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展位交通食宿費,前后花了近10萬元,結果卻很慘淡。”電話里,袁燦的聲音略顯無奈,“本想靠這次交易會的訂單沖量,現在看來沒戲了。”
袁燦(化名)是廣東東莞一家電磁爐代工企業(yè)的副總經理。他說的交易會,是有著中國外貿出口“第一風向標”之稱的廣交會。在剛剛閉幕的2013秋季廣交會上,包括袁燦的公司在內,很多參展的中小型家電代工企業(yè)都“生意慘淡”。
袁燦幾乎每年都參加廣交會。在他的記憶中,過去情況如此糟糕的只有金融危機爆發(fā)的2008年。
在袁燦看來,中小代工企業(yè)們已經走到不得不轉型的拐點,未來要么做到代工大鱷富士康的水平,將代工演繹到極致,要么只能學格蘭仕等老同行,從幕后走到前臺,主做自有品牌。
問題是,這兩條路目前都已不好走。
內憂外困
腹背受敵,是袁燦對2013年家電代工行業(yè)的總結。
參加2013年廣交會前,大老板在袁燦主管的海外事業(yè)部門口貼了一張訂單統計表,2013年即將過去,單子最后的統計數字卻還不到2012年的一半。
此前,大老板已經在7、8月份把工廠的生產線關了一半,辭退了三分之一的工人。出發(fā)廣交會前,大老板更拍著桌子讓袁燦立下軍令狀,一定要在廣交會上拿到至少百萬元人民幣規(guī)模的合同。
不過,袁燦沒能完成任務。
盡管他親自上陣,和業(yè)務員一起發(fā)傳單、拉客戶,但算上籌展、參展以及撤展的時間,他8天時間一共只拿到50多萬元的訂單,其中30萬元還是歐洲的一位老客戶看在多年的情面上給的。
袁燦或許可以用大環(huán)境不好當借口。據廣交會新聞發(fā)言人、中國對外貿易中心副主任劉建軍提供數據,這屆廣交會三期加在一起的出口成交額1946.1億元人民幣,環(huán)比下降10.9%,同比下降3.0%。
其中,除了對美國和日本的成交額略微增長,對歐盟、金磚國家、中東、東盟等國家和地區(qū)的成交額,都有不同程度的下跌。
同時,代工廠拿到的訂單質量也不高。廣交會上超過8成的訂單,都是6個月以內的中短單,半年甚至1年以上的長單、大單不到20%。
但大老板不會管這些,在瀕臨“斷供”的生計面前,一切借口都是徒勞。
回東莞之前,袁燦給國內事業(yè)部的總經理打電話求救,兩人自公司成立起就是老相識,沒想到電話那邊也在哀嘆,“國內市場的情況也不好。”
一個大趨勢是,國內家電品牌企業(yè)也正在減少代工訂單。
2013年年初的電磁爐“黑榜”事件后,公司最大的客戶以加強質量監(jiān)管為由,將近半數的訂單轉回了自己在江浙地區(qū)的生產基地。另一家大客戶佛山某知名白電企業(yè),則在2012年新建了自家的電磁爐生產基地。
袁燦所在公司遇到的情況并不罕見,大量中小型家電代工企業(yè)都被洗牌陰影籠罩,這已不是危言聳聽。
袁燦聽說,當地另一家做電子代工的企業(yè),已經開始四處尋找買家接盤。而在兩年之前,這家企業(yè)的年產量還與自己的公司不相上下。
成敗代工
裸泳者的暴露,因于代工的退潮。
回想起來,“代工”這個如今讓“袁燦們”愛恨交加的詞匯,最初卻是他們迅速積累財富的法寶。
10年前,袁燦所在的公司從電磁線圈行業(yè)“跳槽”到電磁爐行業(yè)時,正好趕上家電行業(yè)的快速崛起時期,新興的電磁爐行業(yè)近乎瘋狂,從2000年到2005年,每年的市場規(guī)模增幅都高達70%左右。
當然,這個看似遍地黃金的行業(yè)競爭同樣慘烈。
據袁燦回憶,在最多的時候,全國大大小小的電磁爐品牌超過200個,“好像每天一覺醒來,你都能在商場里看到新品牌冒出來”。
為了站穩(wěn)腳跟,回避正面競爭,他們選擇了代工模式。這是一個正確的決定,當時國內電磁爐品牌200多個,生廠商卻超過300家,半數以上的工廠,只需要給其他品牌代工,日子就能過得相當滋潤,自己砸錢做品牌的卻大都日子艱難。
當時的另外一個大背景是,2001年中國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紛至沓來的跨國家電企業(yè)發(fā)現,與歐美制造業(yè)相比,中國的勞動力成本更低,效率更高,與其自己費時費力建工廠,再花費大筆路費運到中國,不如直接在中國找本地家電制造商代工。
新的契機由此而來。實際上,不只是中小型家電代工企業(yè),即使是美的、長虹、海信、格蘭仕這樣的家電巨頭,也加入到為國際品牌代工的隊伍中。
在中國家電協會副秘書長徐東生看來,正是通過給國際品牌代工,家電代工行業(yè)乃至整個中國家電業(yè)都迅速融入了全球經濟的生態(tài)循環(huán)圈,快速提升了制造技術和生產規(guī)模。
但經歷了最初的摸索和繁榮之后,代工企業(yè)沉迷代工模式的各種弊端,也漸漸浮出水面。
最明顯的一點,是采購商將風險與壓力向代工企業(yè)轉移,對代工鏈條的控制也愈發(fā)苛刻。
比如,簽訂合同之前,采購商會開始要求代工企業(yè)提供詳細的物料清單,單子上必須一目了然地標注上各種零部件的型號、價格甚至是供貨商的信息;訂單的交付周期一再壓縮,尾款的結算卻不斷延遲,有的甚至被拖上2、3年。
徐東生認為,對于規(guī)模不大的代工企業(yè)而言,這意味著談判主動權的喪失,隨之而來的是利潤決定權的喪失。最終,只具備制造能力、不具備創(chuàng)造能力的代工工廠,已逐漸淪落到產業(yè)價值鏈的末端,分食僅存的微利。
自有品牌圍墻
或許,看在過去立下的汗馬功勞,大老板這次會放袁燦一馬,但如果不盡快找到出路,整個行業(yè)的大勢,遲早會讓他們連人帶公司一起卷鋪蓋走人。
其實,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時,袁燦就曾和大老板思考過這個問題。
當時,他們的決定是做自有品牌。這幾乎是每一個家電代工企業(yè)都繞不開的話題,而且“代而優(yōu)則牌”早已經有了格蘭仕、奔騰等成功先例。
然而,他們還在做前期市場調研的時候,一項新的政策把他們拉回了代工的路上。
這項政策,正是2008年12月,商務部、財政部等部門宣布在全國啟動的“家電下鄉(xiāng)”。“家電下鄉(xiāng)”在農村消費市場上立竿見影,數萬億人民幣的龐大市場被激活,國內品牌家電企業(yè)萎縮的生產線再次馬力全開。
袁燦和同行的訂單也跟著多了起來,這讓他們產生了錯覺,代工還是有飯吃,自主品牌計劃也緩了下來。
然而,當完成穩(wěn)定家電市場的目標后,決策層的著力點轉向了更深處:產業(yè)結構的調整優(yōu)化,家電刺激政策也在2013年一一退場。
政策轉向帶來的結果是,國內家電行業(yè)的市場環(huán)境也被慢慢凈化,品牌集中度日益提升。格力、TCL、海信等大型品牌家電企業(yè)獲得更多的政策紅利,吃“代工飯”企業(yè)則不得不重新直面存亡危機。
中國國際OEM合作促進中心研究員周春兵認為,當前,中小型家電代工企業(yè)創(chuàng)建自有品牌的窗口期已經過去,袁燦們如今要想重新走自有品牌的道路,難度與5年前相比已經天差地別。
即使在中小城市或農村市場還存在一定市場空間,資金短缺的現實難題,也將讓他們難有作為。
按照袁燦的調研,企業(yè)做自有品牌,最少要經歷3年投入期,而在品牌家電市場,這筆投入更加驚人。
比如,僅僅一項家電連鎖店的進場費,現在每家店至少需要10萬元,這意味著,只是完全覆蓋一個有上百家賣場的中心城市,就需要上千萬人民幣。對于他們這種已經捉襟見肘的中小型家電代工企業(yè)來說,完全無法承受。
袁燦思量,或許,真到了他們離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