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煬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50 多年前,Halliday 在創立系統功能語言學之初,就將其定位于功能框架之內,它的功能體現在緊密相關又有所區別的三個方面:對語篇的理解、對語言系統的理解和對語言結構的理解。系統功能語言學旨在解釋使用中的語言,即解釋所有在語境中說出或寫出的東西。而支撐這個功能框架的,則是基于“選擇就是意義”的“系統”理論。[1]
本文將用系統功能語言學理論方法,以當代英國詩人Roger McGough 的詩歌“Conversation on a Train”[2](《列車上的對話》,以下簡稱《對話》)為文本,從標題、語境、會話結構、語法隱喻和語體風格等方面加以分析,以求能夠透過表層結構更為深刻地詮釋詩歌的意義。
《對話》是一首口語體的詩歌,全詩共三小節,每小節11 行,總共33 行。從表面上看,詩歌描寫了一群出游度假的人們在列車上輕松聊天的情形。
一切語言事件都發生在具體的環境中,脫離了具體的語境,就難以確定語言的真正意義。因此,人類學家馬林諾夫指出,“語言環境對于理解語言來說必不可少”[3]。語言學家弗斯認為,語境除了指“語言環境”,即上下文的關系外,還包括“情景語境”即語言和社會之間的關系。[4]Halliday 繼承了馬林諾夫斯基和弗斯這兩位前輩的語境思想,對語境因素在語言交際中的作用進行了深入觀察。他發現,人們的語言使用會隨著交際情景的變化而變化,在一個情景語境中這些變化主要受到三個變量的影響:①話語范圍,指實際發生的交際事件和語言發生的環境。主要包括交際的話題,即交際者所談論的內容、交際參與者在交際過程中的表現情況等。②話語基調,主要涉及特定語境中交際參與者之間的關系,包括參與者身份和社會地位,以及他們之間的角色關系等。③話語方式,主要指言語交際媒介和方式,如口頭語言或書面語言的使用,以及準備及反饋的程度和修辭的方式等等。[1]簡言之,在分析任何一個真實或者虛擬/文學語言事件時,至少要搞清楚這樣一個問題:誰和誰在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談論何話題?
在McGough 的《對話》中,有“自我介紹”(句(1)、(2))、“回顧過去”(句(10)、(2))、“憧憬未來”(句(6)),也有“抱怨現實”(句(12)、(13))、“辨別身份”(句(26)、(29))等話題,所涉及的話語范圍較為廣泛。
《對話》的話語基調可以通過詩歌中句(1)、(32)和(33)加以確定。其參與者共有三個人:“我”(句(1)“I’m shirley”)、“她”(句(1)“She’s Mary”)和“你”(句(32)、(33)“Well I hope you don’t go home/And write a bloody poem about us”)。雪 莉(Shirley)和瑪麗(Mary)是結伴而行的朋友(句(2)“We’re from Swansea”;句(6)“We’re going to Blackpool”);她們與“詩人”則是旅途邂逅,應當是“陌生人”的關系,這可以從句(26)“Where are you from now?”和句(29)“And what do you do for a living?”得以確認。這種旅途偶遇的人際關系既符合現實社會的文化語境,也符合本詩特定的情景語境。
從話語方式來看,《對話》雖然是以書面語的形式呈現在讀者面前的,但全篇采用的是非正式的口語語體,以自由直接引語體現,沒有引號和引述小句。這種表達方式的選擇與詩歌的標題《列車上的對話》所確定的對話體裁也是吻合適切的。
會話在現實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是人類運用語言的最主要方式。而Halliday 卻在這種人們習以為常且紛紜繁雜的現象中抽絲剝繭,形象生動地概括出會話的本質。他指出,在意義交換中,最基本的言語角色類型只有兩個,一個是“給予者”,另一個是“求取者”。說話者或是給予聽話者某些東西(如信息或物品),或是向聽話者求取某些東西。[5]如果交際各方在某一特定的語境中關系和地位平等的話,那么說話者的角色在“給予者”和“求取者”之間通常可以自由地相互轉換。當交際角色和交流物這兩個變項組合到一起時,就確定了言語的四種主要功能:提供、命令、陳述和提問。這四種功能反過來與預期的應答相匹配,就成為接受提供、執行命令、認同陳述和回答提問。常規的交際過程就是在這種變相的轉換中向前推進的過程。
基于這一觀點,審視McGough 的《對話》發現,詩歌的內容與標題是不對位的,因為從頭至尾“聽”不到兩個或更多的參與者輪番發話的交流,而只有“雪莉”一個人在夸夸其談。《對話》中既找不到提問與應答的“毗鄰語對”,也沒有完整的“話輪轉換”。整首詩讀起來支離破碎,不知所云,缺乏形式的銜接與意義的連貫。再進一步觀察還發現,雪莉作為《對話》中唯一的“顯性”發話者,在多數情況下只是充當了信息給予者的角色。通常,在真實的人際交往中,交際參與者所遵循的常規對話模式應當是,問1(求取)→答1(給予)→問2(求取)→答2(給予)→問3(求取)→……這樣有求有應,依次進行,給予和求取應當是相輔相成的,沒有求取的給予有悖常情,也難以構成真正意義上的對話。至此,可以推測,在這段《對話》中缺少信息求取者的角色。而前面的分析表明,《對話》中出現過“自我介紹”和“辨別身份”等話題,應該是發生在陌生人之間的對話,而“詩人”與雪莉和瑪麗素昧平生,旅途邂逅,因此可以推斷,這個“隱性”發話者毫無疑問只能是“詩人”。他所有的話語都是隱性的,沒有在詩歌的文字層面顯現出來。這就使得《對話》從表面上看不是讀者預期的一問一答的對話模式,而是出現了“話輪缺失”。Roger McGough 在對詩歌表層結構的處理上雖然選擇了人們熟稔的對話交際語用規則,但卻巧妙地、更深入地發掘了變異使用它的意義,在看似不經意間將應答/給予話輪前景化了,而對提問/求取話輪進行了表層結構的零位處理。這種結構失諧打破了讀者在現實生活對話中所養成的思維定勢,對交際走向預測的保障頓然消失,修正或者反對這個變異模式的能力明顯減弱,陌生感隨之產生。這種陌生感反過來又激發起讀者更強烈探究詩意的審美欲望,更加積極地調動自身的知識和想象力參與到這場詩歌解讀的語言游戲中,終于投入到這一詩歌語境中成為一名積極的參與者。必須指出的是,在這場對話中“雪莉”以“應答/給予者”的角色向讀者投射了一個“提問/求取者”的角色,無論你是否心甘情愿地接受它,都不得不在這段旅途《對話》中扮演“詩人”,既被動又積極地參與到《對話》中來。不過,讀者很快就會發現,與日常交際不同,在這個交際過程中由于“給予者”的事先確立,“求取者”已無法主導談話,不能隨心所欲地提出自己感興趣的問題,對所求取的信息幾乎是沒有任何選擇余地的,只能依據詩歌表層結構中提供的應答內容逆推出相應的求取話輪。惟其如此,才能完成這場詩歌語境中的交際,否則便會出現前言不搭后語、所答非所問的交際齟齬。這種“寓問于答”、“依答設問”的逆向交際模式在人們的日常交際中是絕少出現的。
名為“對話”,實則只有一個發話者,這種文題失諧是詩作者在語篇層面上為讀者設計的一個隱喻游戲,他將現實中的讀者與詩歌中杜撰的人物交織在一起,在侃侃而談中打發單調的旅途時光。此時,讀者只有運用自己的語言交際能力,遵循一定的會話模式,把隱性參與者和缺失的話輪顯化還原出來,使《對話》趨于完整,構成一個合乎邏輯、有問有答、有求取有給予的雙向或多向的交際過程,才能在游戲中勝出。限于篇幅,在此僅就詩歌第一小節中的隱性求取者的話語加以語義默認和話輪顯化還原(用斜體字表示,無編號;黑體字為原詩內容,詩行編號為筆者所加):
May I know your name?
(1)I’m Shirley,she’s Mary.
Where’re you from?
(2)We’re from Swansea
(3)(If there was a one horse there
(4)It’d be a one-horse town
(5)But there isn’t even that).
Where’re you going?
(6)We’re going to Blackpool
How long will you stay there?
(7)Just the week.
Isn’t late for a holiday there?
(8)A bit late I know.But then there’s the Il
luminations
Isn’t there?
Have you ever been there?
(9)No never been before.
Where did you go for the holiday last year?
(10)Paris last year,didn’t like it.
Why not?
(11)Too expensive and nothing there really.
應當承認,筆者參與創作的話語“聽”起來不免生硬,但這并不妨礙證實前面的推理,即在詩歌中確實存在著至少一個隱性發話者,而且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個隱性發話者都充當著信息“求取者”的角色。
通過對詩歌中缺失話輪的還原顯化,《對話》參與者的性格特征也逐漸清晰起來:“詩人”城府頗深,不露聲色,但始終都是《對話》的發起者,他發起、參與《對話》并推動著《對話》繼續深入。假如把詩歌小節之間的間隔看作《對話》的停頓,那么每一次停頓后都是由“詩人”重開話題,誘發新一輪的交談。他工于心計,喜歡刺探別人的隱私卻很少表達自己的想法。作為一位來自利物浦的文化人,“詩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家鄉有一支名噪全球的“甲殼蟲”樂隊(Beatles),這顯然不夠真誠,也就難怪連小地方來的雪莉都要說他是“騙子”了(句(28))。雪莉是個心直口快的姑娘。她熱情潑辣,涉世不深,對陌生人毫無戒心。從Grice“合作原則”的角度考量,雪莉作為《對話》中出現的唯一的顯性參與者,在回答“詩人”的問題時常常會過量地給予信息(句(1),句(2)—(5),句(10)—(11),句(17),句(24))。雪莉還是一個文化層次和社會地位相對低下的姑娘,這一點從她的話語中不時夾雜著的土語和臟話,如“Oh aye”“diya”(句(27)、(31)),“bloody”(句(18)、(33))可見一斑。然而,隨著旅途的延伸,閱歷的增加,雪莉逐漸變得成熟精明起來,終于在《對話》的第三小節,實現了由“給予者”到“求取者”的角色轉換(句(27)、(29))。瑪麗作為雪莉的旅友,在整個旅途中幾乎沒有說話,是一個穩重恬靜、沉默寡言,進可攻、退可守,左右逢源、游刃有余的觀察者角色。
用語法分析的方法解釋修辭學中隱喻、換喻、提喻等問題是Halliday 系統功能語言學中富有創意的部分。他不是遵循傳統修辭學的方法去探求一個詞語是如何表達一個意思的,而是逆向思維,探求一個意思是如何通過選擇有悖于常規或非標記意義的詞語來體現的,從而指出隱喻是意義表達的變體。詞匯選擇只是詞匯語法選擇的一個方面,因而,隱喻變體不僅僅是詞匯方面的,而且也是詞匯語法方面的問題。[5]這就給隱喻表達的語法分析提供了一定的理論依據。
沒有隱喻便沒有詩歌。在《對話》中隱喻俯拾皆是,對這首詩歌的理解過程就是一個不斷破解語法隱喻和詞匯隱喻的過程。首先詩人McGough 在標題中“死喻”活用,以“列車”作為人生的載體,將人生比喻為旅途。接下來在詩的第一小節,就遇到了“if there was a horse there it’d be a one-house town but there isn’t even that”這樣一個表達。從經驗功能的角度分析,這是一個由兩個存在過程和一個關系過程的小句組成的小句復合體,其邏輯語義關系為1βα、2。小句的命題為“某地方存在”。在βα 從屬小句中,詩人選擇了限定詞be 的過去式was 和情態動詞will 的過去式would,然而它們并不是為命題提供時間參考點,而是出于對情態語義的考慮,表達說話者對命題的懷疑與否定;而在并列小句2 中,詩人用了be 的現在時is 的否定形式isn’t,這就將命題明確地否定了。結合語篇的上下文可知,小句中it 和that 是Swansea 的前指,所以這個復合小句的意思是說,Swansea 是一個小得幾乎不存在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在表達“小鎮”這一概念時,詩人沒有使用非標記短語“a small town”,而是以成語“a onehorse town”代之,這種隱喻用法需要讀者通過聯想理解其意。在《對話》的第(20)、(21)行,雪莉這樣形容她對巴黎的印象:“Remind you of Paris that does/Tip tip tip all the time.”這句話的無標記表達可以是“People in Paris ask for tips all the time.”但是,詩人將Paris 這個環境成分轉移為“行為者”,將名詞tip 轉移為動詞,并連用三次,這就給讀者造成一種非常強烈的印象:巴黎是一個冷漠貪婪毫無人性的地方。接下來的句(22)“Think you’re made of money over there”也是一個隱喻表達。這句話的常規說法可以是“Think you’re rich”,也可以是“Think you have a lot of money”,這兩個直白的從屬小句分別體現了內包式和所有式的關系過程。然而,在詩歌中,這種關系過程被物質過程所取代,“you”的角色也由內包式關系過程中的“載體”或所有式關系過程中的“擁有者”,變成了被動的物質過程中的“目標”。這一系列的轉移表達又一次生動形象地揭露了巴黎社會的人情關系淡薄,物質追求至上,而那些到巴黎去度假旅游的人們也就不可幸免地、被動地成了拜金拜物者追逐和敲詐的目標了。在句(25)“Mind you the money’s terrible”,詩人運用詞匯選擇技巧一語雙關地道出了金錢的短缺和金錢本質的可惡與可怕。
在《對話》中還有大量的隱喻是通過對詞匯內涵外延意義的選擇與在特定的語境中的聯想產生其特定含義構成的。對這樣的隱喻表達不能完全憑借語法分析,而要靠讀者運用自己的語言文化知識和百科知識,以及對詩歌的感悟力才能理解。表1是筆者根據自己對詩歌的理解列出的部分詞匯隱喻,或許對讀者理解《對話》能有一些啟發和幫助。

表1 詞匯隱喻
通過上述分析,可以透過輕松愉快、談笑風生的“三人行”表象,感受到Roger McGough《列車上的對話》是一首描寫處于社會底層的普通百姓慘淡生活的現實主義詩歌。雪莉作為這一階層的代言人,在詩中發泄了她對過去的失望(句(10)、(11))和對現實的不滿(句(12)、(13))。這些普通百姓在生活窘迫的狀況下(句(14))還不得不承受各種生活的重壓(句(17)、(18)),行走在崎嶇不順的路上(句(15))。盡管如此,人們并沒有放棄對美好未來的憧憬。為了追求虛無縹緲的美好境界(Illuminations,句(8)),雪莉和瑪麗這兩個單純的姑娘離開了“天鵝海”(Swansea,句(2))——這個小得根本不存在的圣潔美麗的地方,踏上了尋找幸福與光明的旅途。然而,那卻是一條越走越黑、越走越窄的墮落人生不歸路,前面等待她們的將是萬劫不復的黑暗深淵(Blackpool,句(6))。詩歌還鞭撻了物欲橫流的社會和人與人之間冷酷無情的赤裸裸的金錢關系。
是否存在獨立的詩歌語言或文學語言,是語言學界久已討論卻至今尚無定論的話題。筆者認為,既然文學觸及真實世界的方方面面,包含人類生活的全部內容,那么,也就不必刻意劃分何為文學語言,何為日常語言了。但毋庸置疑,語言的選擇是文學創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它服務于作者的創作思想,構成作品的文體風格。[6]
在《對話》中,McGough 運用利物浦地區的方言和俚語成功塑造了雪莉的人物性格,用一種近乎平庸的表達方式描摹出人們熟悉而又內涵豐富的生活場景和人際關系。
從語篇層面上看,McGough 的《對話》是詩歌,不是對話,因為讀者不僅要自行填補缺失的話輪,還要根據語境想象角色的語音語調、面部表情以及身姿手勢,這種情況在日常交際中是不可想象的。從語形角度看,《對話》的排列具有詩歌藝術的美感,詩的三個小節仿佛是一串連結的列車車廂,里面坐滿了乘客,又仿佛展現了人生的過去、現在和將來的三個階段。就語音的文體效果而言,詩歌中還大量使用了平行結構(句(1)、(17)、(19))、頭韻(句(1)、(5)、(8)、(9)、(10))、假韻(句(5)、(7)、(10))、倒尾韻(句(32))和押韻(句(14)、(15))等,其中[s]、[e]、[t]等摩擦音和爆破音的反復出現仿佛是車輪與鐵軌摩擦和汽笛噴氣的聲音,使讀者如身臨其境,更加相信這是發生在“列車上的對話”。
選擇就是意義。系統功能語言學的這一基本思想在《對話》中得到了印證。詩人通過對標題、對話模式、語法隱喻、語體風格的選擇營造出一個亦真亦幻、亦虛亦實的人際交流空間,給讀者一個審視世間復雜人際關系和社會問題的更為廣闊的視角。也正是Roger McGough 匠心獨具的選擇,使這首乍看平淡無奇的口語體詩歌寓意彌深,耐人尋味。
上述分析證明,系統功能語言學的確為語篇分析提供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理論與方法。盡管對文學語篇,特別是詩歌語篇的理解因人而異,難免有主觀性,但是系統功能語法分析仍可以為理解、詮釋和欣賞文學語篇提供一些客觀科學的依據。
[1]FAWCETT R P,HALLIDAY M A K,LAMB S M,et al.The semiotics of culture and language[M].London:Frances Printer,1984.
[2]MCGOUGH R.In the glass room[M].London:Cape,1976.
[3]MALINOWSKI B.A scientific theory of culture and other essays[M].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44.
[4]FIRTH J R.Papers in linguistics 1934-1951[M].Londo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7.
[5]HALLIDAY M A 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M].2nd ed.London:Edward Arnold,1994.
[6]LEECH G N.Linguistic guide to English poetry[M].London:Longman,1969.
[7]胡壯麟,朱永生,張德祿,等.系統功能語法概論[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9.
[8]黃國文.翻譯研究的語言學探索[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
[9]朱永生.語境動態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附錄
Conversation on a Train
Roger McGough
(1)I’m Shirley,she’s Mary.
(2)We’re from Swansea
(3)(If there was a one horse there
(4)It’d be a one-horse town
(5)But there isn’t even that).
(6)We’re going to Blackpool
(7)Just the week.A bit late I know
(8)But then there’s the Illuminations
(9)Isn’t there?No never been before.
(10)Paris last year,didn’t like it.
(11)Too expensive and nothing there really.
(12)Dirty old train isn’t it?
(13)And not even a running buffet.
(14)Packet of crisps would do.
(15)Change at Crewe.
(16)Probably have to wait hours.
(17)For the connection,and these cases
(18)Are bloody heavy.
(19)And those porters only want tipping.
(20)Reminds you of Paris that does
(21)Tip tip tip all the time.
(22)Think you’re made of money over there.
(23)Toy factory,and Mary works in a shop.
(24)Grocers.Oh it’s not bad
(25)Mind you the money’s terrible.
(26)Where are you from now?
(27)Oh aye,diya know the beetles then?
(28)Liar.
(29)And what do you do for a living?
(30)You don’t say.
(31)Diya hear that Mary?
(32)Well I hope you don’t go home
(33)And write a bloody poem about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