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本色

■ 裔兆宏

鄂爾多斯高原。春天三月。

封凍的冰河尚未解凍，高原的風依舊甚烈。

這是傍晚時分。鄂爾多斯市東勝區民豐商城四樓的樓道處，你身穿夾克衫，光著頭，站在凜冽的風頭中，焦急地等待。忽然間，你聽到接應的暗號，便欲迅速推門而入。

“不許進！”一高個放哨小伙厲聲怒斥，你被擋在了門外。時不我待，你急中生智，說：“兄弟，我朋友在里面玩，他急需錢。”

正說著，一個“賭徒”接應說：“你帶錢了嗎？”

“帶了，帶了。”你不知哪來的機靈，立馬從包里掏出了一沓百元大鈔。

那個“賭徒”面有難色：“兄弟，你就帶這點，夠嗎？”

“你先對付著，不夠我再想辦法?！?/p>

看到你滿臉地誠實，那高個小伙果然信以為真，說：“是這樣，那你就進去吧！”

“好！謝謝你！”那放哨的高個小伙放松了警覺，你順利而入。

偌大的房間內，烏煙瘴氣，30多人的賭博團伙，分營對壘，賭博的“推對子”，玩耍正歡，贏者得意忘形，輸者紅眼怒目，眾多的煙鬼吞云吐霧，再加上賭徒的吆喝聲，圍觀者助威的喊叫聲，響指打榧聲，粗俗諢話聲……雜音嘈嘈，混亂一片。

你怒目而視，如此巨大的賭場，儼然一個巨大的鐵筒，六面不透半點光亮，唯有的兩個門，一個在墻角，一個位居中間，均被關得嚴嚴實實，絲毫不透光亮。

看到潛入的戰友到達指定位子，你突然間一聲斷喝：“我們是警察！都蹲下，不許動！”

聽到怒吼，有賭徒睜開輸紅的眼睛窺視你：你中等身材，齊刷刷的平板頭，雙眼怒目圓睜，兩道飛揚的劍眉，凜然威嚴！

還有你的11名戰友，個個各就各位，巍然屹立，不容任何挑戰！

剎那間，賭徒們驚慌失措！

按照你的指令，他們有的雙腿蹲下，有的攤身坐地，有的抱頭躬身……姿態各異，狼狽不堪。

你和戰友，鎮定自若，一名機智的女警立刻控制了電燈開關，兩名年輕的男警分守兩個門口，開始對涉嫌參賭者現場取證。這也是往日抓賭的常態方式。

就在戰友對涉嫌參賭者檢查取證時，有一名嫌疑人王某卻左躲右閃，以種種理由不讓檢查。

“老實點！不許動！”

就在你對嫌疑人王某進行喝令時，他的右手向后迅速順入腰間，突然抽出一支手槍，指向現場民警，并大喊道：“不要靠近我，都給我出去！”

當時，嫌疑人王某與你個頭相當，情緒異常激動，頭發直立，面部肌肉扭曲變形，目光猙獰恐怖，現場人員躲到哪，他就將槍口指向哪。

這真是“天有不測風云”。

當天下午三點左右，東勝區公安分局治安行動大隊接到舉報，稱有大批賭徒在這里從事賭博犯罪活動。接到舉報，副局長兼治安行動大隊長劉學軍立即指派你負責偵查。

你哪敢懈怠，迅速調兵遣將，率領11名警察兵分兩路，悄然挺進賭博窩點。

為了不打草驚蛇，4名警察佯裝賭博人員混入其中。

鄂爾多斯的東勝區，本是風景如畫的圣境。然而，再美麗的地方，也有“罪惡”的溫床。

民豐商城，位于東勝區的城郊結合部。4名警察潛入賭場偵察發現，這里周圍環境相當復雜，除了娛樂游戲人員多外，出口眾多，一旦發生不測，局面難以控制。因為，要進入賭博的現場，先要經過一個游戲廳，然后穿過一個臺球室，再通過一個棋牌室，最后才能到達賭場。這樣的進出通道，曲折多變，難以控制。

下午5點鐘左右，當你與戰友在該商城外圍隱蔽集結時，卻無法順利入場。無奈之下，先到的兩名便衣民警急中生智，只好陸續清場。你與戰友這才得以巧妙打入賭場。

誰知道，在這節骨眼上，這個賭徒竟然喪心病狂，要鋌而走險。

室外，寒風怒吼。室內，劍拔弩張。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你鎮定地勸說嫌疑人：“你把槍放下，有話好好說，有條件提出來?！?/p>

然而，嫌疑人王某已經失去理智，一面始終將槍口對準現場人員，一面伺機逃跑。

哪有人民警察怕犯罪嫌疑人的？害怕犯罪嫌疑人的，還能叫人民警察嗎？再說，你是帶隊的，生死攸關時刻，你不上該誰上？！

這時，你臨危不懼，一個健步跨上前去，用身體擋住了嫌疑人王某的去路。猖狂的嫌疑人王某發現后，立即將槍口指向了你。

你大智大勇，一邊逼近他，一邊指著自己的胸口大喊一聲：“有種的，就朝這兒打，不要傷及他人！”

犯罪嫌疑人王某太陽穴上暴青筋，一邊聲嘶力竭大喊“別過來！過來就打死你！”一邊將槍口死死對準你。

你畢竟是干公安的，畢竟經受過擒拿格斗的專業苦練，就在犯罪嫌疑人王某稍一愣神之際，你猶如餓虎撲食，上去就是一個拉腕別肘，將他猛然撲倒，并將其持槍的手死死按住，使槍口不再指向人群。

說時遲，那時快，戰友們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力，奔跑上前，左右控制，將犯罪嫌疑人王某手中的槍強行奪下。

原來，犯罪嫌疑人王某是亡命之徒，是當地痞子中的“老大”，在痞子中號召力很強，曾經多次被公安機關關押，手槍是他在包頭的娛樂場所娛樂時，從另一個痞子“老大”手中搶來的。

他還是一名“癮君子”，剛剛吸食完毒品。在他身上不僅搜出了吸毒工具，還有海洛因、冰毒兩種毒品。

經現場檢查，犯罪嫌疑人王某所持的是一把左輪式手槍，沒有保險，已有4發子彈上膛。

你，真是好險啊！

你用身體堵槍眼的傳奇故事，發生2010年3月2日。

當夜凌晨兩點多，當清理完參與賭博人員案情，你走出公安大院時，鄂爾多斯高原已經是滿天星斗，夜色茫茫。不過，雖然寒意襲人，但你和戰友的心里卻一陣輕松，溫暖如春。

次日清晨，內勤人員將昨日抓賭情況向上級書面匯報時，所有局領導們都被震驚了：這豈不是英雄壯舉？

媒體報道連篇累牘，贊譽之聲不絕于耳，各種嘉獎接踵而至……

鄂爾多斯，“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長眠之地！

鄂爾多斯，一個英雄輩出的圣地！

然而，你自從警那天起，壓根就未做過英雄夢。

回味起此次的抓捕情景時，你的戰友無不為你的臨危不懼、大義凜然壯舉所折服！

而你卻說：“誰讓我是警察的？誰讓我是當頭的？當人民警察的，當頭的，就該不辱使命！”

三天之后，你妻子張巧麗從媒體上得知了你的英雄事跡后，哭著給你打電話說：“你不要命了？不顧全家老小了……”

“當時情況緊急，如果不能及時控制，后果將不堪設想?！泵鎸ζ拮拥穆裨梗憬忉尩馈?/p>

……

從此，你從鄂爾多斯東勝區黨政大樓，到內蒙古自治區人民大會堂，再到北京人民大會堂，一路鮮花，一本本證書，一枚枚獎章，記錄著使命，詮釋著責任，閃爍著榮耀。

俗話說：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然而，你心里總是裝著人民，裝著自己的事業，說你是“拼命三郎”，毫不為過，自己無論是感染上帶狀皰疹，還是得了膽結石，都能忍受，可你卻愧對家人，讓妻子難以理解，讓女兒無法忍受。

那是2009年冬季的一天，正在執行維護秩序任務的你，突然接到女兒打來的電話：“爸爸，家里暖氣壞了，正在冒水，你趕快回來吧！”

起初，你以為只是普通的漏水，打算執行完任務之后再回去處理。

可十幾分鐘后，女兒再次哭著打來電話：“爸爸快回來吧，家里都被淹了，我一個人害怕?！?/p>

這時的你，才感到了情況的嚴重，急忙請假往回趕。

等你到了樓下，這才發現，暖氣管道中的熱水已經從六樓流到了一樓。

心急如焚的你一口氣爬到六樓，當打開門時，你更是吃了一驚，一尺多深的熱水，已經把整個家都包在水汽里，讓你看不清楚里面的情況，更不知道心愛的女兒在哪里？

你不顧一切沖進去，左找又查，這才發現女兒躲在閣樓的陽臺上哭泣，小臉蛋被熱氣騰得通紅。

看到女兒驚慌、無助的眼神，你的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心里愧疚啊！

……

要知道，那年女兒才9歲??！

面對媒體記者的采訪，女兒撅著小嘴埋怨你說：“單位打來電話說有任務，他就說馬上到；我媽打電話讓他回家吃飯，他總說有任務，回不去?！?/p>

女兒說：“我希望爸爸能夠多抽出些時間，陪陪我和媽媽，我想去放風箏?！?/p>

每當這些話傳進你的耳朵，你的心里是多么地難過啊：“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留給家人的時間太少了。我虧欠她們的太多了?！?/p>

住在罕臺鎮年邁的父母，一年都難見你這個兒子幾面。即使逢年過節時，你都難與他們在一起吃個團圓飯。

……

2011年，你的愛人生了重病，專家給她做了詳細檢查，建議你帶她去京城手術。專家的意見是不言而喻的：兇多吉少！

聽到這個消息，你如五雷轟頂。你明白，妻子的病不好治！

在去北京的路上，你一個人陪著她，為了不讓她產生巨大壓力，他沒敢告訴她實情，只是說，首都技術先進，所以到北京做手術。一路上，你陪她說話，講你工作上有趣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明白，愛人的腫瘤處在頭顱的最中間，又緊挨著兩根最主要的動脈，做開顱手術難度非常大，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那樣，那她連手術臺都下不來……

那天上午，你愛人進了手術室。

你則忐忑不安在守候手術室外，站著坐著，坐著站著，不知所措，從上午到傍晚，內心煎熬難忍。回想往事，從戀愛到結婚，從愛人十月懷胎到女兒上學，愛人既要照顧孩子，又要照顧年邁的父母，而自己則一心待在單位，自己為家付出過多少，為愛人分攤過多少家務……

愛人手術九個小時，你就煎熬了九小時。期間，手術大夫曾一度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竟然暫停手術。多么讓你焦急，多么扣人心弦??！

你越想越感到對不起愛人，越想越愧疚。

也許神靈有知，也許天佑好人。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你愛人的手術竟然峰回路轉，手術很成功！

有一天，你和愛人在看電視。電視里，一個曾患腦瘤的小女孩在唱歌，但小女孩的眼睛失明了，什么都看不見。小女孩說，她眼睛看不見的原因，是因為她患腦瘤做開顱手術后，留下了后遺癥。

看到這里，你愛人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很多腦瘤手術患者，都會存在不同程度的后遺癥：或者是眼睛看不見，或者是手腳不能動……

而她現在一切都好，她覺得自己得到了上天的眷顧。

愛人問你：“你是否早知道手術很可能會有后遺癥？如果當時我下不了手術臺，或者有后遺癥手腳不能動了，你會怎么辦？”

“我當然早就知道了。不過，我想，自己堵槍口都能大難不死，就覺得你肯定能好！相信我們會白頭偕老！”你說后，哈哈大笑，開心而爽朗。

和愛人從北京回來的第三天，你就立馬投入到了工作中。你知道，單位人少事多，一個蘿卜填個坑；更主要的，你舍不得“人民警察”這個神圣的崗位。

可戰友們見到你后說：“伙計，你這是從哪蹭了一頭‘白灰？趕快擦擦。”

你信以為真，趕緊拍拍頭，可反復幾次，你卻沒把“白灰”拍下來。你不信，仔細照鏡子，一看，原來并不是什么“白灰”，而是自己左半部分的頭發白了。

讓你感到幸運的是，經過兩年的恢復和療養，你愛人竟然奇跡般地康復了！

愛人張巧麗對你，從不理解、埋怨，到逐漸變得理解、寬容，直到如今大力支持你?，F在，每當有人談起你，她總是自豪而驕傲地說：“誰讓他是警察的，我理解他！”

聽到愛人的心語，你難道不感到幸福？

……

今年年初，你被派到了銅川派出所當所長了。派出所的工作自然辛苦，擔子重，壓力大。這是對你的信任，也是對你挑戰。

不過，這更是你演繹精彩人生的舞臺。

好一個邱瑞兵！當我見到你時，你竟然剛剛從北京載譽歸來，作為全國道德模范候選人，你受到習近平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勉勵。

而你對我說：“這一切僅是過去?！?/p>

丹心與警徽相映，忠誠與祖國相連。

心比白云潔，愛如清泉涌。

好一個邱瑞兵！

你既沒有豪言壯語，也沒有半點掩飾。你唯有的，就是書寫對黨和祖國的忠誠！對人民的一腔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