穿插交織；兩對戀人相愛至深，又不得不分離的愛情糾葛；奇幻的時空變換，巧妙的情節描述；不同的語言風格，展現出或浪漫或神秘或遼闊或悲壯的藝術效果和情感基調。小說人物性格迥異，形象清晰鮮活。奧爾馬希知識淵博，堅持無國家、無名族的理想，堅信愛情可以穿越時空；基普精通掃雷，信仰神靈，是掙扎在白人民族里的異族者。另外，小說中典型情境的營造更加強了小說的敘述。《英國病人》應用史詩體裁烘托了小說的廣闊背景，讓讀者從廣袤神秘的曠世大漠到靜謐傷感的遺世別墅，從充滿殺戮和絕望的戰場到或激情浪漫或悲情動人的戀人絮語，拉大了小說的時空感。小說敘述重點的自由轉移更加突出了小說的深層主題：反對戰爭、反對國家的政治思想；愛情的美好和偉大。

《英國病人》將史詩、詩歌和散文融入整部小說的敘述之中，使它們各自發揮自身的特色，極大地提升小說的”小說性“，深化了小說的情感抒發和主題闡釋。

三、《英國病人》中的破碎時空

敘事時間是作者經過對故事本身的加工改造之后所提供給我們的文本秩序，是作家的一種重要的敘事策略。法國敘事學家熱奈特將故事時間與敘事時間的不一致稱之為“時間倒錯“。小說《英國病人》講述的是二戰后期的人和事，地點在利比亞沙漠、埃及開羅和意大利的別墅，故事主線并不復雜。然而，故事的敘事時間呈現出碎片化和時間倒錯現象，同時，虛擬和跳躍的空間使整個小說的時空被無限放大，具有神秘深邃而震撼人心的力量。

小說開篇描寫在二戰后廢棄的圣吉諾拉莫別墅里，護士漢娜在花園干活，悉心照料英國病人，并且念書陪伴他。同時，故事情節不斷閃回到利比亞沙漠，講述英國病人在沙漠飛機失事，然后被貝因人利用的種種情景。此時，小說里的兩個時間：別墅里的現實情景與多年前英國病人的沙漠奇遇相互穿插，出現時間錯倒。隨著基普和卡拉瓦喬帶相繼走入別墅，四個主人公朝夕相處，翁達杰又利用破碎的時空穿梭向讀者講述了基普掃雷和卡拉瓦喬做小偷的人生際遇。這些精心安排的“時間錯倒“使得小說故事性更強，內容更飽滿緊湊，更能感染讀者。

另外，小說情節穿插的時距也存在差異。時距是指故事時間與敘事時間長短的比較，兩者分布不均即是故事講述速度不同。明確時距可以幫助讀者了解作品的節奏，從而更好地把握故事的內涵。描述廢棄別墅里發生的事情，故事時間短暫，而敘事時間自然緩慢，描寫細致入微，這意味著別墅里生活寧靜而瑣碎，孤獨卻自足；描述多年之前英國病人在沙漠的奇遇，故事時間較長，而敘事時間不斷呈現破碎化和片段式的特點。對飛機如何墜毀、英國病人在醫院如何度過病痛難忍的時期僅做了簡單的交待，使讀者滿腹疑惑又不禁遐想。相比之下，小說大量筆墨描述英國病人在沙漠里與貝因人打交道的情況，有意放慢敘事速度，拉長敘事時間，使得小說更加具有濃烈的沙漠風情和神秘氣息，也使戰爭的創痕歷歷在目。

在敘事時間與故事時間之間還存在第三種可能性——故事頻率。頻率這個范疇是由熱奈特首先提出的，指一個事件在故事中出現的次數與該事件在小說中出現的次數的關系，在小說中采用重復敘事是為了取得某種特殊的效果。《英國病人》的重復敘事在表達小說的主題上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小說中對英國病人身份問題的質疑反復出現，但是英國病人都只以“我不知道”的含糊態度敷衍回答。翁達杰一再引起懸疑，卻又始終隱藏英國病人的身份，從而引出小說的一大主題：無民族，無國籍、無身份。另外，小說中嗎啡反復出現。嗎啡是奧爾馬希和卡拉瓦喬的必備藥品，他們借助藥力一點點回憶起在他們神志清醒時無法面對的殘酷過去。嗎啡在為這群飽受戰爭傷害的人緩解痛苦的同時，也昭示了戰爭對人類的摧殘，抨擊了戰爭的無情和冷酷。

小說在時間順序、時距和頻率上表現出的特點雖各有不同，但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碎片化和無序化，通過這種破碎的時間處理，虛構出小說獨特的時間體驗。然而，在破碎的時間之外，還存在另一唯獨的虛構和破碎——空間。

縱覽小說各章內容，我們可以看到空間的頻繁匯聚和發散轉移：小說第一章寫“別墅”里漢娜悉心照顧英國病人，主人公們陸續匯聚于此，英國病人的回憶由此發散到更為廣闊的空間；第二章“毀滅邊緣“寫漢娜與英國病人戰場相逢，作者在跳躍的空間里描述主人公們在戰爭里迷失方向，身心都瀕于毀滅邊緣；第三章寫”時而為火“，基普出現在別墅，點燃和漢娜的愛情之火。第四章“開羅南部”、第五章”凱瑟琳“以及第六章“廢墟里的飛機“主要描述奧爾馬希和凱瑟琳的生死愛戀：廣漠里邂逅，沙漠集市里調情，后來忍痛分手和杰弗里的極端報復。其間，對沙漠勘探和戰爭的描述時時穿插點綴，空間跨度之劇烈震撼不言而喻。第七章”原地拆除“和第八章”圣林“轉而講述基普在拆彈部隊的際遇，以及他和漢娜的情感歷程，描述平緩而深沉，讓讀者進入另一段牽動人心的愛情空間。第九章”泳者之洞“里，作者筆觸回到大漠里的曠世愛戀中，讓讀者再次細細回味這段震撼人心的愛情。凱瑟琳的魅力和自信以及她出軌后的矛盾與自責，奧爾馬希對愛的執著以及失愛后的痛苦和無助再次占據了讀者的心。泳者之洞古老的葬禮儀式也象征了他們愛情的永恒。最后，在“八月”里，戰爭結束后四個主人公各自有了自己的結局。而結尾時，漢娜撞掉玻璃和基普接到叉子的異度時空再次交叉，讓讀者感受到兩個人精神和命運同化的奇妙和震撼。

四、結語

邁克爾·翁達杰是一位詩人小說家，用樸實、流暢的敘事手法刻畫每一個場面和人物，用簡潔、緊湊、動人的方式講述震撼人心的故事。小說用史詩般的崇高和恢弘表達真摯的情感，用散文的細膩和自然表現愛情的浪漫和掙扎，用小說應有的極強的“故事性”刻畫出生動鮮明的人物形象和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小說的敘事打破了時空的局限，在不確定的現實和回憶之間來回切換，為故事營造了一個廣闊的時空背景，增強了小說的神秘感、歷史感和遼闊的時空意境，使得整個故事具有超凡的文學和藝術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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