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風險與金融改革

◎尚福林

金融風險與金融改革

◎尚福林

中國經濟已經經歷了30多年的高速增長，如何更有效地配置資源，是推動經濟更有效、更公平、更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所在。金融體系是資源配置的樞紐，回顧我國金融業的改革歷程，從國有銀行的股份制改造到利率、匯率市場化等重大金融改革，為金融監管奠定了良好的宏觀和微觀基礎，為金融發展提供了強勁的動力。金融監管分業設立，專業性、有效性也不斷提升，既促進了金融業的可持續發展，也為更加平穩推進下一步改革鋪平了道路。今天重溫這段歷史，是想說明中國的金融改革、發展和監管，始終是相輔相成、密不可分的。金融監管部門在履行使命時，必須要更好地統籌三者的關系，矢志不渝地推進改革。

當前，中國經濟運行平穩，金融體系也有序運行，但是金融發展當中仍然有一些不平衡、不協調和不可持續的問題，關鍵是要抓住當前的有利時機，部署和實施好各項金融改革，最終實現提高資源配置效率，推動經濟可持續發展的改革目標。這就要求金融監管部門要更好地把握政府與市場的邊界，更好地實現效率與穩健的平衡，更好地做到改革與治理的統一，在這里主要談四點看法：

第一，要切實把握好政府與市場的行為邊界。金融體系的核心功能在于融通資金，進而滿足實體經濟的風險分散、期限轉換、價格發現等差異化的需求。當前，中國還存在著一定的金融抑制，這限制了金融功能的發揮，降低了金融體系的效率。金融中介的目標是實現利潤的最大化，而社會公眾的利益是在風險可控的基礎上，實現資源配置效率的最大化，這二者并非完全一致。如果金融中介的利益同公眾利益的關系失衡，那么金融體系就可能會積聚系統性風險。這次國際金融危機就是一個深刻教訓。要在促進金融發展和維護金融穩定之間保持良好的平衡，必須科學合理地把握行為與市場行為的邊界。對于金融機構能夠管好的事項要讓權于機構，還權于市場；對于涉及金融業安全穩健運行、金融消費者權益保護等事項就要切實管理到位。我們將深化行政審批制度改革，優化市場準入，通過簡政放權增強活力、增強動力、釋放改革紅利；圍繞簡化業務結構，防范關聯交易風險，控制杠桿倍數和增強透明度，健全監管制度安排。改革的方向是建立一個富有活力、充滿動力、運行穩健的金融體系，這樣能夠更好地服務于經濟社會發展。

第二，積極推進金融改革，形成可檢驗的改革成果。全面深化金融改革的關鍵在實施，形成可檢驗的改革成果。一是鼓勵民間資本進入金融業，增強市場的活力。前面講了，我們當前還存在著一些金融抑制，鼓勵民間資本進入金融業有利于增強市場的活力。經國務院同意，銀監會已經正式開展民營資本發起設立銀行的試點，第一批已經確定了5家民營銀行，我們將對民營銀行探索差異化的監管，確保試點既積極又穩妥，在試點中要突出市場機制的決定性作用，完善公司治理體制，突出特色化業務、差異化經營，體現服務小微企業、服務社區的功能特點。突出風險和收益自擔的商業原則，尤其是要防止股東的關聯交易及其持續注資的能力和風險承擔的能力。在做好增量改革的同時，也要推進已有的民營銀行股東切實履行好出資人的職責。地方政府要更好地區分公共管理職能和出資人的職能，進一步支持那些銀行建立和完善現代公司治理機制，發揮好銀行的特色和作用。

二是大力發展普惠金融服務，惠及廣大城鄉居民。中國的小微企業和三農貸款已經連續五年實現了“兩個不低于”，也就是說貸款增長額不低于上年增長額，貸款增長速度不低于平均增長速度。同時，小微企業和三農領域仍然存在著融資難、融資貴等問題，我們也知道這些問題是一個帶有普遍性的問題，銀監會還將繼續推進銀行業機構布局不斷下沉，金融服務的中心下移，鼓勵銀行積極運用互聯網、手機、POS機等信息技術降低運營成本，改善客戶體驗，讓城鄉居民切實得到更便捷的金融服務。

三是完善金融機構的治理體系，實現穩健高效。金融機構的治理體系是市場化經營管理能力的集中體現，當前要適應銀行業跨境、跨業、跨市場發展的新趨勢，進一步健全“三會一層”的治理結構和制衡有效、激勵兼容的運行機制，提高董事的履職能力，改進績效考核體系，逐步扭轉盲目追求規模高速、業績高指標、利潤高增長的慣性思維，根據不同銀行業務屬性，改進銀行業務管理體系和組織架構設立，按照柵欄原則做好業務風險的隔離。

四是提高金融業對外開放水平，深化合作共贏。十八屆三中全會指出，探索對外商投資實行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的管理模式。目前，外資銀行在華的營業機構已經有947家，外資銀行的資產年均復合增長率達到20%。中資銀行在海外業務也在持續增長。未來我們將進一步加大開放力度，支持金融業引進來和走出去，探索逐步放寬進入門檻，提高外資銀行開展業務的便利性，鼓勵外資銀行在中小企業融資、跨境金融服務等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支持中資銀行以貿易自由化、對外投資便利化、企業國際化等金融需求為導向，拓展國際業務。

五是促進直接融資與間接融資協調發展，優化資源配置。當前，中國間接融資的比例在80%以上，銀行業的資產占全部金融資產的比重超過了90%，這種格局既反映了銀行業在金融資源配置中的主導地位，也反映了金融體系過于依賴銀行業的結構性缺陷。未來我們將致力于提高直接融資比重，逐步實現直接融資與間接融資的協調發展，積極發揮銀行業在提高直接融資占比中的作用，規范發展理財融資，推進資產證券化的常態發展，盤活信貸存量，提高資金使用效率。

第三，切實強化風險管控。當前中國金融業的風險總體可控，但是一些業務和一些領域也存在著一些潛在風險。比如，在同業業務、理財等金融產品不斷發展，金融業的業務鏈條在逐步拉長，利率風險和流動性風險在上升，市場融資成本太高，這樣金融機構就被迫去尋找更高收益的投資，從而加大了市場的風險偏好。這其中既有短期性的、臨時性因素，也有長期的、結構性原因。隨著改革全面深入，經濟環境和金融體系快速變化，需要在金融業務和金融結構演變中尋找動態平衡，風險防控的難度進一步提升。應當牢固樹立風險意識和問題意識，發揮好金融機構、金融市場和監管機構的主觀能動性，構筑金融風險的三道防線。

第一道防線是加強金融機構的風險管理。作為風險管理的第一責任人，金融機構要建立與其資產負債規模、業務復雜程度和風險偏好狀況相匹配的風險管理和內控體系，針對風險形成的機制、觸發的機理、傳染的路徑，做好重點業務和重點領域的風險盯防，對于理財、同業、信托等等，要加強合規管理，做好風險監測和防控化解工作，根據業務發展趨勢推進表內外、境內外和母子公司的并表管理。

第二道防線是完善金融市場的約束。市場約束是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決定性作用的重要一環，我們將進一步督促金融機構改善信息披露質量，提高透明度，繼續支持和引導外部審計和評級機構在市場中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銀監會始終重視與外部審計機構的溝通，并建立了專門的會談機制。下一步要針對金融創新中的會計核算問題，進一步用好這個機制，同時更好地發揮行業協會的自律作用，加快推進金融產品登記信息系統等基礎設施的建設。

第三道防線是提升金融監管的有效性。金融改革越深化，金融市場越有活力，同時也就需要提高金融監管的效率。一是要完善微觀審慎和宏觀審慎有機結合的銀行業監管政策框架。銀監會吸收國際監管改革的最新成果，發布實施了新資本管理辦法和流動性管理辦法。二是針對不同類型的銀行特點完善分類監管框架。三是強化金融監管協調，中國已經建立了金融監管部際聯席會議制度，并就一些重大的改革事項，影子銀行、互聯網金融、同業業務監管等進行了有效的溝通和協作。未來將進一步加強金融監管部門之間的政策協調，防止政策博弈和監管套利。四是加強金融知識教育和消費者保護，有效維護金融消費者的合法權益。五是加強配套設施建設，加快推出金融機構退出機制和存款保險制度。

第四，加強監管能力建設。提高推進金融改革的水平，在中國這樣一個新興加轉軌的國家，監管當局既承擔著防范金融風險，維護金融穩定的職責，也肩負著提升金融效率、促進金融發展的使命。隨著各項改革的推進，未來金融工作中面臨的困難和挑戰只會增加不會減少。我們只有加強監管能力的建設，盡快實現監管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才能處理好改革進程中的各種沖突。金融監管治理主要是指監管機構要通過制度安排，構建行使監管權力、實施監管政策的良好政策環境和運行機制，是有效實現監管目標的持續進程，也是有效監管的內在基礎和根本保障。金融監管機構應當在獨立性、透明度、問責制和職業操守四個方面拿出自我革新的勇氣和胸懷，強化金融監管治理，既提升監管能力又強化監管意愿，對于金融風險和不合規行為要及時制止，加大處罰力度，并加強監管的透明度建設，不斷完善金融監管的理念、政策、機制、流程和工具，以實現金融改革發展和穩定在更高水平上的平衡。

作者系中國銀行業監督管理委員會主席、黨委書記。本文是作者3月24日在中國發展高層論壇2014年會上所作的午餐演講，本刊根據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