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話劇發展研究報告

宋寶珍

2013年的話劇發展，總的形勢是令人鼓舞的，其主要表現：一是各地話劇院團在經歷了文化體制改革的試水階段之后，已經開始適應市場經濟的發展趨勢，在探索與實踐中，逐步明確了自身定位，找到了適應自強、發展的機遇；二是國營與民營劇團創作活力增強，經典、保留劇目與原創劇目交相輝映，大、小劇場的演出各顯其美，相互助推；三是戲劇節、藝術節、戲劇展演活動頻繁、持續進行，各有主題，各有側重，顯現出中國話劇走出低谷、逐漸攀升的良好態勢。

體現傳統與現代對話的大劇場戲劇

中國國家話劇院自新劇場啟動以來，話劇的創作與演出實力日益顯現，他們實行的制作人負責制營銷方式，有效調動了話劇生產與營銷的活力，并且創造了良好的品牌效益。駐地演出與全國巡演的結合，國際合作與自身優勢的匯聚，讓其基本實現了思想與藝術、提高與普及的有機統一。

2013年1月17日— 2月3日，中國國家話劇院出品的《大宅門》在國家大劇院戲劇場首演，該劇由同名電視劇導演郭寶昌執導。據其透露，盡管話劇《大宅門》有長篇電視劇做基礎，但是鑒于話劇藝術對劇本臺詞、結構模式、情節主線、人物關系的精致、凝練的嚴格要求，話劇《大宅門》還是歷經 6次修改才算定稿。話劇表現了家族企業、老字號藥店“百草堂”，歷經清末、民初、抗戰、解放各個時期的風風雨雨，所承受的世事變遷的壓力，經營者對誠信理念的恪守，以及家族內部成員復雜而奇特的情感經歷。

劇中，主人公白景琦（劉威扮演）一生充滿傳奇，他狂放不羈，個性

張揚，卻稟賦奇特，經營有方。由于電視劇的熱播，故事情節對觀眾而言并不稀奇，勾起人們觀賞興趣的主要是明星的現場表演。每幕換場之際，導演郭寶昌獨坐前臺一角，聊聊家常，引出家族故事，串聯各幕戲劇。雷恪生、斯琴高娃、劉威、劉佩琦的出演，滿足了觀眾的好奇心理；而朱媛媛一人分飾三個反差極大的女性形象——白景琦的原配夫人黃春、名妓出身的侍妾楊九紅、古靈精怪的小妾香秀，則顯示了優秀演員的表演實力。從幕啟時老年白景琦 “小心火燭”的巡視，到結尾時老年白景琦與年少自我的對視，《大宅門》透過滄桑變化中傳統家族文化的展示，流露出劇作者對舊日榮華的懷想情愫，以及對傳統意識的回歸趨向。

本年度中國國家話劇院隆重推出的話劇《青蛇》，2013年3月21日在香港首演， 4月10日— 4月21日在國話劇場演出，然后在佛山、深圳、北京、澳門、廣州、臺北、上海等地巡演。

話劇《青蛇》的劇本，由導演田沁鑫根據李碧華的同名小說改編。《白蛇傳》的故事源自唐宋時期的民間傳說，在歲月的長河里經歷了搖曳多姿的變化軌跡，潛藏著濃郁的民族文化意識和好惡期許。話劇舞臺呈現的思想傾向與整體樣貌，與原小說相比已經有了很大改觀，融入了導演自身的人生思索和藝術構思，至于表現方式則完全帶有原創性質。《青蛇》的主演依然是強大的明星陣容：秦海璐、袁泉、辛柏青、董暢分別飾演青蛇、白蛇、法海、許仙。

在田版《青蛇》中，情欲的追求構成了故事表層，而戲劇的深層意味，卻如導演田沁鑫所言，是在探討情欲的糾纏之后，人的出路是什么。故事的結局，白蛇產子后看透了許仙的怯懦無能，宛如頓悟一般放下了情欲糾纏、顛倒夢幻，自請置身雷峰塔下。而小青到底修行日短，渾然不悟，癡愛法海，還要在其屋梁上盤桓 500年。這或許就是情欲的兩條出路：在覺中放下或在迷中死守。

話劇《青蛇》實際上是在表現妖、人、佛三界的色空輪轉，妖想成人，人想成佛，妖佛勢不兩立，人介乎妖佛之間。話劇《青蛇》將許仙塑造成了一個一晌貪歡、畏首畏尾的小男人，在白素貞臨產危難之時，任憑其苦苦相求，也不念半分情緣，不肯施與援手。而最具顛覆性的形象是法海，他一出場，就自報家門：“我叫法海，乃《白蛇傳》中人物，是一個很年輕的寺廟領導干部。 ”他自幼患上先天性心臟病，七歲剃度，修行保命，“不能沖動，否則會有生命危險”。碰上癡愛他的小青，把雙腿盤繞在他的腰間，并且告訴他，“這里，會長出小樹苗來”，而法海只會絮絮叨叨，宣講佛法。他迂闊仁慈，不肯殺妖，或許他也不具備那樣的功力。

話劇《青蛇》從古老的民間故事中，挖掘出了現代的寓意。在制作方面也顯現了國際視野：它的舞美、燈光、音樂分別由德國人、英格蘭人或蘇格蘭人設計，荒山空

、靈蛇轉世、水漫金山的意象營造和意蘊烘托都頗富美感與詩意。演出之后，它情欲表白的大膽、有蕾絲透視效果的貼身戲裝，穿越式的、調侃性的語言，時空轉換的自由，甚至于商業效果的明顯，既引出一些人的熱捧、贊嘆，也引出一些人的批評，不滿。

2013年末的大劇場戲劇，不得不提的還有北京人藝 12月7日-15日在首都劇場演出的《六個尋找劇作家的劇中人》，此為意大利劇作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皮蘭德婁創作于 1921年的劇本。劇院的人說，老院長曹禺就曾有過排演此劇的動議，可惜一直沒有找到契機。近年來，北京人藝與國外戲劇界的交流逐漸增多。 2011年，莫斯科藝術劇院的導演彼得羅夫，帶著由他執導的話劇《活下去，并且要記住》登上首都劇場，其充滿想象力的空間處理以及富有現代感的導演手法，給北京觀眾帶來耳目一新之感。這一次，北京人藝力邀他與本院青年導演王鵬共同執導《六個尋找劇作家的劇中人》，可謂國際戲劇交流與合作的新形式。

此劇的敘事模式在今天看來都是頗有創意的：一家劇院的排練廳，演員在導演的敦促下，無精打采地在排戲，六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迫切要求演出他們一家人的悲劇故事。年輕的女郎潑辣放誕，她實際上是個風塵女子，她憤怒地斥責作為繼父的中年男人以及男人的兒子，而她的母親手牽一對小兒女，只會掩面悲泣。當男人開始講述的時候，人們才逐漸了解這一家人復雜的關系。

演出中，側幕被墻磚圍裹，舞臺后面的兩堵磚墻，實際上是兩個大屏幕，它們被安放在轉臺之上，可以映射出種種畫面，也可以旋轉后形成不同的空間，參與環境構成和氣氛調動。“彼得羅夫認為，皮蘭德婁在劇中提出了一個問題：什么是藝術的真實，什么是生活的真實，而這一問題在今天依然需要探討。 ”[1]六位劇中人的服裝，采用非寫實的紅、綠、灰、駝、藍等漸變顏色，凸顯其游弋于現實與藝術、真實與夢幻的符號性特點。此劇的風格沉實中不乏靈動，詼諧中不失謹嚴，顯示了創作者游刃有余的自信與從容。其中，舞蹈段落、吉他演奏、街舞、扮演等眾多元素的加入，既如鏡像般顯現了人生的光怪陸離、亦真亦幻，也讓舞臺調度和演出節奏生動、流暢而富于變化，讓這部 20世紀初葉的戲劇，在當代中國煥發出生機與活力。

以上所談的大劇場戲劇，無論是話劇《大宅門》里所呈現的高樓深院，還是《青蛇》與《六個尋找劇作家的劇中人》中電子屏幕的運用，以及文本闡釋中所追求的現代性特征，都顯示了當代戲劇開掘傳統、表現新意的藝術追求。

兩股潮流并涌共生的青年戲劇

青年戲劇的發展，有兩股潮流并涌共生：一是存在于校園之內的大學生戲劇，二是走出了校園依然流連于劇場的青年戲劇；前者讓青年與戲劇結緣，后者讓這種緣分得以延續。此外非職業、非盈利的“非非戲劇”則是前兩者的外延和補充。應當指出，青年抑或青年戲劇，都不是一個固定概念，它只是個體生命或藝術生命的階段性流程。因此，附著于青年戲劇之上的前衛色彩和先鋒意味，同樣具有相對性和嬗變性。

迄今，北京的金刺猬大學生戲劇節已經舉辦了 12屆，今年在 9劇場，從8月3日-17日，演出了《額吉》《隔壁病房》《福士德》《女生禁入》等來自全國各地的 13臺話劇。而北京的北京青年戲劇節（以下簡稱青戲節）已經舉辦了 6屆，演出劇目共計 270多部，有6000多名年輕的戲劇工作者參與創作，近25萬觀眾觀看演出。 2013的青戲節自9月3日開始，至9月29日結束，全程設有如下板塊：“國際薈萃”展現 11臺外國戲劇的風采、“阿維尼翁的味道”薈萃 3臺參與過戲劇節的中外戲劇、“新作首演”展現 12臺青年戲劇人的新創劇目、“年度關注”展現此年度有影響力的 7臺戲劇，此外還設有新創短劇展演、戲劇工作坊、旨在向大師致敬（今年的主題是“向梅特林克致敬”）的經典劇本朗讀、戲劇論壇等。

康赫編導的《中國的鬼魂》，根據丹麥女性主義者、劇作家格麗特 ·烏達爾 ·杰森的劇作改編，在演出中已經將敘事的主人公和情境完全中國化了。戲劇一開始，舞臺一側用薄塑料袋拼接的幕墻上，播放著一個男人對兩個女演員的采訪，她們講述著自己的人生和情感往事，帶著空茫的憂傷和無奈的沉郁，她們的面孔投射在編織袋拼湊的雜色幕墻上，顯現出斑駁、破碎、怪異的圖像。此為生活中女演員的敘事。劇中一個坐在滑動椅子上的作家，不時地朗讀他所寫下的文字，這是又一重敘事。舞臺上，天幕的投影，時而反映著環境，時而是現場與影像的即時互動。兩個女演員上場后已是兩個鬼魂，她們開始講述自己作為女人的前世今生：她是一個新生兒，因為是女嬰而被遺棄在路旁水溝里溺死；她是一位新娘子，因為得不到丈夫的歡心而在新婚之夜被殺死；嬰兒往生為蟋蟀，演繹了《聊齋志異》中人變促織的故事；新娘子往生為桃樹精，她依然尋找著屬于她的愛情。在另一重敘事里，桃樹精成了現代女子艷，為了獲得現實利益和權力庇護，她不惜用身體和金錢賄賂上司，可是她的上司并不重視她的付出，于是她只能鋌而走險，實施報復。這幾乎是現實中網絡披露的常艷故事的翻版。戲劇有一個場面，女演員被粗大的繩子從頭到腳纏住，這或許是一個隱喻：從前與現在的女子，她們所受的束縛從來都沒有剝除。

2013年文化部藝術司和文靜市文化局還于 8月9日— 25日，在北京舉辦了 “2013全國小劇場戲劇優秀劇目展演”，共演出了來自國營劇團和民營劇團的小劇場戲劇：《紀念碑》《霧都孤兒》《解藥》《關系》《黃粱一夢》《建家小業》《兩個底層人的夜生活》《向上走，向下走》等 25臺戲。其中大部分是話劇，也包括京劇、地方劇、舞劇和音樂劇。

在小劇場戲劇演出中，北京人藝推出的《明槍暗箭》（加拿大杰森 ·舍曼編劇，吳朱紅翻譯并導演）是一部考驗觀眾智商的戲，它并沒有十足的人物行動，也沒有曲折的故事羅織，而是像一部懸疑劇，以結局倒置、情節倒敘的方式，以語言的交鋒和拷問，抽絲剝繭般層層展開，顯露科學家唐納德被暗殺的事實。戲一開場，失去父親的保羅站在情報官員多耶的辦公室，作為大學副教授，他有足夠的智商和能力，在軍事權威與情報勢力之間周旋、博弈，伺機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一開口便質問情報官員多耶，自己的父親為什么必須死，而多耶對此矢口否認。隨著劇情的展開，人們知道，因為保羅的父親唐納德參與了本國導彈防御計劃的研制， 25年后他和他的計劃被拋棄，唐納德轉而與敵對的國家合作，仿佛計劃即將成功。為此，情報部門的人殺了他，還威脅殺害他的家人。保羅知道了父親的死因，但是他放棄了復仇，轉而要與情報部門合作。整部戲劇的劇情，發生在冷寂、晦暗、幽閉的環境中，無論是多耶的辦公室，還是郊外的墓地，莫不如此。舞臺布景中，大塊透明的玻璃幕墻，看似遮蔽卻無密可掩，它將演區分成前后兩個部分，讓那些在前區對話的兩人，總有一種被第三者窺視、監控的焦慮與困窘。

展現宏大主題與時代風貌的第十屆中國藝術節

由文化部和山東省人民政府舉辦的第十屆中國藝術節，于10月11日至 26日在濟南與青島次第拉開帷幕。來自全國 31個省、自治區、直轄市，新疆生產建設兵團、中直院團、解放軍文藝團體，帶來了 133臺舞臺藝術作品，其中話劇有《我們的荊軻》《紅巖魂》《拓跋鮮卑》《幸存者》《大巴扎》《相士無非子》等共計 24臺。“這是黨的十八大之后舉辦的第一個規格最高、規模最大、最具影響力的國家級藝術盛會。這也是一屆延續中國藝術節‘藝術的盛會、人民的節日辦節宗旨，以‘文化惠民、共建共享為籌辦理念，以人民為創作中心、以人民為服務對象的大眾的藝術盛宴。 ‘十藝節以樸素、豐盛、實在的面貌，為走在‘文化強國路上的當代文藝創作，留下了生動的時代烙印”。[2]本屆藝術節還評出了第 14屆文華獎，其中榮獲文華大獎的話劇劇目 3臺：《紅旗渠》（河南省話劇院）、《共產黨宣言》（廣州軍區政治部戰士文工團）、《楓樹林》（江蘇省演藝集團話劇院、南京市話劇團），榮獲文華優秀劇目獎的話劇、兒童劇8臺：《生命檔案》（總政話劇團）、《向前向前》（兒童劇，青島市話劇院）、《誰主沉浮》（浙江話劇團有限公司）、《泉城人家》（方言話劇，濟南市曲藝團）、《天下第一橋》（甘肅省話劇院有限責任公司）、《霧蒙山》（河北承德話劇團演藝有限公司）、《想飛的孩子》（兒童劇，北京兒童藝術劇院股份有限公司）、《特殊作業》（兒童劇，中國兒童藝術劇院）、話劇《四世同堂》（中國國家話劇院）、話劇《郭明義》（遼寧人民藝術劇院有限公司）。在大劇場之中，展現宏大主題，振奮民族精神、展現時代風貌、塑造英模人物，是中國藝術節演出的話劇劇目的特色。

別樣風情的上海戲劇

在2013年3月13日至 31日，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帶著精心制作、取得市場佳績的 3臺話劇《原告證人》《資本 ·論》與《活性炭》在首都劇場與實驗劇場跟北京觀眾見面。此次演出以“玉蘭綻香”為主題，不僅因為演出發生于春季，作為上海市花的玉蘭，瓊枝玉蕊已然初綻；還因為參演者中有數位榮獲“白玉蘭戲劇表演藝術獎”的優秀演員。

《原告證人》（林奕導演）展現了上海戲劇的國際視野與文化交融特色，它是英國懸疑作家阿加莎 ·克里斯蒂的劇作，結構布局巧妙，情節曲折多變，懸疑層層披露，結局出人意料。該劇的故事發生于 1953年的倫敦，一位頗有資產的獨身老小姐埃米莉被人殺死家中。到底誰是罪犯，便成為此劇最大的懸念，而經常出入她家的男子倫納德 ·沃爾成為懷疑對象，因為老小姐不久前剛剛改寫過遺囑，簽署了 8萬英鎊的遺產贈予文件，而受益者正是失業在家、經濟困頓的沃爾。阿加莎用她縝密的敘事、豐富的想象力、嫻熟的推理，創造出一部反映社會現實、蘊含復雜心理、情節跌宕起伏的反轉劇。戲劇以尋找殺人犯入手，在編劇手法上，多次使用“發現”與“突轉”，層層推進，步步為營，環環相扣：當人們懷疑沃爾殺人時，沃爾的言行舉止指向了事實的反面，而他有恩于妻子的行為，讓人們有理由深信妻子會做出于他有利的證辭，結果卻恰恰相反；正當人們相信他必死無疑時，新證據的出現又使案件峰回路轉，羅曼成為誣告者，沃爾得以解脫。案件繼續突轉：卻原來人們費了很大力氣解救的是殺人犯；一個深愛他的女人愚弄了法官；事到如此，再遭突變：沃爾濫情在先，羅曼空留傷感；此時結局仍未出現，情節再掀波瀾：羅曼殺死沃爾，公理與正義得以實現。

與引進劇《原告證人》不同，《資本·論》是編劇喻榮軍與導演何念聯合打造的原創劇，如果說前者以懸疑和推理反映了西式風格，那么后者則以時政的評說與諷喻反映了本土特色。本劇以一個戲劇制作人的籌資行為為主線，講述了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青年演員劉炫銳，為了排戲多方融資，他先是向地產大亨王石屹謀求投資，制造了“十戲聯排”的鬧劇，后與惡俗的文化掮客趙山水結交，為打造一個不倫不類的文化產業而癡迷、癲狂。他開始到處圈錢，投身到產業運營和股票買賣等資本游戲之中，與金融大鱷同進午餐，向華爾街金融市場靠近，表現出掠取者的貪婪，不是他在駕馭手中資本，而是整個人被資本所駕馭。最后，為了獲取更多的資本，他竟然揚言要鏟掉全世界所有的戲劇舞臺。

在此次展演中，《活性炭》（呂涼導演）是唯一的小劇場劇目，也是最有上海現代生活氣息的演出：在煤礦工作多年的董雄山，退休后失去了老伴，他突然來到在上海工作的女兒米雪家中，此時女兒向父親隱瞞了離婚事實，煞費苦心地制造夫妻恩愛的假象。女婿子來很合岳父的脾氣，在他的幫助下，老岳父找到了當年錯失的戀人。然而時光荏苒，前緣難續，只有萬千感慨，深埋心底。兩位年輕人在父輩真情的感召下，開始懂得愛情生活中包容與珍惜的重要性。

2013年5月21日— 30日，上海話劇藝術中心帶著他們的懸疑驚悚話劇《無人生還》（林奕導演）進京，在國家大劇院小劇場演出。該劇由上海捕鼠器戲劇工作室 2007年根據阿加莎 ·克里斯蒂同名小說改編。此劇情節緊張，懸念疊起，陰森詭異，敘事縝密，因此頗有觀眾為此著迷，在恐懼、尖叫與最終的釋然里，讓心臟體驗一回過山車一樣的刺激。

國家大劇院與上海話劇藝術中心聯合制作的話劇《推拿》（喻榮軍根據畢飛宇的小說改編，導演郭小男） 9月5日-14日在國家大劇院戲劇場首演，由劉小鋒、吳軍、王一楠、胡可聯袂主演。《推拿》從一個全新的視角，表現了一群盲人的生活和情感。推拿中心由兩個盲人青年沙復明和張宗琪聯合開辦，他們工作時一張推拿床，休息時一張宿舍床，生活勞碌而辛苦。像明眼人一樣，盲人的世界里既有張宗琪與金嫣、王大夫夫妻那樣不舍不棄的純真之愛，也有爭勝的心機、功利的考量與相互的爭執。沙復明因為偏執好勝，與張宗琪等盲人兄弟漸行漸遠，他與都紅的愛情也遭遇危機，而當他胃部出血時，盲人兄弟們放下嫌隙，傾力相救。

上海話劇藝術中心的話劇題材多樣，形式新穎，在藝術追求與市場探索中，均顯示出不凡的實力。

風格各異的外國戲劇與港臺地區戲劇

在北京人藝舉辦的 “2013首都劇場精品劇目邀請展演”上， 3月3日-6日、 8日-10日，來自以色列卡梅爾劇院的《手提箱搬運工》（編劇：哈諾奇 ·列文、烏迪 ·本·摩西，導演：哈諾奇 ·列文、烏迪 ·本·摩西，主演：以斯拉 ·達岡、特科瓦 ·魯哈瑪 ·達揚 ·阿希 ·宜蘭等）與來自以色列蓋謝爾劇院的《唐璜》（編劇：莫里哀、亞歷山大 ·莫爾夫，導演：莫里哀、亞歷山大 ·莫爾夫，主演：薩沙 ·杰米多夫、德維爾 ·貝爾德克、葉夫根尼 ·特雷特斯基、耶魯 ·希拉 ·托克等）分別上演于首都劇場。

《手提箱搬運工》又翻譯為《旅人》，編劇列文在以色列家喻戶曉，他“所有的戲劇都植根于以色列社會，卻傳達了一個超越地域限制的普遍信息。肉體和靈魂的死亡，折磨和羞辱，是列文的創作中反復重現的主題。 ”[3]在一個半小時的演出中，劇情展現了以色列老舊居民區中，日常生活的悲劇性與死亡進程：五個家庭、 22位成員關系復雜，人情淡漠，舒斯特生病在家，兩個女兒不愿照顧，他抑郁而終；寡婦哈尼亞失去了丈夫，她想將兒子留在身邊，而兒子卻義無反顧地到瑞士尋找女友；莫尼亞為給兒子騰出婚房，將老母親送入養老院，而戀家的老人一次次回來，又被一次次送走；莫特克為照顧懷孕的妻子，將駝背弟弟趕出家門，駝背一往情深地愛上一個大齡村姑，而村姑卻對他冷漠、嫌棄；剛剛過了 28周年結婚紀念日的布魯諾夫婦，見到了留學歸來的兒子，他們想說服兒子留在以色列，而兒子卻驟然去世。劇中的人們總是提著手提箱行色匆匆，想要離開故地，到陌生的遠方去，而無論是遠去還是留下，最終逃不脫的結局依然是死去。《手提箱搬運工》中暈染著以色列的民族悲情與憂患意緒。劇中間歇性地表現了 8次葬禮，人們在黝黑、空曠的背景中，魚貫地走向墓地。劇中的手提箱即是簡單的道具，也是他們孤獨旅程和漂泊人生的隱喻。

《唐璜》是 17世紀法國喜劇大師莫里哀的劇作，自面世以來已經被各種藝術形式演繹了無數次。唐璜是個西班牙的年輕貴族，也是放蕩不羈、狡黠多智的公子哥、濫情者，他對抗教會，不信上帝，反叛倫理，身體里似乎充滿了發泄不完的欲望和施展不盡的詭計，他四處游蕩，處處獵奇。在剛剛征服了修道院的姑娘愛麗維的芳心并娶她為妻后，轉眼又帶上仆人搶奪別人的未婚妻。獵艷途中，海上的一場風暴險些使他喪命，剛緩過氣來，他便開始與兩位漁家姑娘調情，并分別許諾要與她們結婚，哪怕其中的一位已經定親。愛麗維的哥哥要替妹妹復仇，并四處尋找追殺唐璜，而他在樹林里遭遇歹人時卻被唐璜搭救。不信鬼神的唐璜在墓地中嬉戲，還邀請石像共進晚餐，而石像竟然點頭允諾。他的玩世不恭和得意忘形，不僅遭致了父親的反對，而且遭致了鬼魂的報復，他最終被石像和鬼魂拖入地獄。《唐璜》的舞臺風格清新、簡約而具有想象力、表現力，帶有滑輪、可自由移動的高達兩米的十來個木椅子，并列一處便搭出唐璜的家、海邊棧道等，錯落放置則營造出陰郁的森林和墓地。

來自英國 TNT劇院的《馴悍記》（保羅-斯特賓導演） 4月18日-19日在 9劇場、 5月 10日— 11日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講堂、中國人民大學如論講堂相繼巡演。作為莎士比亞最著名的喜劇之一，《馴悍記》以詼諧的方式，揭示了兩性關系對抗與和解的奧秘。年輕紳士彼特魯喬迎娶了漂亮、富有的姑娘凱瑟麗娜，不料這個壞脾氣的姑娘刁鉆、任性、傲嬌，聰明的丈夫運用一系列詭計制服了傲慢的妻子，使她俯首帖耳、乖乖從命。這樣的故事在今天很容易讓女權主義者抓住把柄，視其為男權主義的典型。而《馴悍記》卻別出心裁，巧妙順應現代觀眾：戲劇開始于一個酒吧間，醉醺醺的男人沉沉入夢，在夢中開始了馴悍行動，可是等他醒來，彪悍的妻子出現，征服妻子的愿望原來只能在夢中達成，喜劇的效果不僅頗具時代對比性，而且耐人尋味，有趣生動。

2013年外國劇團的演出，還有美國洛杉磯劇院的《絕密》和柏林德意志劇院的《俄狄浦斯城》，他們分別于 6月、 9月在國家大劇院戲劇場演出。前者展現了 1969年美國國防部與《紐約時報》就媒體披露越戰資料是否威脅國家安全的問題所展開的對峙與較量。后者站在現代的立場，對古希臘的悲劇進行改編與詮釋，揭示了權力與反抗、殺戮與恐懼、暴力與毀滅的對應關系。

2013年的港臺劇，其時間之長、規模之大、票價之貴、影響之廣，當推賴聲川編導，金士杰、許晴、史可、譚卓、胡歌、李宇春等參演的話劇《如夢之夢》。該劇 4月1日— 14日在保利劇院演出。“在一個故事里，有人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里，有人說了一個故事。 ”這是戲劇《如夢之夢》開場部分的臺詞，也可以說是這個循環往復的故事的內核。此劇可以說是夢與夢的互文套疊、故事與故事的輪轉接續。

《如夢之夢》在商業運作上十分成功，其演出形式很是特別，演員在矩形框架的演區行走、表演，劇場的觀眾席和臺中的凹池里坐滿了觀眾。其敘事結構也暗含玄機：幕啟時，剛從醫學院畢業的女醫生，第一天上班就遭遇了 4個病人的相繼離世，她參不透死亡的秘密，于是來到 5號病人身邊，想聽他傾訴自己的故事。 5號病人開始講述西藏一對年輕牧民的愛情故事，講述自己在臺北的愛情遭遇，以及旅行法國時的奇遇。由此牽出數十年前上海名妓顧香蘭與法國伯爵的愛恨情仇，在生死輪回中，一切都撲朔迷離卻自有定局。全劇 12幕90多場戲，涉及上百個人物，演出分作上、下兩部分，時長近 8小時，前后跨越 80年。整部戲劇一方面在制造儀式性幻覺，仿佛是一場宗教的轉山儀式；另一方面卻又在打破扮演性幻覺，讓每一位主要角色，都由兩位以上的演員扮演，每一個人物既是說故事者，也是特定情境中的角色，在跳入跳出中，從不同角度展示個體生命的豐富圖景，讓人不致被故事的氛圍所控制，而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對其進行必要的省思。

縱覽 2013年的話劇演出，可謂題材豐富，形式繁多，一些演出不再拘泥于整一結構和完整對話，而是多重元素率性融合，舞臺時空自由靈活。在網絡時代，碎片化的信息，發散性的思維，電子屏幕的廣泛運用，各種表現性素材的整合拼貼，讓話劇藝術顯現出多姿多色的樣貌。但是，如何強化藝術內涵、提高劇本的質量仍是不可忽視的問題，而一些話劇演出在舞臺手段上的隨機性、隨意性運用也有待調整，此外，少數劇團娛樂化演出的審美趣味和表演水平也有待提升。

注釋

[1]劉欣：《北京人藝與俄合作〈六個劇中人〉完成曹禺遺愿》，《中國文化報》2013年10月29日。

[2]任珊珊：《后藝術節如何熱度不減》，《人民日報》2013年10月31日。

[3]見《手提箱搬運工》演出說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