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在巴黎學到的東西正在消失。我正在返回到我在農村時和接觸印象主義以前的思想。為了更真實地表達我見到的東西,我自由地運用色彩,使其更具表現力……”
——梵高
1888年2月的一個雪日,梵高決定南下尋找明亮強烈的光線和色彩,在塞尚建議之下,他帶著畫箱匆匆來到南方小城阿爾勒(Arles)。藝術家住在拉馬廷廣場的“黃金屋”,滿懷希望地要把這里變成藝術家的殿堂。他在這里整整住了15個月。
梵高在給幼妹的信中寫道:“上面是布滿繁星的深藍色天空,咖啡館墻上黃色的燈照亮了旁邊的座位……”橘黃的店鋪、漆黑的街道、深藍的夜幕、消散中星星的光暈、獨特的透視,強烈的色差正展現了梵高在不安彷徨中對安寧平靜的渴望。
定居阿爾勒的日子里,梵高常常在入夜后,點起蠟燭,支起畫架,一遍遍地描繪讓他著迷的星夜。一年后,他在圣·雷米創作了《星夜》(La nuit toile)和《羅納河上的星夜》(Nuit toile sur le Rhne),星夜三部曲讓阿爾勒的天空從此教人迷醉。
但阿爾勒帶給梵高的并不只是單純和快樂。精神上的疾病一度使梵高和巴黎的朋友們爭吵不休,這是他決定遷居阿爾勒的原因之一。被阿爾勒吸引的藝術家希望能在這個美妙的小城建立一個畫家村,但緊隨他而來的只有另一個被時人視為“異類”的藝術家高更。在這里,梵高割下了自己的左耳,30多個市民聯名寫信要求市長禁閉梵高。在阿爾勒的最后幾個月,梵高多被關在醫院內接受治療。
醫院中度日的梵高創作了《阿爾勒醫院中的花園》(Le Jardin de la Maison de Sant a Arles)。多年后,醫院因畫作而名聲大噪,參觀者遠勝病人。醫院最終搬遷,如今已成為阿爾勒的檔案館和陳列室,盡量還原了梵高畫中的場景。
視線從幽藍的天空和向日葵中移開,這個因現代藝術而文明的城市自有其吸引人之處。公元46年,古羅馬帝國的凱撒大帝指定阿爾勒為退休軍人定居的城市,阿爾勒自此大興土木。凱撒大帝夢想在他占領的每一塊領土上復制一個羅馬城,故而遺存于阿爾勒的凱旋門、圓形劇場、競技場等建筑上不難看出羅馬的影子,阿爾勒也因此被稱為“高盧人的小羅馬”。阿爾勒的圓形競技場能容納2萬多名觀眾,損毀嚴重的競技場上,每年仍有斗牛和賽馬表演。站在競技場的頂層,可以環視整座阿爾勒城區。
與之相距不遠的古羅馬圓形劇場是奧古斯都統治時期羅馬世界較早建造的石砌劇場之一。劇場原有3層,鼎盛時期可同時容乃萬余觀眾,從外觀到內部舞臺裝飾都極盡壯觀,僅懸掛支撐幕布的石柱就有20多米高。中世紀時,劇院的石頭被陸續搬走用于修葺城墻,而今舊時輝煌已所剩無幾,唯余兩根大理石柱子,在阿爾勒的蒼穹下寂寂無音。
見證了古羅馬帝國的興盛與滅亡,阿爾勒在基督教發展初期迎來了另一個發展高峰,成為了重要的宗教中心。為接待朝圣者,朝圣之路上建有許多教堂和修道院,由于歐洲前往西班牙的朝圣者大多要經過法國,法國為此開辟了4條著名的朝圣之路,其中一條便是由阿爾勒圣托菲姆教堂出發的“圖盧茲路線”。
圣托菲姆教堂是一座羅曼式教堂,西立面更是普羅旺斯羅曼建筑藝術的代表作之一,大門的三角門楣雕描繪了最后審判的場景,夜宿基督端坐于正中,左邊是圣馬太的天使和圣馬可的獅子;右邊是圣約翰的鷹和圣路加的公牛。十二使徒坐于耶穌腳下,天堂與地獄分立兩側。
教堂旁修道院的回廊雕刻更是精彩絕倫,被譽為西方最精美的回廊之一,就連梵高也在參觀完修道院后驚嘆地寫道:“這里有使我開始感到欽佩的哥特式柱廊,圣托菲姆的回廊,但是它是如此的殘酷、如此的盛大,就如同一個中國式的夢魘,這一宏偉的風格似乎屬于另一個世界……”
阿爾勒周邊的鄉村田野是一片草本沼澤,2500年前,古老的希臘殖民者帶來的葡萄樹和橄欖樹,如今生長在陽光普照的山谷和普羅旺斯的海濱。在阿爾勒的郊外散步,鄉間小道在蔚藍的晴空下延伸,路邊開滿野花從草叢中綻放光彩,葡萄園里的酒農在樹蔭下偷閑,流浪漢在葡萄架下睡午覺。沐浴在地中海強烈的陽光下,恍惚間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這里,足以想象吸引梵高所見的溫暖光線。
古羅馬的石磚早已斑駁,梵高也已匆匆離去,但就像那家仍在迎來送往咖啡館,阿爾勒似乎已經浸入了一百多年前梵高的畫中,向日葵仍在日頭下綻放,夜空星輝閃爍,歲月就像凝固的油畫,等待盛夏里如水的行人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