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同創新的運營模式分析

董 超，李正風

(1.清華大學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所，北京 100084；2.東北師范大學，吉林 長春 130024)

協同創新蘊含合作之意以及創新主體的自組織協同，其成效取決于各創新主體能否實現有效的合作和高效的協同，取決于行動者之間能否形成整合互動的社會網絡。我國協同創新的實踐可追溯到建國初期的國防科技攻關，之后又開展了產學研聯合開發工程、中國高鐵、重大專項任務、“2011 計劃”等多個協同創新項目，但大多是自上而下的。然而，國外合作創新領域的實踐主要側重于市場化的組織，強調各創新主體的自主參與和自組織。考慮到我國相對于西方國家在協同創新的市場化組織方面的不足，本文選取了正在對高等教育進行破壞性創新、全球最大的非營利性免費在線教育開源平臺edX 為典型案例，試圖通過分析其協同運營框架為我國協同創新的市場化組織提供借鑒。

1 edX 的起源與發展

edX 是由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于2012年共同創辦的一個免費的開源在線學習平臺(Open-source Online Learning Platform)項目，是美國在線學習平臺“三巨頭”(Coursera、Udacity、edX)中唯一一家非營利性組織，地址位于波士頓市劍橋鎮。項目啟動于2012年5月，初期由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分別投入3000 萬美元來推動［1］。追溯edX 的起源，其基礎是麻省理工學院于2011年12月開始實施的開源在線學習項目MITx。MITx 是一種交互式學習平臺，不僅為所有注冊的學習者提供課程視頻，還設計了在線模擬實驗室，學習者可以與教師和其他在線學習者進行交流互動，并在完成課程后獲得認證證書。它本質上是一種充分利用現代技術來進行教育創新的一種形式。

edX 項目主要利用開源技術開發在線學習平臺，通過在線網絡將世界上優質的課程資源進行整合，并免費提供給全球潛在的學習者，試圖建立免費的全球性網上學生社區(Global Community of Online Students)。它打破了地域空間的限制，使得學習者能夠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自由地選擇感興趣的主題進行學習。它不僅能夠為全球的學習者提供免費的在線課程，還通過開源技術實現學習者之間、學習者與教師、學習者與教學研究機構的互動，在提高學習效率的同時，通過學習效果測度研究教學規律，實現多方的知識協同創新和共同獲益。edX 的使命是提供一個不分地點、不論性別、不問收入與社會地位的世界級教育［2］，主要目標有三個:一是為更多的人創造學習機會;二是加強校園課堂教學和在線教學;三是通過研究促進教學與學習。其運作的基本原則包括:一是不以營利為目的;二是采用開源平臺;三是重在協同;四是財政持續支持［3］。由此可見，協同的思想是平臺構建的重要支撐。平臺的建立引起了世界的廣泛關注，自2012年5月創辦以來，全球超過200 家機構表示對edX 項目感興趣，并十分愿意合作［4］。目前，已經有27 所大學加入edX平臺，有1 所高校和1 所城市與其開展了合作。

2 edX 開源平臺的協同運營框架

2.1 平臺組織結構與職能

edX 平臺的組織結構主要包括edX 平臺運營機構(非營利性公司)、X 大學聯盟(X University Consortium)、教育服務商、考試廠商等(見圖1)。在實際運營過程中，必不可少的是客戶，即全球在線學習者和其他合作者等。

edX 平臺的運營主要依托總部設立于劍橋的公司來負責。從edX 運營機構的主要崗位設置來看，其業務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總裁負責平臺的總體運作;工程和教育服務副總裁主要負責平臺的技術開發以及在線課程的服務;首席科學家主要作為平臺運行的顧問和咨詢者;市場運營副總裁主要負責在線學習市場的開發、維護;財務總監主要負責平臺的經費籌集、規劃和使用;商業和法律事務副總裁主要負責平臺的商業活動和法律方面事務的處理;大學關系副總裁主要負責X大學聯盟的建立、運轉和維護;對外事務副總裁主要負責平臺的外事相關業務;大學合作伙伴高級總監主要負責與相關大學的教育平臺建立合作關系。

X 大學聯盟以及其他大學平臺主要是提供在線課程，同時可以免費獲取在線學習過程中的相關數據，用以分析課程教學的效果和學生的學習規律，進而改進教學和課程服務，實現通過研究來促進教學進步。目前，X 大學聯盟已經從建立之初的2 家拓展到27 家，其中包括世界頂尖學府和一些地區的著名大學，可以說平臺集聚了世界最優質的教學資源。同時，平臺還積極與著名大學已有的在線教育平臺開展合作，2013年4月，與斯坦福大學合作，實現了edX 平臺與Class2Go 平臺的對接，進一步展現了開源平臺的優勢。值得重點關注的是，德州大學系統共有16 家單位參與，不僅提高了平臺的綜合實力，更為重要的是為平臺擴展了市場［5］。

教育服務商主要提供教育方案以及在線參考書等。為了使教師不用浪費太多的時間去教概念，而是去解決更難的問題，必須要改革課程模式和為學生提供閱讀素材。因此，edX 平臺與全球領先的創新型教育、學習、研究方案提供商圣智學習(Cengage Learning)合作，共同改善教學法，并將相關課程的參考書免費提供給學習者。比如圣智出版的《生物統計學原理》，免費為edX 平臺的“臨床和公眾健康定量方法研究”課程提供［6］。預計在未來還將進一步拓展教育服務項目，以提高在線學習者的積極性。

考試廠商主要是為有考試需求的學習者提供有償的監考、閱卷等服務。在線學習平臺的效果評估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如何對學生學習效果做出正確評價，特別是在探討通過在線學習給學習者發放證書或計算學分的情況下，如何防止在線學習中的欺詐行為。為解決這一問題，edX 與全球最大的商業考試公司Pearson VUE 達成為學習者提供結業考試服務的協議。此項合作使得在線學習者可以通過在考試廠商的網站上創建賬號—預約考試—付費—參加考試—獲得證書。

2.2 平臺的社會網絡構型

所謂社會網絡，是指社會行動者及其關系集合，主要強調每個行動者都與其他行動者有著或多或少的關系。社會網絡分析的任務之一就是要建立關系模型，研究這種結構，以及結構對群體功能以及群內個體的影響［7］。在本案例研究中，可將參與edX 平臺的所有行動者定義為點，將他們之間的關系用線表示，進而能夠建立基于edX平臺的協同創新社會網絡(見圖2)。

網絡中的行動者主要包括發起單位MIT 和哈佛大學、作為非營利性機構的edX 平臺、參與項目的二十多所大學、教育服務商Cengage、考試廠商Pearson、波士頓市和斯坦福大學等合作者、全球在線學習者。其基本關系是:整個項目都是以edX 平臺為中心;MIT 和哈佛大學是整個項目的發起者和控制者，主要對edX 平臺發出指令;參與項目的大學主要是共建平臺、提供課程等;教育服務商和考試廠商是根據其主營業務提供不同的服務;全球在線學習者主要通過平臺獲得優質的教育資源。它們之間關系的確定和維護主要通過契約方式來完成，比如大學與平臺簽訂合作協議，在協議中明確雙方的權利與義務。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行動者都要共同簽署協議，它們僅需與非營利性的edX 平臺簽訂協議，而與其他行動者之間并無承諾或利益糾葛。

基于以上對行動者及其關系的分析，可將這一協同創新的社會網絡分解為指令性網絡、X 大學聯盟網絡、學習者網絡、合作者網絡、課程服務網絡和考試服務網絡。指令性網絡主要指edX 運營機構直接歸屬于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管理，接受兩所大學的共同監督，是一種單向的指令性網絡，畢竟這一平臺是兩所大學所共有。X 大學聯盟網絡主要通過各所大學與edX 平臺進行連接，每所學校都建立一個X 平臺，比如BerkelyX，通過開源平臺為全球在線學習者提供課程，同時每所學校也能夠從平臺獲得學生學習的相關數據，用于研究或提升教學。需要注意的是，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既主導著平臺的建設，同時也作為大學聯盟的主要成員，在其中聯絡著其他學校，當然在X 大學聯盟網絡中并非所在大學均實現直接連接，而大多是以平臺為中介建立關系的。學習者網絡中的個體主要通過參與在線學習，在學習互動中建立網絡關聯，并通過這種關聯實現知識和學習方式的創新，而這些創新成果主要依托edX 平臺呈現出來。合作者網絡主要是為拓展平臺的運營業務需要而建立的相對獨立的對應關系，雖然目前僅建立了少量聯系，但這可能為未來發展留下足夠空間。課程服務網絡和考試服務網絡均屬于服務網絡，都是通過服務手段的創新促進在線教育效果的達成與提高。但是，兩者也存在明顯的差別，前者主要是為平臺提供教育解決方案和在線教材，與學習者沒有互動關系;而后者則要與有考試認證服務需求的學習者建立聯系。該網絡的整體特征表現為:一是非對稱性明顯，從子網絡連接中可以看出，并非所有的行動者之間都是連通的，部分子網絡中呈現出單向聯系。非對稱性的結構表明此網絡是開放的，同時也是主導性較強的網絡，這種結構能夠在保持整個網絡效益不斷增加的同時，給各子網絡或網絡中的個體以充分的自由。二是edX 平臺的網絡中介性十分突出，作為平臺的發起單位，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構建了一個中介中心性較強的網絡，即以edX 平臺作為中介中心，連接著不同的子網絡。對于edX 來講，其中介中心度比較高，而其作為一個非營利性組織，完全規避了協同創新的各參與方利益博弈的直接矛盾。三是通過結構洞實現了網絡的優化，保障了參與各方都能從網絡中受益。

按照結構洞理論，為使網絡規模和效率得到充分發揮，需要通過構建結構洞來實現每個子網絡或個體的利益最大化。通常來講，平衡網絡的規模和多樣性是最優化結構洞的核心問題，結構洞是通向信息利益的要塞，優化網絡應該遵循兩條設計原則:一是效率原則，即通過優化網絡中的非重復關系人的數量來優化每個人的結構洞產生。二是有效原則，即區分初級關系人與次級關系人，以集中資源發展與初級關系人的關系［8］。優化的結構洞可參見圖3，通過對比圖2 和圖3 可以看出，edX 的網絡結構特征與優化結構洞的構型相一致，一定程度上證明了該案例體現的協同創新網絡形態具有明顯的優化結構洞特征。具體來講，在edX 平臺的社會網絡結構中，平臺本身發揮了重要的隔離作用，使得網絡中的重復關系行動者減少，比如避免參與項目的大學之間的直接關聯，減少了利益博弈;參與的大學不需要與服務商和在線學習者接觸，照樣能夠享受到服務，也能在為學生提供在線課程的同時得到教學方面的分析數據。因此，利用結構洞優化網絡要以非重復關系人的優化為首要任務，避免利益博弈，提高效率。同時，在圖2 所示的網絡結構中，edX屬于初級關系人，其他各方均作為次級關系人，每一個次級關系人都與平臺有著直接的聯系，避免了項目運行中的損耗和低效。

圖3 優化結構洞［14］

結構洞優化主要通過保障網絡中的每個個體都受益來確保協同創新的可持續。在edX 平臺網絡中，對于處于網絡頂層的麻省理工學院和哈佛大學來講，主要是想通過構建平臺來推動高等教育的變革，實現教育的創新，為全球潛在學習者提供免費的學習機會，顯然這一點已經部分實現。對于edX 平臺來講，主要是能夠匯聚多方的優質資源，收集協同過程中的重要數據，最大限度地為學習者和X 大學聯盟服務，其本身只要能生存即可，沒有盈利訴求。對于X 大學聯盟中的學校來講，希望能夠通過推出精品課程擴大影響，通過收集學生學習數據推動教學改革，edX 協同模式無疑提供了最好的平臺。對于全球在線學習者來講，主要是希望能夠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能夠免費享有世界一流的教育資源。edX 通過提供教學視頻、嵌入式測驗、即時反饋、提問和回答、互動實驗室、虛擬現實環境、在線教師指導、協同項目、在線論壇等使其成為可能。對于服務網絡來講，課程服務網絡和考試服務網絡通過合作，創新了學習和課程考核的方式，同時也能夠在合作中獲得訂單，進而實現服務的價值提升。

2.3 平臺的信息連通機制

信息的自由高效流通是平臺運轉的關鍵所在，特別是在結構優化的網絡中，信息傳遞的便捷性直接影響著網絡功能的發揮。edX 平臺在信息連通機制方面建立的機制是比較便捷的，能夠很好地服務于網絡中的每一個個體。

信息溝通機制對于在線學習平臺至關重要，因為在線學習者人數眾多，無法進行實時的單獨服務，同時學習者和合作者都需要明確相關問題的反饋渠道。為此，edX 平臺將信息機制分為以下幾類(見圖4):①關于改善課程的建議反饋，學生可以直接通過課程的論壇發布;②常規的咨詢和反饋，平臺建立了FAQ page 供查詢，如果不能獲得需要的信息，可將問題發至info@edx.org，或者直接在Facebook 上進行討論;③技術方面的咨詢與反饋，建議先檢查用戶的瀏覽器或軟件版本問題，然后將問題細節進行截圖后，直接反饋至technical@edx.org，如果發現平臺的Bug，需要直接反饋至bugs@ edx.org;④媒體方面的咨詢，建議先瀏覽media/press page，如果還有問題可反饋至press@edx.org;⑤關于合作咨詢，如果其他大學想加入edX，可反饋至university@edx.org［9］。而對于考試信息的獲取，和關于考試中的一些問題，可直接反饋至exam-help@edx.org。

圖4 edX 平臺的信息連接網絡

3 主要結論與啟示

第一，協同創新并不完全是創新資源的共享，行動者之間的分工和配合也是協同創新的重要內涵。基于edX 平臺的協同創新網絡顯示，并非所有參與者都實現創新資源的全網絡共享，有的參與者只是具體承擔了某一部分的創新，并將這種創新成果直接提交給需求方。例如:教育服務商主要提供改進教學的方案，方案的制定由其獨立完成，其專業性和創新手段是不會共享的，因為這會涉及商業機密;各大學通過平臺獲得學習者的數據，用于研究和提高課程教學，這些創新過程和成果都相對封閉，但它并不影響整體的創新。因此，本文質疑當前協同創新過多地強調創新資源共享和創新主體互動，認為行動者之間合理的分工和有效的配合是協同創新的一個重要方面。

第二，協同創新核心是行動者之間關系網絡的建立以及整體和個體利益的同步實現。協同創新區別于其他創新模式的顯著特征在于行動者之間關系的建立，即行動者網絡的形成。構建網絡有兩個基本前提:一是協同創新網絡要有一個整體的、破壞性的創新目標。例如，edX 平臺的總裁Agarwal 認為，平臺正在重塑教育，并將改變世界［10］，edX 免費在線教育是對傳統課程教育的破壞性創新。即便不承認這是一種破壞性創新，至少它能夠促進二流大學加快改進自身教育體系，否則將面臨生存發展的困境。事實上，只有確立一個長遠而宏大的目標，才能夠吸引更多的創新活躍者和具有較強創新能力的行動者加入。二是網絡結構要有利于子網絡或網絡中個體利益訴求的滿足。行動者參與協同創新都帶有明確的目標，是否能夠獲益是影響其創新積極性和可持續性的關鍵所在。因此，充分考慮個體的長期利益訴求，滿足個體的短期目標期望，是協同創新組織過程中的重點。

第三，非盈利性中介機構能夠充分發揮中介中心性，促進協同創新網絡的連接。從edX 平臺來看，非營利性的中介機構對于協同網絡中行動者的利益分配和獲取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它避免網絡中個體之間直接進行利益分割，因為利益博弈可能直接導致網絡關系的破裂，影響到協同發展的持續性。在此案例中，非營利性機構作為中介中心度極高的中介方，承擔著連接學習者網絡、X 大學聯盟網絡等多個子網絡的功能，同時也為各方實現各自利益訴求提供了交換或交易的“中間市場”，減少了創新行動者因為利益分配不均而導致互不信任，協同難以持續的可能性。由此，本文認為協同創新網絡結構的一種理想狀態是中介中心度較高的一種網絡構型，非營利性中介可能是未來的新選擇。

第四，結構洞理論是優化協同創新網絡較為有效的方式。信息時代充分體現了大數據的規模優勢，萬物互連的網絡已不足為奇，社會網絡的復雜程度空前，然而，創新行動者所處的現實環境和可利用信息量是有限的。通過以上協同創新社會網絡的分析可以看出，利用結構洞理論對復雜的、多元的網絡進行適度分離，通過結構洞的合理建構，將有利于提高協同創新網絡的效能。當前，要實現這一目標，需要不斷地加強協同創新的實踐，在實踐中驗證和總結可行方案，這也是本研究的根本出發點。

［1］edX.What Is edX?［EB/OL］.https://www.edx.org/faq，2013-04-05.

［2］edX.Do You Want to Change the Future of Education?［EB/OL］.https://www.edx.org/jobs，2013-04-05.

［3］edX.We're Empowering Learning in the Classroom and Around the Globe［EB/OL］.https:// www.edx.org/about-us，2013-05-22.

［4］edX.Will edX be Adding Additional X Universities?［EB/OL］.https://www.edx.org/faq，2013-04-05.

［5］Tanya Roscorla.First University System Joins edX Platform［EB/OL］.http://www.govtech.com/education/First-University-System-Joins-edX-platform.html，2013-04-05.

［6］Leon Lin.EdX Announces Partnership with Cengage［EB/OL］.http:// tech.mit.edu/V132/N46/cengage.html.2013-04-10.

［7］劉軍.社會網絡分析導論［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

［8］羅納德·伯特.結構洞——競爭的社會結構［M］.任敏，李璐，林虹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11.

［9］edX.Contact［EB/OL］.https://www.edx.org/contact，2013-04-05.

［10］Nicholas Carr.The Crisis in Higher Education［EB/OL］.http://www.technologyreview.com/featuredstory/ 429376/the-crisisin-higher-education.2013-0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