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時期朝鮮漢文詩人—許篈的研究

摘 要：許篈是朝鮮宣祖時代朝廷大臣，也是韓國歷史上不可多得的漢詩創作“奇才”。他的漢詩得到了許多朝鮮詩歌批評家的贊賞。許篈的一生極其短暫，但他在有限的生命里創造了大量的優秀詩篇，為古代漢詩世界再添新的畫筆。

關鍵詞：許篈；朝鮮；漢詩

許篈（1551～1588年，號荷谷），生活在朝鮮宣祖（1552～1608年）時期，也就是當時中國的明朝時期，是朝鮮著名的文學家、詩人以及朝廷大臣，朝鮮時期的“許氏五文章家”之一。許篈出生在一個名門望族，父親許曄（1517～1580年，號草堂），是李朝的碩學大儒。二十四歲在朝鮮（中宗36年）中進士，明宗一年（1546年）及第文科狀元后，在朝鮮當時最高學府成均館擔任直講，歷任史曹、兵曹和吏曹的佐郎及正郎，司監院的正言大人、司憲府的掌令和執義等要職。哥哥許筬（號岳麓）曾作永興府使，在思想上緊隨其父，對外以“理學”自名，與花潭徐敬德等人交往頗深，在平反壬辰倭亂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弟弟許筠（1569～1618年，號惺叟），朝鮮時期著名的文學家、詩歌批評家，中朝文化交流史上的重要人物，朝鮮朝廷要官，被當時的人們看做為“異端”。因反對李朝禁錮庶蘗的制度并宣揚天主教，被誣謀逆，肌沒家產，凌遲處死。善詩歌，著有《惺叟詩話》、《鶴山樵談》、《洪吉童傳》等。 妹妹許蘭雪軒（1563～1589年），本名楚姬，蘭雪軒是她的號，在朝鮮文學史上是為數極少的能與男性名流詩人并駕齊驅的女性詩人，其作品集《蘭雪軒詩集》由朱之蕃帶回中國，附有明使臣梁有年的序文。沈德潛認為她的一些作品“風格意度俱好”。

荷谷從小聰穎絕頂。“許篈美叔，草堂先生之第二子也。聰敏穎達，出人等夷。十歲前才華已發，名聞藉藉。十八歲中戊辰增廣生狀元，二十二登壬申庭試及第?！盵1]不僅如此，在那個時代，作為朝鮮的名人之一，被稱為“絕代詩才”。許篈九歲便可以作詩，詩話大家洪萬宗[1]對此詩也贊嘆不已：

荷谷許篈九歲《賦金錢花》詩曰：“化工爐上用功多，鑄出金錢一樣花。半兩五銖徒自貴，不知還解濟貧家。”噫！丹山之鳥五色于初生，渥洼之馬汗血于作駒。始知文章自有天才，非學力所可致也。[2]

十歲時曾作詩曰“<日>”，當時人們對許篈有種種評價：“才華橫溢，精通經史，善做文章”又或“聰明，記憶力超群，是當代才子呀”等。由此可以看出，許篈的才能非同一般。

杲日揚輝出自東，陽烏皷翅正當中。

莫言微物徒能爾，瞻仰由來萬姓同。

—《日》 [3]

宣祖1568年，許篈儒生考試合格；1572年，中文科狀元，由此走上了仕途之路。1574年，年紀輕輕的許篈自薦作為樸希立[2]的書狀官赴明，記錄在中國的所見所聞，并著有《荷谷朝天記》一書。在此期間，與中國的士大夫一起關于“陽明學”展開了激烈的辯論[4]。

許篈與明朝的淵源不止如此，在明人刊《列朝詩刪》中，許篈的三首詩被刊載其中：

江南兒女當窗織，染作春潭千犬黑。十襲珍包入尚方，五丁輸取歸東國。

幾年箱篋有余香，今日裁縫為鏡囊。囊里青銅明似月，鏡中白發冷于霜。

靑銅可磨石可轉。唯有此心終不變。欲識此心長憶君。日日揭囊看鏡面。

—《鏡囊詞》[5]

這首詩站在女性的立場上，描述了一個思念愛人的人物形象。詩的上半部分描述了女子編織綢緞的場景，編織完的綢緞要染色，最后要把綢緞做成鏡囊的過程。后半部分則講述女子看到鏡中的自己，鬢邊兒白發叢生，不禁立下了“青銅可磨石可轉，唯有此心終不變”的誓言，表達了自己雖然就要老去，對心上人的愛戀與心意將永不改變的情感。詩人巧妙的運用了“鏡子”這個角色，把人物細膩的內心世界展現了出來，詩人縝密的構思令人贊嘆不已。

雄州樓觀飛云外，白簡霜威凌皂蓋。組練三千引緒衣，羅裙二八搖鳴珮。

九華帳深暖氤氳，寂寞環簽平夜分。苧里佳人嬌薦枕，巫山仙子去行云。

牽情夢罷首歸路，別恨迢迢煙郊樹。妾身苦作藕中絲，郎意如何荷上露。

錦水東西楊柳新，往來多少斷腸人。攀條落日應怊悵，芳草年年空復春。

—《牽情引》[6]

描寫女子非常想念離她而去的冷酷無情的男子，卻又無可奈何的悲涼景象?！版砜嘧髋褐薪z，郎意如何荷上露”一句描寫的深入人心，我甘愿苦作藕中絲，你卻像荷葉上的露珠一樣流入水中。筆者在此認為后一句“錦水東西楊柳新，往來多少斷腸人”與杜甫《佳人》之“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有異曲同工之妙。

君好堤邊柳，妾好嶺頭松。柳絮忽飄蕩，隨風無定蹤。

不如歲寒姿，青青傲窮冬。好惡苦不定，憂心徒忡忡。

—《感遇》[7]

女子站在風中等待只喜歡“楊柳”的丈夫，自己不如青松那樣英姿挺拔，因為只是一個瘦弱的女子，終日只有苦悶與憂愁相陪伴。有學者發出這樣的感慨：“篈女弟適金成立，賢而不愛，以此而發乎？”由此有學者推測，許篈的妹妹許蘭雪軒嫁給了金誠立，而此人卻別有所專，許蘭雪軒十分的傷心，哥哥不禁為妹妹擔心，以一個女性的口吻寫下了這首閨怨詩。

15世紀末后期，明代詩文領域經歷了一次新的變化，這個變化的一個重要特征便是文學復古思潮日趨活躍。以李夢陽、王世貞等人為代表的前后七子，在這一階段扮演者重要角色。介于前后七子之間的另一文學派別唐宋派，主要以學習唐宋古文為指歸，對當時文壇有一定的影響。以“前后七子”為代表的復古派壟斷文壇，倡言“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走上了復古的道路。而此時的朝鮮也在詩歌的創作上由“宗宋”改為“宗唐”。詩人許篈也不例外，明代李晬光《芝峰類說》記載曰：“許荷谷，小學東坡，后喜唐音李白，自言欲變前習而未能?！钡艿茉S筠在《惺叟詩話》中講道：“吾亡兄歌行似太白，姊氏詩恰入盛唐?！?/p>

清平山中鼓闐闐，歡喜嶺外云冥冥。冥冥漠漠迷處所，神之未來長天青。

長天青，晚霞赤，婆娑亂舞日將夕。瓊筵竽瑟陳浩倡，神之來兮月葬白。

從桂蕭蕭寒露零，長河渺渺層水橫。層水橫，路斷絕，神之去兮何勞苦。

飄搖六銖衣，寂歷三珠樹。愿神留此千年萬年壽，清平山中長作主。

—《清平山迎送神曲贈訚止人》[8]

蓀谷[1]云：“此篇曲折宛轉，深得盛唐歌行法，荷谷歌行中最是第一?！盵9]本詩講述了在清平山上迎送神仙的過程。格調異常的雄壯豪放，而且詩人把樂府詩中的長短句與音韻結合的效果展現了出來。這里使用的“闐闐”、 “冥冥”、 “漠漠”、“蕭蕭”、“渺渺”等疊詞，給詩歌增添了韻律美。這種隱隱的鼓聲好像是在告訴我們是在迎送神仙，與題目遙相呼應。在詩歌的最后，詩人表達了對神仙的祝福，愿神仙留在這里千年，擁有萬年的壽命，常年在清平山上極樂無窮。

許篈不僅在創作上與唐代大詩人李白風格相似，其性格豪放不羈，和李白也有相同之處。眾所周知，大詩人李白在朝為官時，才華出眾，遭到小人的嫉妒、同僚的詆毀， 使李白不勝感慨， 他寫了一首《翰林讀書言懷呈集賢諸學士》表示有意歸山。誰料就在此時， 倒被賜金放還， 這似乎令李白感到非常意外。這次被賜金放還似乎是李白說了不合時宜的話。這次的歸山， 實在是體面一點的放逐。弟弟許筠在《荷谷集》年譜中記載曰：“公剛方爽達，自守甚確，于事見得是，則執而不撓。雖千萬人麾之，不可易。好善嫉惡，出其天性。忼慨論事，雖在上前無所屈。有時犯顏強諫，天威或震，傍人汗出，而公不為動。”許篈在任何事情上都喜歡直言勸諫，即使使得龍顏大怒，眾人嚇得都直出汗，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雖然許篈性格比較豪放，但面對親人、友人的離去，許篈也會細膩的展現出依依惜別之情，例如：

岹嶤琨山頂，清淺若水流。若水不可涉，相思三千秋。

霜飛燕空闊，月照巖桂幽。乞君黃金液，換我紫綺絿。

崐山有歸鶴，惆悵寄難愁。

—《上元夫人》[10]

詩人把妻子住的地方比喻成為西王母住處—昆侖山，所以，即使載著小舟也無法到達。把時間“三千秋”與空間上的“流水”結合起來表達與妻子相隔千里，卻無法相見的相思與離別之痛。在這種仙境當中描寫夫婦間美麗的愛情是非常浪漫的表現手法。

又如：

春風回暖律，澗水鳴幽潺。裊裊門外柳，今朝已堪攀。

我有雙白鹿，獨往青崖見。他年倘相憶，訪我蓬萊山。

—《贈熙上人》[11]

這是一首五言律詩，風格極其高雅風趣。春風和煦，潺潺流水，蔥蔥郁郁的柳樹，詩人獨自駕著“雙白鹿”，來到青崖之巔。在這里詩人也給我們創造了一個浪漫的仙境——蓬萊山，表達了自己想脫離世俗紛擾的強烈愿望。

道路如此平坦的許篈，在1583年因為“癸未三竄”之事的連累，人生走向末路。許篈、樸謹元、宋應概三人一起彈劾兵部尚書李珥，惹得宣祖大怒，最終將許篈流放至甲山。妹妹許蘭雪軒十分敬重哥哥，許篈被流放后，許蘭雪軒極度悲傷，作詩名曰《送兄篈謫甲山》[12]。

此時的許篈作了一首讓人極度憐憫的詩：“深樹啼鴉薄暮時，一壺來慰楚臣悲。此生相見應無日，直作重泉作后期?！?，令人不忍再讀。被流放后的許篈，起初是放浪于山水之間。雖然沒有在京城的富裕生活，但可以把自己苦悶的感情寄托于大自然。但是由于許篈嗜酒如命，終日飲酒，且飲食過于酸冷，久積成疾，為就醫舁向東郊。戊子年九月十七日，卒于金化縣生昌驛，享年三十有八。[13]許篈的生命如此的短暫，但是他卻在有限的生命里譜寫出了大量動人的詩篇，筆者仔細研讀了《荷谷集》以后，感觸頗深，有時會將自己融入到其詩歌當中，去細細品味詩人的每一絲情感。真想穿越時間、穿越空間回到朝鮮那個令許篈失望的宣祖時代，感受每一首詩的源頭，感受詩人對待百姓的每一份同情，感受許篈生活的點點滴滴。

注釋：

[1]蓀谷，即李達，朝鮮朝時期著名的“三唐詩人”之一。

參考文獻：

[1]選自《聞韶漫錄》。

[2]選自《小華詩評》卷下，洪萬宗。

[3][5][6][7][10][11][13]均選自《荷谷集》，許篈（韓）。

[4]《十六世紀末中韓使節關于陽明學的辯論及其意義——以許篈與袁黃為中心》，張崑將，《臺大文史哲學報》，第70期。

[8]選自《國朝詩刪》，<許門氏藁>一文，許筠（韓）。

[9[選自《蘭雪軒詩集》，許蘭雪軒（韓）。

作者簡介：江海麗，內蒙古民族大學文學院2011級在讀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