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保平 圖/喻 梁
唐朝的地產商和房奴
文/廖保平 圖/喻 梁
明代仇英的《清明上河圖》描繪了古代市井的繁華景象,其中畫到了城市中的房地產市場:一戶人家正在建造房子,這套臨街的房屋,建成后很可能作為商鋪出租出去。

如今,恐怕再沒有什么比房子更令國人糾結的了。有個小伙伴跟我說,恨不得穿越回古代去,做一個不用為房子操心的隱士。
說得倒輕松,但在古代,做隱士也不容易,也要為買房子發愁。
古代重農抑商,房地產不算“國家支柱產業”,直到民國之前,都沒有商業化程度極高的房地產公司。不過類似于現在的地產商的商人在唐代是有的,宋人編的《太平廣記》里就記載了唐德宗時一個叫竇乂的地產大亨。
這竇乂是個商業神童,依照他的社會關系,走仕途并非難事,但他的偶像是子貢—一個靠經商而“富可敵國”、能與諸侯“分庭抗禮”的富豪。
竇乂13歲那年,他舅舅從安州回鄉,帶了一車當地的特產絲鞋,大家一哄而上,挑揀自己合意的鞋子。竇乂站在旁邊淡定地看著,等大家都挑好了,竇乂對他舅舅說:“剩下的都給我吧。”竇乂把鞋子拉到集市上賣掉,得了500錢,小小年紀就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他用這些錢買了兩把鏟子,挖土種榆樹,5年后成林賣掉,大賺一筆,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他又用這一大筆錢投資于手工業,制造了一種新型燃料“法燭”,賺了個盆滿缽溢,擁有了80萬錢的身家后,他開始投資房地產。
竇乂在長安城南用低價買下一塊污水橫流的閑置土地,雇人填平,蓋了20多間店鋪,再招商引資,很快形成了一個名叫“竇家店”的市場,連波斯人都來租他的鋪子做生意,火得一鋪難求。有人為了弄到鋪面,不惜托關系、走后門,甚至到皇宮里弄條子。竇乂每天有幾千錢的租金進賬。
竇乂諳熟“政商之道”,知道沒有政治靠山,沒有利益輸送,玩不大,玩不久。更何況在古代,商人屬于賤民,本來就沒有社會地位,更需要政治關系來撐腰。他聽說太尉李晟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打探到李太尉喜歡打馬球,便投其所好,不惜血本,花了100萬錢,將一個漂亮的馬球場送給李晟健身之用。于是,竇乂在李晟的保駕護航下,在商場上開疆拓土,不到40歲就成了長安首富,人稱“竇半城”。
只是像竇乂這樣的房地產商并不多,因為搞房地產開發需要大量資金,古代雖有錢莊,但不像現在的銀行這么方便,沒有一定的現金流,很難搞大規模開發。
再說了,“住宅用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獲批,政府卡得比較緊。唐玄宗時的政策是:普通人家,每3口人給一畝宅基地;賤民家庭,每5口人給一畝宅基地;哪怕是購買“住宅用地”,也不能超過規定的指標,超過一畝就要打10大板。肉刑侍候,誰還敢玩?除非像《資治通鑒》所記載的,一些皇親國戚、朝廷重臣染指房地產開發,這些人通天達地,搞得到錢,又搞得到地。一般人只能自己建些房子自住或出租,所以,古代房地產市場以“二手房交易”為主,供給有限而造價又高,必致房價不菲。
有買有賣,說了這賣房的,再來說說買房的,跟現在的苦逼房奴有一拼。
你懂的,一套“二十四史”就是一套官史,記載的平頭百姓的事少得可憐,皇家、官僚的事比比皆是,要搜羅點古代買房的事,還是官員買房那點事。
不過,按慣例,官員為皇帝打工是“包食宿”的。“食”就是免費工作餐和公款吃喝,“宿”就是提供住房,古代叫“官舍”或“廨舍”,或者免費居住,或者廉價租住。
這些官舍大多可以“拎包入住”,家具、雜用都由朝廷配好。就拿《海瑞集》里記載的明代淳安縣知縣的官舍為例吧,知縣官舍的家具、雜用有63種,兩百余件,縣丞、主簿等有60種,典史僅19種,配備不可謂不齊全。官員調任或退休時,所有公家的東西不得帶走。《萍洲可談》里講到,王安石從江寧府任上自請退休,夫人吳氏把官舍里一張躺習慣了的藤床帶回家,沒過幾天,“郡吏來索,左右莫敢言”,只好乖乖把家具送回去。
因此,官舍再好,也是公家的,鐵打的房子流水的官,一旦退下來,就得搬出去,像王安石那樣: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件家具。如此,哪個官員不希望買套屬于自己的房子呢?只是買房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還是拿唐代的事來說吧,白居易同志可謂一路官運亨通,28歲考中舉人,29歲考中進士,32歲參加工作做“校書郎”,在中央政府辦公廳負責校對紅頭文件,級別是個正九品,每月工資16000錢,收入不算很低,仍然買不起房。也是,京城是什么地兒?寸土寸金,房價貴得嚇人。大概京城官舍又太緊張,白居易級別低,連官舍都沒有資格租住,只好在長安東郊長樂里租了4間茅屋。
他在《卜居》中感嘆:“游宦京都二十春,貧中無處可安貧。長羨蝸牛猶有舍,不如碩鼠解藏身。卻求容立錐頭地,免似漂流木偶人。但道吾廬心便足,敢辭湫隘與囂塵。”說自己做了20年的“京漂一族”,想當房奴而不可得,連蝸牛都不如,蝸牛還有個“房子”呢。
白居易后來攢了一些錢,在陜西渭南縣,也就是長安遠郊,買下一處宅子,總算是有了自己的房子。
同樣是大作家,北宋的蘇軾更慘,在京師開封為官多年,級別也不低,愣是買不起房子,兒子要結婚,只好借一位好友的房子辦喜事。我真是納悶,他兒子的丈母娘怎么會同意這門“裸婚”,難道僅僅因為喜歡蘇軾的文才?才華又不能當飯吃。
更悲催的是,蘇軾的弟弟蘇轍,做官多年,也買不起房。為此,他在詩中自嘲“我生發半白,四海無尺椽”,又說“我老未有宅,諸子以為言”。說起房子,真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比起現在心酸的房奴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一次,蘇轍看見朋友的豪宅羨慕不已:“我年七十無住宅……不如君家得眾力,咄嗟便了三十間。”為了一圓房子夢,蘇轍傾其畢生積蓄,買地蓋房,到老才成為有房一族,真是太不容易了。
古今的房奴都是一樣一樣的。
(田麗麗摘自《南都周刊》2014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