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曲《水的嬉戲》演奏技術的內容分析與彈奏方法研究

杜 烜，康 勤

（合肥師范學院音樂學院，安徽 合肥230601）

鋼琴曲《水的嬉戲》是法國作曲家、印象主義音樂的代表人物之一——莫里斯·拉威爾（Maurice Ravel 1875-1937）在學生時代的作品，創作于1901年，是其早期代表作之一。這首作品是拉威爾獻給他“最敬愛的老師福雷”的，他在作品的扉頁采用了詩人雷尼爾（H.de Regnier）的詩句：“給心地善良的水，帶來嫣然微笑的河神。”［1］（P181）拉威爾稱之為“一切創新的起源”。這首作品的創作受到李斯特晚年之作《艾斯特別墅的噴泉》的啟發，從水聲、噴泉、瀑布和溪流所發出的聲音得到靈感。在這首樂曲中，拉威爾運用了豐富的音型織體描繪“水”的形象，使整首作品洋溢著詩情畫意。

《水的嬉戲》是用單樂章奏鳴曲式寫成的，曲式結構兼備傳統與革新。其音樂結構框架借鑒了古典奏鳴曲式的形態，其曲式結構為：

呈示部 主部（1～18）＋副部（19～23）＋連接部（24～28）＋結束部（29～37）

展開部 第一部分（38～50）＋第二部分（51～61）

再現部 主部（62～72）＋連接部（73～77）＋副部（78～81）＋結束部（82～85）

鋼琴演奏技術是音樂表現的重要手段。只有運用科學的演奏方法，在正確理解作品內容的基礎上，才能準確地表現音樂作品的藝術內涵。

拉威爾曾說：“我并不想讓人們來解釋我的音樂，只要把它演奏出來就夠了。”［2］這要求演奏者要詮釋作者的原意，演繹作品的內涵。拉威爾崇尚古老的法國精神，要求鋼琴音色晶瑩透亮，和聲效果干脆有力，在大幅度的力度變化中尋求音樂色彩的變化，以保證總體音響的清晰。筆者從以下幾方面來分析這部作品。

一、旋律的特點與彈奏方法

拉威爾十分重視旋律的作用，他曾經說過：“在一切有生命的音樂中，都有一個含蓄的旋律輪廓。”［3］（P8）在《水的嬉戲》中，清晰的旋律線條隨處可見。

在呈示部1～2小節中（譜例1），主部主題旋律由傳統的E自然大調的主九和弦與下屬七和弦的分解和弦構成。接著，在第9～10小節（譜例2）中，該主題在c自然小調上與主部主題進行對置，采用了不嚴格的倒影方式寫作旋律，對主題進行發展。

拉威爾認為“開始不要彈得太快”，“是輕快柔和的”，右手旋律“富有歌唱性但毫無傷感的情緒”。他要求“手指靠近鍵盤彈奏”，要彈得“既柔和又連貫”［4］。在彈奏右手旋律的時候，要運用身體內部的氣息，打開大臂，將力量送到手腕，再讓手腕有彈性地轉動帶動手指將聲音送出去。要注意樂句的劃分，在相同樂思的連接處氣息連貫，不能以連線的結束而換氣，要在整體上把握音樂旋律的流動性。左手伴奏的空五度、六度音程要彈奏得像豎琴撥弦似的動聽。

譜例1

譜例2

受到當時西方音樂界“尋求異國情調”的影響，拉威爾在這首作品中，采用東方的五聲音階寫作了副部主題的旋律（譜例3），極富有東方神韻。在彈奏時要注重旋律線條的流動和走向，手掌打開，手指穩住，用手臂帶動手腕作橫向移動，觸鍵程度不能太深，突出朦朧柔和的感覺。

譜例3

二、織體的結構特點與彈奏方法

（一）琶音音型織體

在描寫“水”的音樂作品中，琶音音型織體是一種常見的表達方式。

1、單音琶音音型織體

用作主旋律的單音琶音織體，如作品呈示部開始時的旋律（譜例1），好似山間靜靜流淌的小溪；用作伴奏的單音琶音織體，如80、81小節（譜例4），讓人仿佛看到了籠罩在薄霧中的緩緩流淌的溪水。

譜例4

這些單音琶音織體音程距離較遠，在彈奏的時候，手指既要伸張又要保持穩定，各個手指的力度要均勻、流暢及連貫。手指盡量貼近鍵盤，低抬指，用指肚觸鍵演奏，手腕放松，讓手指與手臂能夠自如地移動，奏出音樂的和諧與優美。

2、雙音琶音音型織體

在作品的呈示部副部主題和尾聲主部主題再現時，都出現了不同時值的雙音琶音（譜例3和譜例5），二度和弦的疊置象征了“水珠四濺”。這種運用大指來快速彈奏雙音琶音是由拉威爾與眾不同的“大拇指的獨特形狀（指尖幾乎是方的）”決定的［2］。

譜例5

雙音琶音音型織體在演奏時難度很大，很容易出現手臂、手腕緊張僵硬，聲音生硬，無流動之美。在剛開始練習彈奏時，應該單手慢練，手臂松弛，轉動自如，手指輕撫琴鍵，音樂突出朦朧柔和的感覺。

（二）震音音型織體

《水的嬉戲》中，拉威爾通過震音音型織體描寫“水”，借鑒了李斯特《艾斯特莊的噴泉》中描寫水的音型織體，如第44小節（譜例6）。在《水的嬉戲》中，如第26小節（譜例7）和第48小節（譜例8），好像洶涌的水流猛烈地迸發。

譜例6

譜例7

譜例8

第26小節出現雙重震音，演奏時用1、2指彈奏下方雙音，用3、5指彈奏上方雙音。這要求演奏者在彈奏時要把手的肌肉活動分為2個部分，不能互相牽連，力量從肩膀發出，由大臂集中到小臂，手掌展開，固定位置，以手腕為支點，做均勻急速的獨立運動。

第48小節的震音采用了托卡塔式的雙手交替奏法，要求是“兩只手非常迅速而均勻地交替”［5］（P248）。在彈奏時，手指貼鍵，雙手交替用力要均勻，觸鍵動作快速，音色統一有彈性，不能因速度過快而使2個和弦聲音重疊在一起。

（三）滑音音型織體

在作品展開部的高潮部分第48小節（譜例9）中，經過前幾小節的不斷模進增加了音樂的緊張度，通過滑音音型織體將音樂一下子從最高點降到最低點。有一種瀑布飛瀉而下直沖萬丈深淵后又回到寧靜的感覺。

譜例9

演奏滑音一般有2種方法：（1）用固定的手指或指甲從琴鍵上快速滑過。（2）用5個手指像彈音階一樣快速彈出。

拉威爾喜愛豎琴滑奏的音響效果，為了突出豎琴般的滑奏效果，這里要使用第1種方法刮奏演奏。筆者采用了右手第一關節至第二關節部分（靠近大拇指的一側）在黑鍵表面迅速滑過，彈奏時要注意用力平衡均勻。

（四）裝飾音及華彩音型

由于在17世紀法國洛可可時期，裝飾音是庫普蘭描繪性的標題鋼琴小品重要的寫作手法，受庫普蘭的影響，在《水的嬉戲》中，能看出拉威爾喜歡用裝飾音的傾向。這些裝飾音好像陽光照射下水面上泛起的陣陣波光，轉瞬即逝。如第6小節（譜例9）最后一拍的裝飾音。裝飾性小音符如第18小節（譜例10）、第37小節（譜例11）及第77小節（譜例12）最后的部分。彈奏的時候，動作要迅速，觸鍵要柔軟，手指關節要牢固支撐，同時指尖的感觸要敏銳，保證聲音的朦朧色調。第18小節末的裝飾性小音符，彈奏時“不應該壓縮在本小節內，而應該散落在18～19小節之間。”［4］

譜例10

譜例11

譜例12

在主部主題再現后，拉威爾插入了一個華彩樂段（譜例13），音型采用了分解的不協和和弦，從五連音到七連音，構成一種神秘遙遠的音響效果。在彈奏時，用手臂和氣息帶動手指跑動，聲音要均勻、輕而柔和，如水般流動起來，音樂素材銜接要自然流暢。

譜例13

三、節奏的特點與處理方法

拉威爾喜歡使用一些復雜模糊的節奏，是其音樂創新的體現之一。

在作品中第34小節和第36小節（譜例14），旋律重音與節拍重音不在同一拍點上，形成了奇怪的對比。

譜例14

在作品的展開部的第一部分，拉威爾使用了復節奏（譜例15），左右手從二對四、三對四的節拍織體逐漸增加到三對八、六對八，造成了節奏的混亂。音的密度不斷增加，打破了傳統節奏的束縛，增加了音樂的緊張度。

譜例15

“這些混亂的節奏，拉威爾都進行了精確地控制，它們都只是短暫的出現，隨后便煙消云散。這些節奏，復雜多變，在曖昧中包含著精確，真實反映了大自然中最細微的變化。”［6］（P151）在彈奏的時候，耳朵要注意傾聽，手指下鍵之前在心中默唱音樂。針對復節奏的處理，在演奏的初期，可以采用目測對位的方法，通過觀察樂譜中音的縱向排列的位置來確定時間排列上的左右手各自大概的位置。隨著練習的深入，就能夠憑借節奏感覺彈準。

四、力度與速度

這首作品中的力度范圍使用有2個特點：一是將弱力度細致地分成不同的層次：mp-p-pp-ppp。細致的弱變化為樂曲的發展渲染氣氛，體現了印象主義音樂在力度上的特色。二是強與弱對比豐富強烈。作品中用到的力度有：fff、ff、f、mf、p、mp、pp、ppp，展示了力度變化豐富的層次和色彩。如第72小節（譜例16），音樂從ppp-fff-f-mf-p，變化幅度很大，描繪了河水洶涌澎湃的壯觀場面。

譜例16

在彈奏的時候，要掌握好分寸，做到收放自如。

“拉威爾喜歡彈奏準確的節奏，他創造了他自己的rubato——定量使用的。”［2］在作品中極少有速度的自由變化，除了一些華彩音型處標有rapide（迅速的），如第18小節，37小節，72小節和77小節（譜例10、11、16），只有在一個段落的結尾處才會出現減慢的標記，如第28小節的rit（漸慢），第61小節的cedez legerement（逐漸減速并變柔和），及第73小節的un peu plus lent qu'au debut（更慢的）。但是，緊接著“漸慢”的是回到原始的速度。拉威爾的“漸慢”不是走向結束，而是重新開始。

在彈奏的時候，要嚴格按照節拍的速度，在理解作曲家意圖的基礎上，準確地按照樂譜演奏。

五、踏板的使用

對于演奏印象主義風格的音樂作品而言，踏板是除了觸鍵以外，實現印象主義音響效果的另一個重要的方法。

在這首作品中，為了表現“水”時而輕盈時而朦朧、時而典雅時而輝煌的變化多端的音響效果，要根據樂曲的譜面提示謹慎地使用踏板。

一些音程距離較遠的琶音音型織體，只有使用制音器踏板（右踏板）才能保持連貫。如作品開頭的第1～2小節（譜例2），使用右踏板能達到高音區較好的泛音效果，好像薄霧籠罩下的水面，能產生印象主義音樂朦朧的效果，給聲音增色。距離較遠的和弦連接，用右踏板能夠加強和聲的共鳴效果，如連接部的第2部分。在有持續低音的段落，使用右踏板可以在保持住低音的同時使上面的聲部得以清晰，如第62～63小節（譜例17）。

譜例17

由于音響分布的多層次性，為了突出主題聲部，保持住時值較長音的共鳴，也要使用右踏板給旋律潤色。如展開部的第1部分。

在第72小節中（譜例16），強弱對比強烈、幅度大，右踏板可以更好地幫助烘托情緒的變化，隨著音響效果的漸強可以適當地調整踏板的深淺。

為了給聲音增加色彩，在制音器無效的音域內（鋼琴上從小字三組的F或升F音往上沒有裝備制音器）也應該使用右踏板。如第68小節（譜例13），在這個快速的經過句中，右踏板踩下時，高音區的音響引起了它們的共振泛音，這種豐富而又互相沖撞的共振泛音的混合能夠實現美好的音質，使音色有明顯的改變。

左踏板（弱音踏板，Una Corda）可以幫助演奏者在彈奏作品時控制力度及音色的變化。如第24小節（譜例18），譜面提示這一句是由前一段的減弱突然轉到pp，借助左踏板可以使聲音聽起來柔和。

譜例18

除了作品本身的標記，踏板的運用還受演奏環境、樂器品質等外在條件的限制，有較大變動性，應該根據實際需要選擇使用。

六、作品中多聲部音色的控制問題

多聲部音色控制是《水的嬉戲》中的一個重要的技術難題。主要有2種形式：

（一）傳統式的多層次型

音響分布的音域范圍較窄，如31～32小節（譜例19）。右手演奏跨度比較大的和弦，分為2個聲音層次：用小指演奏的每組十六分音符的最高音與其他各音分開。左手在跨越右手演奏的同時，也分為2個聲音層次：用食指演奏的每組八分音符的最后一個音與其他各音分開。演奏的時候要注意控制每只手精確地多層次觸鍵，耳朵要仔細認真地傾聽分辨，使不同的聲音層次能夠完美地融合起來。

譜例19

（二）具有立體空間性的多聲部結構

這是聲部“音距差”拉開幅度較大的印象主義鋼琴作品多聲部處理的典型寫法，如第80～81小節（譜例4），采用三行譜表的形式體現這種“音距差”。第1個聲音層次是右手在高音區彈奏用作伴奏的象征潺潺流水的單音琶音型織體，下鍵要迅速均勻，半聲觸鍵，手腕松弛有彈性，用大臂帶動手指跑動。第2個、第3個和第4個聲音層次都使用左手彈奏。第2個聲音層次是旋律聲部，觸鍵要結實有力。第3個聲音層次是和弦填充，彈奏時要用柔和地觸鍵保證和弦音下鍵的整齊，注意音色的融合。第4個聲音層次是持續低音。第1個雙音要在第80小節第一拍之前迅速推到鍵底，手指可多加些力量，在第80小節第一拍迅速使用右踏板延留住這個音，同時再彈奏其他3個聲音層次。

綜上所述，拉威爾的鋼琴音樂體現了法國式的古典性：“結構嚴謹，織體清晰，句式均衡”［1］（P180）。音樂所表達的情緒是“在有節制的收斂之中蘊含著拉威爾特有的熱情和奔放”［1］（P181）。筆者希望通過對拉威爾鋼琴作品《水的嬉戲》演奏技術和彈奏方法的粗淺研究，能夠幫助演奏者更好地演奏這首作品。

［1］張敏.鋼琴藝術簡史［M］.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2008.

［2］（前蘇）A·阿列克謝耶夫，湛國璋.二十世紀的法國鋼琴藝術（續二）［J］.西安音樂學院學報，1985（3）：59-70.

［3］沈旋.杰出管弦樂色彩大師［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3.

［4］（法）弗·佩勒穆泰，儒爾丹一莫朗熱.拉威爾論《古風小步舞曲》《水上嬉戲》等［J］.蘆葦，洪士銈，譯.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87（1）：90-93.

［5］趙曉生.鋼琴演奏之道［M］.上海：世界圖書出版公司，1999.

［6］（法）弗拉基米爾·揚科列維奇.拉威爾畫傳［M］.巨春艷，馮壽農，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