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都門學真實面貌探析

摘 要：歷來學術界對于鴻都門學的認識大致有三種不同的觀點：有學者認為鴻都門學是一個文學集團；有的學者認為它是“漢魏文學自覺的前奏”；還有的學者認為它直接推動了漢末文風的轉變。但事實上洪都門學的真實面貌并非如此。

關鍵詞：鴻都門學；文學集團；文學自覺；漢末文風；真實面貌

作者簡介：張華（1987.1-），男，四川成都，四川大學文新學院，2012級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9-0-02

根據范曄《后漢書》和李賢注《后漢書》等相關典籍記載，漢靈帝十分愛好文學藝術，在東漢靈帝光和元年（178年），宦官借助皇帝的這個愛好，在鴻都門內組件了一個專門機構，招收能具有尺牘、辭賦、及工書鳥篆等特長的門生，隨后經過專門的測試，合格的門生就能步入仕途，有的被任命為刺史、太守，尚書、侍中，甚至還有被封侯賜爵的人，這就是鴻都門學。學術界對于鴻都門學的設立有許多不同的看法。有學者認為鴻都門學是一個文學集團；還有的學者認為它是“漢魏文學自覺的前奏”；有的學者認為它直接推動了漢末文風的轉變。但這些觀點都值得我們商討。

一、鴻都門學是一個文學集團嗎？

1、從集團內部活動來看

鴻都門學如果的確實是一個文學集團的話，那么它肯定會有團體內部文人作家的相互酬唱、獨立創作、辭賦集會等一些相關的文學活動，但從相關史料中我們卻沒有看到相關的記載。

2、從他們創作的文學作品來看

如果我們把鴻都門學看做是一個文學集團，那么漢靈帝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與鄴下文人集團中曹氏父子的角色相同無疑——文學領袖。作為文學集團首領的漢靈帝，“善書，世多能者”、“善鼓琴，吹洞簫”……由此可見確定漢靈帝是一位頗具文藝才華的君王。那么這位文學領袖有哪些作品呢？在《后漢書·蔡邕傳》中有這樣一條記載——“初，帝好學，自造《皇篇羲》五十章，因引諸生能為文賦者。”雖然《皇羲》這部書已經亡佚，不能直接看到，但是清代學者姚振宗考證后將它納入字書一類。由此知道《皇羲》篇其文學價值并不太高

鴻都門學內部其他人的作品呢？李賢注《后漢書·孝靈帝紀》中說：“洪都，門名也，于內置學。時其中諸生……至千人焉。”單從數量上講，這么龐大的創作群體理論上說會有眾多作品傳世，但查找費振剛先生的《全漢賦》一書，沒有找到一篇出自鴻都門學作者的作品，奇怪異常。從質量上面講，《后漢書·蔡邕傳》記載了蔡邕對鴻都門學“或竊成文，虛冒名氏”的看法。《后漢書·陽球傳》也記載“亦有筆不點牘，辭不辨心，假手請字，妖偽百品”。《文心雕龍·時序》篇中有這樣的評價“降及靈帝，時好辭制，造皇羲之書，開鴻都之賦；而樂松之徒，招集淺陋，故楊賜號為驩兜，蔡邕比之俳優，其余風遺文，蓋蔑如也”，劉勰從“余風”“遺文”這些方面加以考慮，認為鴻都門學門生創作的作品質量簡直不值得一提。雖然我們也不得不考慮到眾多作品可能亡佚，但那也只能從側面說明這些作品實在不具備太大的文學藝術價值。任何一部或一篇文學作品從創作出來那一刻起就開始接受時間的打磨，大浪淘沙以后有價值的作品流傳了下來，無價值的就會被無情的淘汰。

從上面兩點來看，它算不上是一個正規意義上的文學集團。

二、鴻都門學是漢魏文學自覺的前奏嗎？

“文學自覺”這一概念的含義歷來說法眾多，我們一時間難以下一個完整而明確的定論。但是其中有一些基本的觀念是被大家接受的，比如“文人地位的提高”和“文學觀念的轉變”。如果把鴻都門學看成是漢魏文學自覺的前奏，那么毫無疑問“文人地位的提高”和“文學觀念的轉變”這兩個概念是能夠在鴻都門學這個團體體現出來的，但實際情況卻并非如此。

1、 從鴻都門學待詔之士當時的社會地位來看

縱觀漢代整個歷史，我們可以發現當時文人的地位并不高，一些從事辭賦創造的作家，他們的社會地位非常低下，被時人視為“倡優”一類的人物。司馬相如和東方朔在今人看來是多么了不起的文學家，而在當時也不過如此。雖然鴻都門學這些待詔之士在當時享受靈帝“待之不次之位”的待遇，不是因為他們的作品多么優秀，而是由于現實政治斗爭的需要，后文將會重點論述。且當時的文人對鴻都門學待詔之士的態度是“士君子恥與為列”。《后漢書·蔡邕傳》中記載了蔡邕對鴻都門學待詔之士“或竊成文，虛冒名氏”品行不正的批評。《后漢書·楊賜傳》載其上書靈帝，斥責鴻都門學是一些“便襞”、“佞辯”的小人。《后漢書·陽球傳》中，指責鴻都門生是一群出身卑微，僅憑借有一技之長，依靠權貴望族而顯赫的居心不良的人，從而請求漢靈帝罷黜鴻都門學。

2、 從設立鴻都門學與當時文學觀念的轉變來看

以書畫辭賦取士也并不意味著文學觀念的轉變。從漢靈帝本人來說，設立鴻都門學的目的是為了政治的需要。從鴻都門生來說，努力學習以書畫辭賦是為了入仕做官，是手段，而不是自覺的藝術創造。同時，作為文學創作主體的鴻都門生也沒對文學發表什么高見。倒是蔡邕等反對派在他們反對鴻都門學的奏章中提出了“匡國理政，未有其能”，“非以教化取士之本”等文學觀念，雖然他們是在貶低文學的價值和地位。

從以上兩點可以看出鴻都門學的設立并不能算是漢魏文學自覺的前奏。

三、鴻都門學的設立直接推動了漢末文風的轉變嗎？

無可否認，在漢靈帝時期文學創作和文學觀念確實發生了重要的轉變，但這種轉變與鴻都門學的設立是沒有直接的關系。這時期文學創作和文學觀念轉變的原因倒是和如下幾個方面的關系更為緊密。

1、 漢末現實政治的殘酷影響文人心境的變化

《后漢書·黨錮傳序》對漢代400年間社會風氣和文人心境的轉進行了極好的表述。劇烈的社會變動，政治的極度腐敗，皇權的不斷衰微，宦官的不斷專權，外戚之亂，黨錮之禍……給當時的士人心靈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他們感到失望、絕望，于是他們大都疏離官場，或隱居山林，或縱欲享樂，或寄情筆墨著述。毫無疑問這種新的生活和新的價值取向必然會影響到文人的創作心理，最后又在他們的作品中表現出來，漢末出現的大量抒情辭賦和詩歌就是其體現。

2、 道家思想的盛行

雖然漢武帝實行“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文化專制政策，但在現實生活中，道家思想并沒有銷聲匿跡。作為社會離心力的道家不單單“貴生”還崇尚自由，東漢中后期以后，政治形勢多變而嚴酷，道家思想地位逐漸上升，被很多的士人接受，就連漢桓帝也都尚老崇道。在政治的高壓下，文人感到人生無常，對生命產生困惑、感傷并在其作品中表現出來。馮衍的《顯志賦》，張衡的《歸田賦》都是很好的體現。《古詩十九首》所詠的“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人生非金石，其能長壽考”，“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塵”等詩句也極好地體現了對生命的高度重視和心靈的自我提升。不可否認，道家對當時文人的心靈的關照和思想的慰藉起了非常重要的作業。

3、 經學的衰落

經學發展到西漢后期已經變得越來越繁瑣，并且已經讖緯化、神學化，這引起越來越多的士人的不滿。作為社會向心力的儒家經學逐漸衰落，失去其原本強大的向心力，這導致的后果便是士人逐漸追求思想的解放，人們更關注個人的內心世界，更重視個體自我的感覺。于是我們在辭賦中可以看到例如蔡邕的《青衣賦》、《協和婚賦》等寫愛情、寫美女，甚至是艷情一類的辭賦。

漢末文風的轉變當然還與其他眾多的因素相關，但我們可以肯定的是與鴻都門學的設立沒有直接的關系。

四、鴻都門學的真實面貌

漢靈帝同意并積極促使鴻都門學的成功設立是為了平衡當時的政治勢力，因而它的真實面貌應該一個漢靈帝的一次政治實驗，只不過因為其存在的時間比較短暫，還沒來得及發揮重大的作用便廢止了。

漢靈帝12歲繼位，外戚竇氏和世族官僚陳蕃等人控制當時的朝廷政治。然而不久之后，政治局勢發生了巨變，竇武、陳蕃被以曹節為首的宦官矯詔誅殺，從而朝廷大權落在了宦官手里。緊接著不久，宦官曹節、侯覽等人又制造了駭人聽聞的第二次黨錮之禍，“凡黨人死者百余人，妻子皆徙邊，天下豪杰及儒學有行義者，一切指為黨人。其死徙廢禁者又六七百人”。大批的清流名士由于反對宦官專權而被殘忍殺戮、禁錮，這場殘酷的政治動亂前后竟然長達16年之久。

靈帝在位的20年里，縱觀其政治集團勢力，大致有三種：第一種是桓帝時期唱主角的外戚勢力，然而此時已雄風不在；第二種是深受儒學熏陶的清流名士以及他們的支持者太學生，但由于前兩次黨錮之禍的迫害，此時也已轉入低潮；第三種是宦官勢力，他們把持朝綱，籠絡黨羽打擊迫害政敵，為所欲為。

鴻都門學設立的時期是在宦官勢力極盛時期，漢靈帝對設立鴻都門學的態度是同意并積極促進。宦官們設立洪都門學校真正的目的無外是想籠絡住這樣一個愛好文藝的無能皇帝以增加自己的政治砝碼，而對漢靈帝來說同意鴻都門學的設立也不外乎在為自己聚集政治勢力，他將合格的鴻都門生“出為刺史、太守，入為尚書、侍中”以此來對抗清流人士和宦管集團對自己皇權的威脅，以使自己的立于不敗之地。靈帝將僅有的政治籌碼押在了這群鴻都門生身上，然而可惜的是，他們并沒有挽狂瀾于既倒，漢末氣數已盡，這個爛攤子誰也無力收拾。最終，因為沒有穩固的根基和社會主流勢力的擁護，鴻都門被學廢除了，漢靈帝的這場政治實驗也以失敗而告終。因此筆者認真鴻都門學的設立其真實面貌是漢靈帝的一次失敗的政治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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