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雄與其《劇秦美新》

摘 要：揚雄的《劇秦美新》一文在文學史上可稱上乘之作，但同時這篇文章中對于王莽新朝的歌頌也帶給揚雄諸多非議。作為后世讀者，應從一個客觀科學的角度來看待文學藝術與歷史事件，剖析原委，以為鏡鑒。

關鍵詞：揚雄；劇秦美新；王莽；改革

公元9年，揚雄上呈封事《劇秦美新》一篇給王莽，以彰“新氏之休”。《文心雕龍·封禪》篇評價這篇奏議體散文：“觀劇秦為文，影寫長卿，詭言遁辭，故兼包神怪；然骨制靡密，辭貫圓通，自稱極思，無遺力矣”，從文學創作角度對其結構運辭立意給予肯定。但同時這篇文章也給揚雄帶來了諸多非議，被視為“白圭之瑕”。

一、王莽改制的背景及其內容

漢初體制因襲秦朝，上層統治者在黃老刑名思想支配下，行使著倚靠文法能吏治國安邦的“霸道”。漢武帝時，雖采納儒生建議“獨尊儒術”，但并未徹底丟棄之前統治遺緒，秉持著儒家所倡“王道”與“霸道”相結合的統治理念。“漢崇儒之主，莫過于武帝；其為治，實亦儒法雜。”其后，宣帝明確談及“霸王道雜之”，且“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繩下”。在這種政治文化前提下，“王”、“霸”間的矛盾逐漸顯現并趨于明朗化。

漢武帝實行“罷黜百家，表彰儒術”后，士人受儒學浸染日深。余英時先生《士與中國文化》認為，兩漢官吏由受黃老一派道家觀念支配到“儒家型循吏”的轉變，一定程度上是受到武帝提倡儒學的影響。然在最高層統治者的觀念中，祖上傳承而來的制度并不會輕易走下歷史舞臺，儒法對峙局面在武帝后政治文化領域中長期存在。西漢后期，社會矛盾激化，儒生派主張“奉天法古”，不滿于漢政現狀，要追求更完美的政治藍圖；保守派則反對復古改制。

元帝后成帝即位，外戚王家聲勢日盛，王莽系漢元帝王皇后內侄，憑借自身努力逐漸贏得親族及當時名士的好評與推薦，平步青云。《漢書》本傳說他“受《禮經》，師事沛郡陳參，勤身博學，披服如儒生”：

王莽本人是當時兩種矛盾的社會勢力的綜合產物。從他身世說，他乃是外戚，屬于王室勢力的系統；但從其行事及其所推行的政策看，則他又代表了漢代士人的共同政治理想。他之所以后來成為眾望所歸的人物，便正是由于他一方面有王室的關系為憑藉，而另一方面又獲得了不少士人的歸心。[1]

公元九年，王莽登庸稱帝建立新朝，然他建立的新朝“其興也忽焉，其亡也忽焉”。這源于一場理想主義色彩濃厚的改革。

王莽改革的內容可以概括為兩個方面：平均地權和節制資本。首先，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買賣，即宣布土地國有不允許私相授受；設六筦之法，商業官營，“命縣官酤酒，賣鹽鐵器，鑄錢，諸采取名山大澤眾物者稅之。又令市官收賤賣貴，賒貸予民，收息百月三”；改革貨幣，欲重新厘定全國政治區劃，改革官制，更改域外屬國封號及印章。

改革步伐之快涉及領域之廣，實古所未有，然用人不當，宣傳不周，觸及到了既得利益者的切身利益，致弊端叢生。隨著王莽被殺，新朝覆滅，這場改革也落下了帷幕。這場改革是一場徹底的改革，代表當時士人的政治理想，其失敗成為后代改革者的前車之鑒。

二、揚雄與《劇秦美新》

揚雄在文學史及學術史上的地位受到廣泛認可。關于他的為人《漢書》本傳里有過這樣一段文字，頗能使我們較為清晰的了解他的性情：

雄少而好學，不為章句、訓詁通而已，博覽無所不見。為人簡易佚蕩，口吃不能劇談，默而好深湛之思，清靜亡為，少耆欲，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不修廉隅以徼名當世。家產不過十金，乏無儋石之儲，晏如也。自有下度：非圣哲之書不好也；非其意，雖富貴不事也。[2]

從這段記述中，可以得出以下兩點結論：一是揚雄學問淵通，好讀書，且深諳經典；二是揚雄不慕榮利，安守貧賤，有獨立的思想。漢哀帝時，揚雄曾和李尋等儒生共同以“天變”為名，要求罷免時任丞相反對復古改制的朱博，可見揚雄是王莽改革的支持者。有理由相信，揚雄上呈這篇封事確是想表達內心對于改革的渴望以及看到改革實施時的激動心情。他在文中陳述秦朝禮崩樂壞，導致二世而亡，漢朝對于禮制也持闕而不補的態度，而：

逮自大新受命，……是以發秘府，覽書林，遙集乎文雅之囿，翱翔乎禮樂之場，胤殷周之失業，紹唐虞之絕風。……帝典闕者已補，王綱弛者已張，炳炳麟麟，豈不懿哉！[3]

生于其時，對于將來發生的事情不能豫燭是情理之中，強求古人能夠洞察一切即將發生的事情未免有形上之嫌。

孟子主張“知人論世”。作品是作者思想、情感的載體，“知人”是要了解作者，以便能夠更準確深入地理解作品；而作者作為一個獨立存在的個體，寄身于特定政治文化地域環境，其思想、情感會受到所處環境影響，于是了解作者身處的時代環境是后世讀者跨越時空靠近作者的重要途徑。

《劇秦美新》創作于王莽改革進行正酣時，面對觸手可及的理想，由衷贊嘆和歡欣雀躍都是自然的情感流露。揚雄將此情感以這樣一種奏議體散文的形式表達，熱烈而不失禮度，簡易而不失高古，運思細密，語辭貫通，實是一篇上乘之作，故得以被蕭統選入《文選》。

注釋：

[1]余英時著，《士與中國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P225.

[2]《二十五史·漢書》，http：//www.eshunet.com/，E書時空制作，《卷八十七上·揚雄傳第五十七上》。

[3]蕭統編、李善注，《文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P2150-P2153.

參考文獻：

[1]蕭統編、李善注，《文選》，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P2148-2158.

[2]呂思勉著，《呂著中國通史》，上海：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08年：P322-325.

[3]余英時著，《士與中國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P129-217.

[4]《二十五史·漢書》，http：//www.eshunet.com/，E書時空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