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德懷特·H·珀金斯
提高家庭消費將要面臨的挑戰
◎ 德懷特·H·珀金斯
提高中國家庭消費的GDP占比這一挑戰遠比一些分析師的判斷困難得多。在改革開放前幾十年的政策影響下,l978年,中國的家庭消費在GDP中所占比重較低(49%)。據官方估計,從l978年到2010年間這一比重穩步下降至35%,并保持在這一水平。許多分析師認為官方數據保守估算了家庭消費在GDP中的真實比例。但即便在數據估算的過程中出現相當明顯的錯誤,這一比例也很可能為40%或略高于40%,而在多數中高收入國家中,家庭消費占到國內生產總值的60%。
提高家庭消費的比重對于未來10到20年內是否能保持高增長率具有重要意義。如果這一比重可以提高到60%,那么生產型產業和服務型企業會發現,在這個過渡期里,對其產品和服務的國內需求將以高于GDP增長率的速度穩步上升。中國將不再需要依賴出口額以每年兩位數的速度增長來拉動經濟,因為考慮到中國出口的總體規模,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中國也不再需要每年將國內生產總值的四分之一投資于房屋和基建項目。繼續依靠房屋和基建項目的快速增長將不可避免地導致這些投資的回報越來越少,從而不斷壓低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率。
造成目前這種狀況的原因并不是1978年后改革時代的政策失誤。其部分原因在于1978年之前的發展方式,但自此之后盡管城鄉家庭收入快速提高,但仍低于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速度。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兩個。一方面農村地區的大量剩余勞動力限制了城市地區低技能勞動力的工資增長。另一方面,毫無疑問隨著公社時代的結束,享有充分福利的終身雇傭制逐漸消失,個人必須把更多收入儲存起來,為養老金、醫療、子女教育等其它問題做準備。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徹底扭轉過去30多年的趨勢,或提高家庭支出的比例。
那么到底如何提高家庭消費的比重呢?首先,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未來10到20年內城鎮技術和非技術人員的工資增長速度。愿意遷移到城市的農村剩余勞動力現在大幅減少,他們的工資增長速度似乎正在超過GDP增長速度,但是從長遠來看這是否具備可持續性?如果工資增長的速度像現在這樣不斷提升,那么工資收入在國民收入中的比重將在現在的低水平上大幅提高,而且增加的部分多半將轉化為消費。不過工資能不能比每年的GDP增長率高出三個百分點?如果這能變成現實,那么消費過低的問題將在10年后得到明顯解決(如果儲蓄率保持不變,家庭消費的GDP占比將從40%提高到53%)。但是,沒有先例表明工資增長速度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遠遠超出GDP的增長速度。這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但是據我所知目前還沒有學者就這個問題開展跨國比較研究。
在第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的60項改革任務中,有一條建議農民工與城鎮職工同工同酬,如何這一政策得到落實會產生積極影響。三中全會還呼吁改善員工與管理層的勞資談判程序,這一點也有助于提高收入,但是世界上其它國家的勞資談判對收入水平的提升普遍影響甚微。在市場經濟環境下,收入水平的提高從根本上說是由市場規律決定的,政府政策只能起輔助作用。
要想提高收入促進消費,更為直接的方案是對最低收入人群實行收入補貼,因為這些人通常將全部收入用于消費。比如說,如果政府可以為l0%的城市特困人口和20%的農村特困人口提供相當于他們家庭收入20%的補助,那么家庭收入和消費占GDP的比重就會提升2.5%。但是這種補貼幅度是否可行?怎樣落實這項政策?會產生哪些預想不到的影響?
其它提高家庭收入和消費的措施包括:提高家庭金融資產的回報率,尤其是家庭的銀行儲蓄回報率。放寬利率管制對此大有裨益。假設放寬利率管制可以將家庭資產的回報率提高2%,那么家庭消費占GDP的比重或許能上升1.25%左右。但是大幅上調資產回報率可行嗎?這個問題必須經過大量分析,還要對放款利率管制進行反復試驗才能回答。
也許還有很多其它方法可以提高家庭收入,但是另外一個途徑是嘗試降低家庭存款比率。中國政府一直在努力改善養老金和醫療保險體系,三中全會也提出進一步推進這些改革。預計這些措施和其它福利政策(比如失業保險,貧困生助學金等)將使存款率下降5%。即便不擴大國家福利體系,人口的老齡化也可能會拉低存款率。如果這種情況發生,家庭消費占GDP比值會再提高兩個百分點。
三中全會提出改革或取消戶籍制度。如果這能使大批農村兒童跟隨父母遷移到城市,那么也應該可以提高家庭收入GDP的占比。要讓這變成現實,國家至少應該在城市建造大量經濟房,這是可行的。城市人口的產品和服務消費通常高于農村人口,因為農村人口可以在更大程度上自給自足,但是我很難對此給出一個具體數字。
當然,還有一些我沒有想到的措施。通過這些假設和預估我只想表明一點,那就是政府完全可以提高家庭收入所占GDP的比重,但是需要配合一系列重大舉措和努力,因為單獨使用每一種方法對于提高比重的作用都很有限。同時,這些措施是否能夠將家庭收入占GDP比重提高到中等收入國家的標準水平,還取決于勞動力市場的工資情況,這是我無法預測的。
作者系哈佛大學教授。本文選自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給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14年會提供的背景報告。
工資能不能比每年的GDP增長率高出三個百分點?如果這能變成現實,那么消費過低的問題將在10年后得到顯著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