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頭”的轉喻認知與語言經濟性

司 斯

（曲阜師范大學 翻譯學院，山東 日照 276800）

與傳統的修辭學不同，認知語言學家認為，轉喻和隱喻一樣，是人類重要的思維方式，是人類認識客觀世界的重要手段。它植根于人們的基本經驗之中，構成我們日常的思考和行動方式（Lakoff＆Johnson，1980：37）。從認知的角度看，轉喻是以一個實體或特征激活與之相關的另一個實體的概念化活動。其表達的字面指稱物（源域）在概念通達過程中充當認知參照點為期望目標（靶域）提供心理路徑（Langacker，1993：30）。也就是說，轉喻是人類思維在同一認知域中的事物相互替代的關系。而省力原則是人類在社會生活中遵循的基本原則，這種省力原則運用于語言之中，便構成了語言的經濟性，即人們為了滿足交際的需要往往選取易于理解的、簡單的事物來轉指與之相關的，抽象的或是不易表達的事物，而這恰好與轉喻的思想相通。因此，筆者認為可以把轉喻與語言經濟性聯系起來探討。到目前為止，國內學者對人體結構的隱喻化的認知特點多有探討，比如，“臉、面／face”“手／hand”“眼／eye”“心／heart”“血／blood”，還有“頭／head”。可是很少有學者專門對人體轉喻的認知特點來進行研究。本文將對英漢語中的人體結構部位“頭／head”的認知轉喻特點進行探討，以期分析他們的共性和不同，并在這一過程中來看轉喻是如何體現語言的經濟性的。

一、轉喻與語言經濟性

語言經濟性這個術語最早是由法國語言學家馬丁內在其Economides changements phontiques（《語言變化的結構》）一書中提出來的。他指出，語言的經濟性是人類交際需要和人類與生俱來的惰性的一種平衡，兩種力量共同作用形成了語言系統的最優化。美國哈佛大學教授齊夫（Zipf）1949年在其專著《人類行為與省力原則》中介紹了省力原則。語言的經濟性原則繼承了省力原則的思想，或者更寬泛地講，語言的經濟性就是語言的省力原則。語言的經濟性原則是為了達到交際目標，交際雙方必須考慮對方的理解能力和背景知識，并力圖選取對自己最為有利和最為合理的方案，節省雙方的心力，達到最優化的交際和雙贏。（毛繼光、陳曉燁，2010：105）。Sperber和Wilson的關聯理論提出：如果一個語言表達式能夠借最小的加工處理獲得最大的語境效果，則表達式達到最佳關聯。人們總是傾向于尋求事物的最佳關聯（2001）。轉喻往往是在同一認知域中用一個突顯的事物來代替另一事物，比如，部分與整體、容器與其功能或內容之間的互為替代關系（趙艷芳，2011：116）。由此可知，轉喻中的部分與整體、容器與功能或內容之間是最佳的關聯關系，可以用部分來代指整體也可用整體來代指部分，以此來獲得最大的語境效果。這樣既達到了交際的目的也實現了語言的經濟性，節省了交際雙方的心力。可以說關聯理論為轉喻如何體現語言經濟性提供了理論上的支持。

二、“頭”和“head”轉喻的共性分析

在漢語中，頭的基本意思是人身體的最上部分或動物身體的最前部分，如漢語中的“頭腦”“頭疼”。在英語中，“head”的基本意思是“the part of the body on top of the neck containing the eyes，nose，mouth and brain”（人身體脖子以上的部位，包括眼、鼻子、嘴和腦袋）。下面我們來探討“head／頭”共有的轉喻義。Radden ＆Koveces根據同一認知領域理想化認知模式中轉體與目標的關系，將轉喻分為兩大類：整體與部分，及整體的部分與部分之間的互換產生的轉喻（1999）。轉喻涉及的是一種“接近”和“突顯”的關系。一個事物、一件事情、一個概念有很多屬性，而人的認知往往更多地注意到其最突顯的、最容易記憶和理解的屬性，即突顯性。對事物突顯性的認識來源于人的心理上識別事物的突顯原則（趙艷芳，2001）。“頭”位于人身體的最上部分，在整個身體中處于突顯的位置，認識人首先看到的會是頭部，在同一認知領域中，人們可以用一事物來代替另一事物。因此，人們在會話中，往往會用頭部來代指整體，以達到用最簡短的話來傳遞最大信息量的目的，這體現了人類思維追求效率和經濟的特點。這一點在英漢語中都很明顯。

（一）“頭”和“head”部分代指整體

在英漢語中，人們為了達到語言經濟性的原則，往往會用“頭”和“head”這一人體部位或動物部位來代指整個人或是動物。比如在漢語中，人們往往會說“全都算在你頭上”“冤有頭債有主”“萬頭攢動”等。在這里找某人算賬，并不是去找某人的頭算賬，明顯的是因為“頭”和人體本身是在同一認知域中的，說找“頭”算賬，其實是人們為了省時省力，運用了語言經濟性的原則，用這一特殊的、突顯的領域來代指整個人。而成語“萬頭攢動”，比喻的是人很多，只是當人很多的時候，人們往往只會注意每個人的頭部，便運用省力的原則用“頭”這一部位轉喻指代整個人。在英語中，也有“two heads are better than one”（兩人智慧勝一人），“to count heads”（點人數）等。在這一點上，英語的用法和漢語的用法是一樣的。根據人的認知思維，點人數時數數有多少腦袋也就知道了有多少人，這都是用了“head”這一部位來指代整個人。而在動物領域，人們也都會說“一頭牛”或“We have 500heads of cattle”（我們有500頭牛）也都是因為頭位于身體的最前部分，處于突顯的位置。

身體部位詞用于稱呼人或是職位時，也是一種轉喻。例如，在漢語中會有“他是我們的頭頭”“這是一次八國首腦大會”“他是首犯，其余的是從犯”，英語中也有“the head of government”（政府首腦）、“I have been called to see the head”（我被叫去見校長）、“she resigned the head of department”（她辭去了主管部門的職位）等。這些職位用語和稱呼語都是人類的轉喻思維所致，這種職稱或稱呼能夠使聽話人充分地辨認出所指的對象，同時又不會讓聽者去花費太大的力氣理解，完全符合語言經濟性的原則。

Warren指出，人類能夠從對于狀態、情景或物體的某一部分的描述來理解其整體，這種能力體現了人類所具有的轉喻思維（1999）。通過這種轉喻的生成機制，我們可以看出轉喻表達把繁雜的，交際過程中不顯著的因素省略掉，同時也能避免因信息過于累贅和復雜而造成的交際低效率。

（二）“頭”和“head”整體指代部分

一般說來整體具有完全感知的特點，人們認識事物首先認識的是整體。對具體事物描述的越詳細，理解起來可能就越困難，而在一般情況下整體比部分顯著，因此人們為了追求這種省力的原則，往往會用整體來代指部分。比如，在漢語中會有“有頭有腦”“沒頭沒腦”“呆頭呆腦”等，在英語中也會有“use one’s head”（動腦筋）、“put our head together”（集思廣益）等用法。“頭”還可以用來指頭部的頭發，比如漢語中會說“梳頭”“洗頭”等來指代“梳頭發”、“洗頭發”，英語中也會“wash one’s head”（洗頭）、“comb one’s head”（梳頭）。正是因為“頭”與“頭發”是相對固定的、關聯的兩個概念，這種轉喻的聯系也是在人類認知發展和經驗的基礎上逐漸形成的，是人類有意無意聯想積累的結果，因此當把這兩者進行替代時，人類會很省力地想到頭的活躍區域“頭發”。由此，可以看出，轉喻這種認知模式，是在共享的背景知識下通過感知作用進行的，人們可以非常省力且容易地理解轉喻表達。

三、“頭”和“head”轉喻的個性分析

轉喻是人們的一種認知思維模式，在語言經濟性原則的驅使下，英漢語中關于“頭”和“head”的轉喻存在共性也存在著不同。以后的研究中將對英漢語中“頭”和“head”的不同做進一步的分析。例如，在漢語中“頭”可以用來指“發型”，比如“平頭”“分頭”。眾所周知，“頭”是人體最重要的部位，沒有頭就沒有生命，任何事物都是這樣，沒有開始也就沒有結果。因此人們在認識事物時，就用“頭”來指代事物的開端、開始。例如“打頭陣”“領頭羊”等。而英語中的“head”，由于可以當動詞用，往往用來轉喻動作或行為，比如“head a department”（主管一個 部 門）、“where are we heading？”（我們要往哪去？）等。英漢語之間存在的這些不同，既是由于人類認知思維形成的轉喻的結果，也是運用語言經濟性的結果。

四、結語

轉喻思維能力是隨著人們認知的發展而產生的創造性思維能力，它是思想的產物，同時也為言語交際提供了方便（文旭、徐安泉，2006）。本文主要討論了英漢語中人體結構詞“頭／head”的轉喻，并以此來分析在轉喻結構中人們是如何運用語言經濟性原則的。由此我們發現，轉喻運用了凸顯的原則，用簡單的、具體的事物來代替了復雜的、抽象的事物，這樣使說話者高效清晰地傳遞了語言，也使聽話者在最短的時間內了解了說話者的意圖，最終實現了言語交際的便利。

[1]Lakoff，G.＆Johnson，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Langacker，R.W.Reference－point Constructions[J].Cognitive Linguistics，1993，（4）.

[3]Radden，G ＆ Kovecses，Z.Towards a Theory of Metonymy[A].In Klaus－Uwe Panther ＆ G Radden.Metonymy in Language and Thought[C].Amsterdam：John Benjamin，1999.

[4]Sperber，D.＆Wilson，D.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

[5]Warren，B.Aspect of Referential Metonymy[M].Amsterdam：John Benjamin，1999.

[6]毛繼光，陳曉燁.轉喻與言語交際中語言的經濟性原則[J].長沙大學學報，2010，（1）：105-106.

[7]文旭，徐安泉.認知語言學新視野[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8]趙艷芳.認知語言學概論[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