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進城

藍雪冰兒

老爹終于進城了，兒子臉上卻沒有老爹意想到的興奮。兒子還背著老爹，悄悄地給姐打了電話，說，姐，老爹來，你咋不提前告訴我一聲啊？

姐說，還不是爹，想給你個驚喜。

兒子撂下電話，沖著媳婦擠擠眼。媳婦便叫出自己的老媽。老爹見了，更高興了，說，親家母也在，好啊！

兩個老人很久沒見過面了，挺親熱，坐在沙發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個沒完。

夜里，媳婦跟兒子說，你爹這是咋的啦？以前，求著他來城里住，都撥浪著腦袋不同意。今天倒好，我老媽來了，他卻來湊熱鬧。咱這房擠，總不能老是讓丫丫跟咱住吧？媳婦說著，瞅了瞅睡著了的女兒嘆了口氣。

兒子說，別著急，老家有地。我想呀，我爹不會住多久的。或許，他就是想咱死去的媽了，想來城里散散心。

媳婦聽了，點點頭，說，那咱只好忍幾天了。

老爹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十來天。

每天，老爹都要出門去。回來的時候，總是春風滿面的。他還特意在小商場買了一條床單，鋪在了原來粉色的床單上面，說是，怕把孫女的床單弄臟嘍。看來，他這次是要常住了。

丫丫說，爺爺，你遛彎去了？

老爹點點頭，說，是啊，城里還真好。

兒子說，爹，你不是說，城里像監獄，不如農村自在嗎？

老爹說，那是以前。我現在才知道，城里真的挺好。老爹說著，仰在沙發上，很享受似的看起了電視。

媳婦的臉色變了，跟老媽說，媽，你給我哥打個電話，老家的莊稼是不是該收拾了。要是自己忙不過來，就讓我叔嬸幫幫忙。

老媽說，哪還有地，都讓種樹苗子的給承包去了。要不，我咋能放心地來城里住呢？

兒子就沖著老爹說，爹，咱家有地，你不用回去瞅瞅？

老爹說，有你姐照應著呢，我放心。

兒子和媳婦相互看看，以前老爹可不是這樣說的，那些地，他寶貝似的。從來不放心姐和姐夫收拾，都是自己親自去干。

沒辦法，媳婦和兒子只能互相看看，暗自嘆氣。

老爹繼續住，一住又是十來天。

兒子跟媳婦說，要不，讓咱老媽先回老家住一陣，等老爹走了，再接來？

媳婦說，也只能這樣了。

媳婦的話還沒等說，就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老媽竟然高興地跟著老爹去遛彎了。

媳婦跟兒子說，你說，我媽她不會跟你老爹……

兒子擺擺手說，我媽剛死，他不會的。可是，兩個人還是悄悄地跟了去。他們看到，老爹剛下樓，就在樓口買了兩支玫瑰，一支自己拿著，一支遞給了老媽。然后，兩個人說說笑笑地走了。莫非？老爹和老媽他們真的是要老樹開花了？帶著疑問，兩個人繼續跟蹤。

路上的戀人真多，兒子和媳婦這才知道，今天是情人節。媳婦就埋怨兒子，你還不如你爹浪漫呢！兒子咧咧嘴，說，還不是你媽有魅力？

兩個人正說笑，就看見老爹和老媽拐進了一家公墓地。

他們來這干啥？媳婦拽拽兒子的衣角問。

是啊，也不是啥祭祀的節日。兒子拉著媳婦的手，繼續跟著老爹和老媽走。

不大的功夫，老爹把老媽帶到一塊墓碑前。老媽先愣了會，便撲到了地上。老爹鞠了個躬，繼續走。只走了幾步，就把手上的玫瑰花放在一塊墓碑前，說，老伴，我又來了。

老媽哭號起來，說，老頭子，你在這啊！咱閨女把你葬在這，離了家，你還習慣不？

老爹說，老伴啊，我昨天才看到，親家公也在這。你想家了，就去串個門。你知道嗎？家里的地該收拾了，可是，你在這，我，我舍不得回家啊！

兒子和媳婦互相看著，他們真懷疑，當初決定把老人的骨灰放在城里的公墓，讓他們死后，落腳在城里，是對，還是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