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起源探析

中圖分類號：G852.9 文獻標識：A 文章編號：1009-9328（2013）12-000-03

摘 要 通過對貴州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的實地調查，深入土家族山寨，借助文獻資料、訪談、口述史等方法，運用歷史學、民俗學等理論，對沿河土家族“肉蓮花”的起源進行了研究。結果表明：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并非一人所創，是土家族人民長期生活勞作中產生，其雛形受巴渝舞和土家花燈戲的影響，是土家傳統文化的延續和再現。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的起源筆者總結為以下三種：1.土著學說；2.勞動學說；3.歷史學說。

關鍵詞 貴州沿河 土家族 民間體育 肉蓮花 起源

一、前言

“肉蓮花”又名“蓮花十八響”，是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的一支奇葩。基本動作有“上九響”、“下九響”之分，固而被稱為“蓮花十八響”。表演時，打赤膊穿褲衩進行，叉開五指用力拍打身上的每塊肌肉和關節，一是表現體格健壯，二是用這種拍打肉體的清脆聲音來抒發心中的喜悅之情。舞蹈時不計人數多少和場地的限制，堂屋院壩、田間地頭，都能自由自在地表演。單獨表演剛柔并濟，噼啪有聲，集體表演氣勢雄壯，吼聲震天，有排山倒海之勢。是一項獨特的群眾性健身體育舞蹈。

沿河縣是全國四個單一土家族自治縣之一，地處湘、鄂、渝、黔三省一市毗鄰的土家族聚居區，位于貴州省東北角銅仁地區北部，烏江下游，與重慶市交界，近鄰湘鄂，為黔東北門戶，烏江要津[1]。復雜而特殊的地理環境練就了勤勞勇敢的土家人在這片廣袤的土地上生息繁衍，造就了土家族人民粗獷、豪放、彪悍、剛強與不屈不饒的性格。在“特定時空”包括宗教儀式、祭祖祈神、年節聚會、生產勞動等各種民俗事象中形成了獨特的農耕文明與豐富多彩的民族民間文化，創造了具有濃厚民族風格的民間體育項目。“肉蓮花”就起源于這塊美麗神奇的土地山，吸大山之靈氣，聚烏江之氣勢，與土家族人民的生產生活緊緊聯系在一起，是土家人民歷史生活在今天的再現，是貴州沿河活的歷史，在貴州傳統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本文對沿河土家族“肉蓮花”起源的研究也是給貴州少數民族民間體育理論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價值

二、貴州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的起源

關于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查閱中國期刊網、網絡、論文集僅有近5篇相關文獻和一些零星介紹外，對其進行學術研究的還非常欠缺。

由中國體育博物館和國家體委文史工作委員會共同編制的《中華民族傳統體育志》中記載了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的創始人、基本動作和表演形式。田永紅在《土家族舞蹈肉蓮花》中介紹了肉蓮花的起源故事、敘述其表演方法。沈海波在《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舞蹈肉蓮花探微》一文中對肉蓮花的歷史淵源、表現形式、傳承譜系及主要功能等方面進行了闡述，認為肉蓮花具備了表演項目的民族性、體育性、和藝術觀賞性等特點，具有較高藝術價值與健身保健功能。張玉軍的《黔東土家族“肉蓮花”的價值探析》和崔曉蘭的《黔東北土家族體育舞蹈“肉蓮花”述論》分別從體育結合舞蹈的角度對“肉蓮花”價值及文化意境進行了相關的論述。

以上研究中就肉蓮花項目的介紹、產生、特點功能及發展等問題，從單一學科的角度展開分析，較少利用多學科維度進行全面系統的研究，缺乏一定的廣度和深度。特別是對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的起源問題都是參照《中華民族傳統體育志》中的記載，截至目前，還未見深入實地作系統全面的調查研究。

本文通過對“肉蓮花”發源地沿河縣沙子鎮的實地調查，走訪了沙子、中界、官舟等地，訪談了相關的單位、民間藝人和群眾參與者，借助民間文藝資料和相關文獻，筆者認為：“肉蓮花”的起源并非一種說法，通過調查和推斷總結為以下三種：

（一）“肉蓮花”起源的土著學說

上世紀80年代初響應國家的號召，對民族民間文化的“搶救工程”在沿河也開展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民族民間文化搜索運動。1983年6月縣文化館的楊勝華老師和譚培元等同志到沿河縣沙子鎮，進行民族民間文化普查時，在背子坨村對民間藝人侯年元、田仁興進行相關調查訪談，當時主要是對土家山歌進行資料收集，兩位老人在唱土家山歌時手足舞蹈跳起來了，用雙手不停在自己身上拍打，這引起了楊一行的極大注意，問及侯老說是在打“肉蓮花”，也是土家族的一種民間健身舞蹈①。”原始的“肉蓮花”才從侯年元老人口述：“肉蓮花”民間體育舞蹈流傳于沿河土家族自治縣和平鎮、沙子鎮、中界鄉、黑水鄉等土家族村寨，相鄰的淇灘鎮、譙家鎮等部分鄉鎮在較早時期也有流傳。“肉蓮花”源于清朝光緒年間，由沿河縣沙子鎮背子坨土家族民間藝人楊通朝所創。楊通朝年輕時是個“燈迷”，因家境貧寒，缺少勞力，他出去唱燈往往耽誤農活，妻子十分厭煩，百般阻撓。楊通朝不得出門唱燈，心急如焚，于是不吃不喝，裝起病來。家里為他求神問卦，沖儺還愿，求醫找藥，都無濟于事。這天妻子又愁眉苦臉地走在求醫的路上，迎面走來一個風風火火的棒小伙子，問：“楊嫂，楊哥病好了嗎？”楊嫂答：“哪會？毛病越來越嚴重哩。曉得撞著哪家人的鬼噦？”“我倒有副好藥，不曉得你依不依。”“小兄弟，只要他的病能好，我什么都依。”“你只要能讓大哥唱燈，他的病馬上會好。”楊嫂并不情愿，不過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她回家將小伙子的話講給丈夫聽后，又心疼地說：“你病了這些天，不吃不喝的，怎么跳？”勸丈夫休養幾天再去。楊通朝為了表明自己的病好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穿一條短褲，赤著身子，就圍著妻子拍胸、拍腿、拍手臂，噼里啪啦從頭到腳邊拍邊跳。打擊聲驚動了隔壁鄰居，鄉親們都跑去看，見楊通朝打著赤膊，雙手在身上有節奏地拍打，便問他：“喂！你搞啥？”“我在打肉蓮花。”他隨口答道。從此，“肉蓮花”這種鍛煉身體的形式就產生了，并流傳至今[2]。筆者有幸收集到當年兩位老人的照片（圖1為侯年元老人、圖2、圖3為侯年元和田仁興兩位老人合拍）。

圖1 圖2 圖3

按照楊勝華老師的口述看，“肉蓮花”是在他們不經意中挖掘出來的民間文化。從這里可以推斷出“肉蓮花”和花燈有著不解之緣。“跳花燈”是黔東北土家族人的一種傳統民俗活動，每逢新春，從正月初二至十六黔東北土家族村村寨寨都組織了各自的花燈班子，跳起了自編自演的花燈戲。土家族人能歌善舞，尤以花燈最為突出，花燈戲作為土家文化的一個藝術精品，在繼承和發展中廣為流傳，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特色[3]。在筆者對沙子鎮南莊村馬頭組的田太剛訪談時描述到：“寨子里在過年過節時都會組織花燈班，特別是過年時從正月初二到十六是每晚出燈，花燈班都是由村里平時喜愛跳唱的男女自由組合而成②。”沿河花燈戲的編排和表演在內容上都是人們日常生活的體現，特別是在唱詞上采用本地方言，表演者根據現場的人、事、物、景等特點，即時性創作的具有地方特色的說唱道白。由于肉蓮花表演一般赤膊進行，在冬季受到一定的限制，一般都是在進行花燈表演身體跳熱后穿插一部分“肉蓮花”的內容。

（二）“肉蓮花”起源的勞動學說

和很多體育項目一樣，“肉蓮花”起源于生產勞動中。

在沿河中界鄉一帶，有大壩大壩的水田，秋收打谷脫粒時，男子一般赤膊勞作，收工時習慣拍掉全身沾上的灰塵，一人起拍，一群人都同時拍，從頭到腳發出清脆啪啪聲，非常悅耳。于是一些人在晚間休息賞月時也重復割谷機拍灰的動作，拍頭、拍胸、拍上臂、拍下臂、拍大腿、拍小腿，最后習慣性的拍手，并發出有節奏的聲響，這種拍打不受時空和季節限制，人數可多可少，十分靈活；也不需要伴奏和唱詞，完全保持田間拍灰的原貌，是一種很理想的娛樂活動，人們七嘴八舌給他取了個很形象的名字叫“肉蓮花”，慢慢從近到遠流傳開了。后來把操鐮割稻演化為擊掌，把拍打胸腔改為拍打四肢，有意識拍擊關節，既保持古樸粗狂風姿，又起到了娛樂健身作用[4]。

（三）“肉蓮花”起源的歷史學說

沿河土家族是湘鄂渝黔土家族的一部分，關于土家族民族淵源問題，通過大量的文史資料查閱，沿河在周、春秋時期，屬巴國，是巴國南疆的一部分，巴人就生息在這塊土地上。巴文化的特點有突出的兩個：一是巫鬼文化、二是武舞文化較發達。這和巴人尚武，能征善戰，生性豪放、酷愛并擅長歌舞有緊密的聯系。古代巴人的巴渝舞是一種軍事戰舞，由于朝政更替和文字記載的變化使得巴渝舞的生存土壤也發生了相應的變遷，主要分成了兩支：一支為宮廷巴渝舞，一支為民間巴渝舞。宮廷巴渝舞自漢至唐歷經千年，為宮廷大雅之舞，但由于各當朝帝王的變更，宮廷巴渝舞的不斷衰退在北宋之后便消失于各類文獻中。而民間的巴渝舞卻通過嬗變、變異以各種獨特的藝術形式流傳而生存在民間的土壤。

可以說巴渝舞其實就是土家先人之舞，根于民間存于民間，是土家族人草根文化傳遞的表現形式之一。巴渝舞的顯著特點一是剛勁威武，二是男性半裸舞，三是有鼓樂或歌伴奏。這些特征和本文所述的最初的民間“肉蓮花”舞蹈有著驚人的一脈相承之處，說明古代巴人的軍舞在唐以后并沒有完全的消失，而是以其變異的形式存在于其他舞種名稱中，成為土家族傳統舞蹈風格形成的歷史淵源。可以說“肉蓮花”是土家族先民—古代巴人軍事舞遺風的延續和演變，吸收并繼承了土家族傳統文化精華，從某種意義上也就是對土家族傳統文化的繼承，以一種姊妹風格的舞蹈形式生存于土家族人民的生活中。

從本文的實地調查和文獻資料顯示出，貴州沿河土家族“肉蓮花”是土家族人民長期生活勞作中產生，其雛形受巴渝舞和土家花燈戲的影響較大。

三、貴州沿河土家族“肉蓮花”與湖北“肉連響”

“肉連響”又稱肉蓮香、肉蓮湘、耍泥神等，流行于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所屬的利川市都亭、汪營、南坪一帶，是鄂西土家族獨特的民間舞蹈形式，與世界優秀民歌“龍船調”、曲藝“利川小曲”一起被稱為非物質文化遺產領域里的“利川三絕”之一。但是鄂西土家族民間中很多人認為，肉連響是由外號為“吳裁判”的土家族老人吳修富在20世紀80年代創制定型的。表演時只穿短裙或褲衩，可個人獨舞也可多人集體舞，褲衩，既可一人獨舞，亦可多人群舞。舞蹈時，以雙掌拍擊額、臉、肩、臂、肘、腰、腿、臀等部位，動律節奏由舒緩漸入緊張。其主要動作語匯有十六響、十響八響、七響、四響、三響、對打等等[5]；對湖北土家族“肉連響”起源問題進行專門學術探討的非常有限，在左尚鴻的《巴人軍舞遺風與“泥神道”傳承—鄂西土家族民間傳統舞蹈肉連響發展探源》一文中對“肉連響”與巴人軍樂舞遺風、與打蓮湘的動律節奏、與神泥道的舞姿形態、與蓮花落的曲調唱腔做了深入的分析，認為“肉連響”并非由一人所創，它秉承古代巴人軍舞遺風與佛教精神，吸納蓮湘舞的動律節奏，傳承“泥神道”的舞姿形態和蓮花落的曲調唱腔，同時遺存南方民族拍胸舞形式，體現了民族民間傳統舞蹈的多源性特征[6]。雖然沿河土家族和湖北利川土家族都是湘鄂渝黔土家族的一部分，即使其原型有著某些相似之處，由于地域環境和長期的人文環境的融合，顯現出自己獨特的表現形式。1999年、2003年“肉蓮花”代表貴州省赴北京、銀川參加全國第六屆、第七屆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運動會分別獲表演項目金獎和一等獎。湖北的“肉連響”參加了第七屆全國少數民族體育運動會也獲得好評，兩個項目在同一屆全國民運會上的亮相更是展現了土家族民間體育不同地域的特色。

四、總結

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的起源：1.土著學說；2.勞動學說；3.歷史學說。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是沿河土家族人民長期生活勞作中產生，其雛形受巴渝舞和土家花燈戲的影響，是土家傳統文化的繼承和再現。自20世紀80年代被挖掘出來后，在原型的基礎上加工提煉、創新重組，具備了表演項目的民族性、體育性、觀賞性等特點。

2006年沿河土家族民間體育“肉蓮花”已列入貴州省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沿河縣委縣政府開展“三進校園”活動，“肉蓮花”作為民族體育已列為中學體育課程。這是對民族體育文化繼承和發展提供了最好的平臺。在全球化視野下，“肉蓮花”以前所未有的發展速度展現在世人的面前，同時，傳統民族民間體育文化也受到現代體育文化的影響與沖擊，一些古老而豐富的民間體育資源面臨著嚴峻的挑戰，如不加以合理保護、開發將會失去原有風貌，喪失其原生文化，傳統文化的現代發展，需要在保持本土文化精髓基礎上，了解本民族民間體育文化的起源、發展及趨勢才能真正實現文化的自覺。

★基金項目：貴州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青年項目（GDQN2011010）

注釋：

①本研究訪談資料 080824Z1.

②本研究訪談資料 080825M2.

參考文獻：

[1] 沿河土家族自治縣民族宗教事務局編.沿河土家族自治縣民族志[M].貴州民族出版社.2007：55.

[2] 中國體育博物館，國家體委文史工作委員會編制.中華民族傳統體育志[M].廣西民族出版社.1990：218.

[3] 鄔小中.黔東北土家族花燈戲藝術特點初探[J].貴陽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1：42.

[4] 沿河縣文化廣播局內部資料[Z].

[5] 左尚鴻.巴人軍舞遺風與“泥神道”傳承—鄂西土家族民間傳統舞蹈肉連響發展探源[J].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5）：1.

[6] 左尚鴻.巴人軍舞遺風與“泥神道”傳承—鄂西土家族民間傳統舞蹈肉連響發展探源[J].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