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金融服務機構支持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發展的案例研究

付劍峰，鄧天佐

(1.中國科學技術發展戰略研究院，北京 100038;2.科學技術部科研條件與財務司，北京 100862)

1 中小企業融資難現狀及理論分析

當前，我國中小企業數量超過4000 萬家，占我國企業總數的99.8%，對GDP 的貢獻超過60%，稅收超過50%，提供了近70%的進出口貿易額，80%左右的城鎮就業崗位，以及66%的發明專利，82%的新產品開發［1］。但是，與之相對應的卻是中小企業普遍融資難。國內80%的中小企業主要依靠自行融資來開辦和擴張，90%以上的初始資本來源于主要的所有者、合伙發起人和家庭;只有29%的中小企業在前5年中得到了有保障的貸款，這只占國內銀行貸款總額的1%。我國中小企業對經濟社會的貢獻程度與其在金融體系中的融資情況極不匹配。

國內外學者對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長期進行了大量理論研究和分析。最早的文獻可追溯至20世紀30年代的《麥克米蘭報告》。該報告將較小規模貸款的較高成本和較高風險性作為中小企業融資缺口，即麥克米倫缺口(Macmillan Gap)的原因［2］。自《麥克米倫報告》問世以后，學術界提出了許多解釋中小企業融資困境的理論，其中基于信息不對稱的信貸配給理論和金融生命周期理論影響最大。基于信息不對稱的信貸配給理論，如Stiglitz 和Weiss 是解釋中小企業融資困境的主流理論。Stiglitz 和Weiss 的模型認為中小企業的融資困境源于信息不對稱下的高道德風險及作為道德風險保險機制下的抵押物的缺乏［3］。其他信貸配給模型還包括Whette、Bester、Williamson 等［4-7］。早期金融生命周期理論認為，企業可獲得的融資渠道與企業的生命周期相對應。根據企業生命周期理論，中小企業所面臨的股權市場融資缺口和債券融資缺口主要是由于其大都處于成長早前期，與現有金融產品要求不匹配［8］。后期金融生命周期理論更多地考慮了信息的作用，認為企業的成長過程實際上也是企業信息由封閉向透明變化的過程，中小企業的融資困境可能源于中小企業的信息封閉［9］。國內的研究則重點考量了中國國情，認為除信息不對稱及生命周期因素外，轉型經濟及發展中國家經濟雙重屬性賦予中國金融體系的制度障礙和結構缺陷，如中小金融機構發展滯后［10］，資本市場發展不完善［11-12］，融資擔保體系和社會信用制度不健全，是中小企業融資困境的重要原因［13］。中小企業在各類融資結構中均只占很小比例，面臨債權融資和股權融資的融資雙缺口［14-15］。

綜上所述，中小企業融資難與其自身高風險、輕資產等特性相關，關鍵是信息不對稱原因造成中小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形成“深溝”，導致跨越“深溝”的成本大幅增加。同時，我國金融市場體現缺乏中小企業金融服務機構、信用體系不健全等原因，進一步加劇了中小企業融資難。

2 案例背景介紹

為緩解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難，我國社會各界開展了一系列創新實踐活動，如開發了知識產權質押貸款等創新金融產品，政府部門建立了科技金融服務機構，部分地區還建立了面向科技型中小企業的信用體系建設等。特別是，國家“十二五”科學和技術發展規劃提出“加快發展服務科技創新的新型金融服務機構，積極探索支持科技創新的融資方式”的戰略目標，這對于支持科技型中小企業發展，促進科技成果轉化，培育和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具有重要意義。目前，各類科技金融服務機構層出不窮，一批具有政府背景的科技金融服務機構涌現出來，如成都盈創動力、江蘇科技金融服務平臺等，與此同時，一批更具市場化特性的民營科技金融服務機構也不斷成長，并針對中小微企業的融資特點以及傳統金融服務的不足等，開發設計了多種類型的科技金融服務產品和模式，如中新力合、阿里金融、融資城、全球網、眾籌網等，有效地帶動了社會資源支持中小企業創新創業發展。

一般來說，科技金融服務機構的重要功能就是識別科技資源的潛在價值和風險，并通過財稅、金融、信用工具等的組合運用和模式創新，達成科技資源與金融資源的有效對接，這種服務機構的出現，為那些難以達到傳統金融機構服務門檻的科技資源提供了融資機會和發展機遇，有利于支持科技型中小企業發展，促進科技成果轉化，培育和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2］。

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成立于2004年5月，2006年8月正式運營，初始注冊資本金為2000 萬元。自創建以來，其業務模式得到許多投資者的關注和認可。2008年初，該公司獲得首輪外資注資，恩頤投資(New Enterprise Associates)和硅谷金融集團(SVB Financial Group)入股，并與其建立了戰略合作伙伴關系。同時期，其業務擴展至更多領域，主要向科技型中小企業提供擔保、融資、理財和咨詢等一體化投融資服務。

3 創新金融服務模式

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在發展過程中進行了三次商業模式創新。陸續推出了“橋隧模式”、“路衢模式”及“云融資服務平臺”等金融服務。借助這些模式創新，一方面拓展了自身業務范圍和經營業績，另一方面，也幫助科技型中小企業提高了融資能力。

3.1 橋隧模式

(1)模式簡介。

2007年年初，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在傳統擔保模式的基礎上開發了橋隧模式，其核心在于引入第四方，即在傳統擔保的三方交易結構(見圖1)中引入創業投資機構或上下游企業等(見圖2)。

圖1 傳統擔保模式

圖2 橋隧模式

第四方以某種形式承諾，當企業現金流發生未預期的變化而導致財務危機發生，進而無法按時償付銀行貸款時，第四方將以股權收購等形式進入該企業，為企業帶來現金流用以償付銀行債務。這種機制不僅有利于控制擔保機構的風險;也有利于規避科技型中小企業破產清償的危機，最大限度保全企業的潛在價值。

(2)模式優劣分析。

橋隧模式相比傳統擔保模式具有明顯的優勢(見表1)。一是改善擔保業務風險收益結構。橋隧模式利用創業投資機構風險偏好高以及上下游企業與融資企業具有協同效應的特點，引入了能為擔保機構分擔一定風險的創業投資機構或上下游企業，優化了擔保機構風險收益結構，有利于提高其融資擔保意愿和能力。

二是可以實現四方共贏。對企業而言，只要財務狀況良好，便可以在不稀釋股權的條件下融資;即便財務狀況出現異常，甚至無法償還而面臨清算時，第四方的介入能確保企業繼續經營，盡可能地保留企業價值。對銀行而言，相關第四方的引入，既有助于銀行在放貸前借助創業投資機構的專業知識或上下游企業所掌握的相關信息，降低信息不對稱性，優化風險識別，又有利于在風險發生時降低壞賬損失。對擔保機構而言，有利于其降低風險，風險可控地擴大企業融資擔保業務。除了降低信息不對稱性，更好地進行風險識別外，還可以在企業發生財務危機時因第四方以股權投資等形式注資違約企業，而降低其代償的風險，并有利于推動其開展初創期、成長初期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擔保業務。對創業投資機構而言，橋隧模式有利于其尋找和投資具有高價值潛力的科技型中小企業，既降低其尋找優質潛力企業的搜尋成本，又使其可能以較為低廉的價格獲得目標企業的股權。對上下游企業而言，在貸款企業正常經營情況下，有利于其與貸款企業構建戰略合作關系，在貸款企業違約情況下，橋隧模式則為其提供了一個低成本并購的機會，有利于發揮協同效應。

三是橋隧模式鏈接了多方資源，有利于提高科技金融各系統的互動性和有機構成。在橋隧模式下，擔保公司與創投機構和銀行在互動基礎上構建了有別于傳統擔保模式的風險控制機制，這有利于加強擔保公司與創投機構、創投機構與銀行之間的互動，從而有助于開展其他創新性融資方式(如投貸聯盟)。此外，橋隧模式也拓寬了上下游產業鏈融資服務模式。

四是存在科技金融生態環境要求高、難以規模化開展的缺陷。橋隧模式開展的前提是創業投資機構或上下游企業與貸款企業達成協議。這首先要求貸款企業所處科技金融生態環境較好，創業投資較為活躍;其次要求貸款企業能滿足創業投資機構所要求的較高成長性，或具備上下游企業認可的潛在協同效應，從而限制了橋隧模式的適用范圍，使其難以盡快規模化開展。

表1 傳統擔保模式與橋隧模式風險收益比較

(3)實踐案例:共合網。

2007年年初，軟銀和鼎暉有意向投資共合網，但外匯進入國內需要6～9 個月審批周期，由于共合網正處于成長期，急需發展資金，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借助橋隧模式幫其從浙商銀行獲得500 萬貸款。獲得該筆融資支持后，共合網快速發展。隨后軟銀、鼎暉和集富亞洲在先后兩次對其進行股權投資，共計2500 萬美金，推動了共合網飛速發展。目前，共合網已化身為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的第四方，共同開發廣告信貸業務，將彼此之間的合作經驗推而廣之，幫助更多科技型小企業健康成長。

3.2 路衢模式

(1)模式簡介。

2008年，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在橋隧模式基礎上開發了路衢模式，通過聚集財政資金、金融資源(銀行資金、信托資金、創業投資等)和市場主體(擔保公司、信托公司、銀行、創業投資機構等)為科技型中小企業提供融資服務。在路衢模式中，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走向融資服務市場的前端，其角色由橋隧模式中風險分擔方擴展為資源整合者、產品設計者及市場推廣者。目前，路衢模式的表現形式是小企業集合信托債權基金，其運作方式(見圖3)是由信托公司發起信托計劃，由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提供擔保及顧問咨詢，所發行的信托產品由政府財政資金(或專項引導基金)、社會資本等共同認購，所募集的信托基金將投向經過信托顧問篩選出來的、能夠體現政府扶持意愿、且符合特定行業或區域經濟發展特色的優質科技型中小企業。

圖3 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小企業集合信托債權基金運作模式

政府引導和結構化設計是小企業集合信托債權基金的兩大突出特征。在政府引導方面，政府不要求利息回報，保本認購集合信托債權基金，以讓利的方式引導社會資金參與。在結構化設計方面，實行結構化風險控制和風險分層設計，滿足不同風險偏好投資主體的需求，如創投采取劣后方式認購集合信托債權基金，并獲取較銀行和政府更高的報酬率。

(2)模式優劣分析。

首先，操作形式靈活，融資門檻較低，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不局限資產規模、抵押限制等傳統融資條件。其次，有利于實現成批次的企業融資。第三，資金來源多元化，體現政府扶持意圖。該模式降低了企業融資對銀行的過度依賴，通過發揮政府的引導作用，使大量社會資金為企業提供融資。第四，資金使用期限長。集合信托債權基金期限都在一年以上，有利于企業統籌資金安排，降低資金周轉風險。最后，企業融資成本較低。得益于政府財政資金的支持，集合信托債權基金的融資成本大為降低，一般低于企業銀行貸款成本。

但是，小企業集合信托債權基金模式也存在一些缺陷。該模式能否實施直接依賴于政府財政實力。政府財政資金的保本認購對于集合信托債權基金的成功發行和融資成本的降低至關重要，若財政資金不足，則該模式難以實施。此外，該模式存在融資時間較長的缺點，對于亟需資金的科技型中小企業適用性較差。

(3)實踐案例:“平湖秋月”小企業集合信托債權基金。

2008年9月，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與杭州西湖區政府合作，推出了首支西湖區小企業集合信托債權基金——“平湖秋月”，公開發行規模為5000 萬元，投向西湖區以高新技術為主的20 家中小企業(見表2)，有力地支持了這些科技型中小企業的發展。

表2 “平湖秋月”項目入選科技型中小企業情況

3.3 云融資服務平臺

(1)模式簡介。

2010年，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在整合“浙江省小企業多方服務平臺”資源的基礎上構建了云融資服務平臺(見圖4)，一個為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提供服務的開放式平臺。其基本思路是利用互聯網技術將各種金融服務資源按接入標準自愿接入，每個企業都可以定制化地將自己的狀況和需求按標準向云融資服務平臺展示，以實現金融服務資源與企業基于雙向選擇的方式，以信息化的手段快速匹配對接。

目前，云融資服務平臺所接入的金融 (服務)機構主要包括三類:銀行、投行、擔保公司、創投機構等金融(服務)機構;小額貸款公司、天使投資人、民間資本等提供民間資金的機構或投資者;第三方調查機構等信用評價增信服務機構。

與傳統融資服務平臺不同，云融資服務平臺不僅集聚金融(服務)機構，還依據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積累的企業數據和其評判企業信用風險的專家能力，力求研究一種能夠準確表達科技型中小企業狀態的標準語言，使這種語言能讓匹配科技型中小企業需求的金融機構能夠快速讀懂企業的價值所在。

需要說明的是，目前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云融資服務平臺仍處于構建和完善過程中，一些關鍵創新點尚未得到實質性突破，因此與常規的、運行較好的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服務平臺(如成都“盈創動力”平臺)并無革新性差異。

(2)模式優劣分析。

一是云融資服務平臺有利于降低金融(服務)機構與科技型中小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提高金融系統運行效率。云融資服務平臺為科技型中小企業提供了一個展示自身信息和融資需求的平臺，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金融(服務)機構與科技型中小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并有助于降低金融(服務)機構在針對科技型中小企業進行服務時產生的交易成本與溝通成本，從而提高金融系統運行效率。二是云融資服務平臺仍處于初創階段，各類功能仍有待完善。目前，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云融資服務平臺在科技型中小企業信息流和資金流的有機整合方面仍需加強。此外，平臺還有待引入預期設計中包括的增信系統、交易系統、競價系統。此外，平臺目前仍欠缺足夠的關于科技型中小企業評估模型研究所需要的基礎數據。

圖4 云融資服務平臺運行邏輯圖

4 科技金融服務模式的優勢分析

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的創新性金融服務模式是在我國現有法律法規框架下走出的一條特色道路，主要目的在于化解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難過程中存在的壁壘問題，如信息不對稱、融資風險過高、市場失靈等，這些問題是世界公認制約中小企業融資的關鍵所在。總的來說，其創新實踐具有以下三方面的優勢。

一是集成性創新促進整合多方資源，平衡風險收益結構。以往我們支持科技型中小企業發展的金融服務往往都是單一、零散的，這導致風險過渡集中，風險收益不相匹配，因此很多創新都是嘗試性的，難以推廣。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的創新實踐是在現有金融制度約束下的探索和創新，多元化資源整合的集成性創新有助于改善服務科技型中小企業金融產品的風險收益結構，極大緩解了其融資困境。

二是政府財政資金的參與極大帶動了民間資本。由于科技型中小企業面臨的融資難題往往是市場失靈所造成的，完全依靠市場方式提供的服務或產品往往會導致企業融資成本高、參與方不積極等問題，造成一些針對科技型中小企業的金融服務難以開展。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在政府財政支持的基礎上，整合多方資源，不僅更大范圍支持了科技型中小企業，也帶動了民間資本的參與。

三是搭建信息化服務平臺，解決中小企業融資信息不對稱難題。大量研究表明，科技型中小企業融資難的關鍵在于信息不對稱，而“云融資服務平臺”提供的成本低、效率高、信用好的信息化服務可以有效解決這一難題。

從實際應用推廣的角度來看，浙江某科技金融服務公司的創新實踐更多的是一種集成式的創新，整合多方資源，平衡風險收益結構，在我國當前科技型中小企業發展環境下，應得到進一步的推廣和應用。

5 若干建議

目前，我國科技金融服務機構發展尚處于萌芽階段，還需社會各界給予更多的關注和支持，建議從以下幾方面著手加強培育和發展。

第一，營造政策環境促進科技金融服務機構發展。有關部門應盡快出臺促進科技金融服務機構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確立其行業定位，明確其業務范疇，并研究探索相關服務業稅收優惠政策，推動銀行、保險、創業投資等傳統金融機構與其加強合作。此外，還應積極宣傳推廣“橋隧模式”、“路衢模式”和“云融資服務平臺”等科技金融創新服務模式，并加快“新三板”試點擴大工作，完善商業銀行中小企業業務考核評價制度等環境建設，為科技金融服務機構業務衍生的股權交易、科技信貸服務等營造環境。

第二，設立中央層面專項引導補助資金。以科技金融服務機構服務對象、服務周期、服務成本等指標作為標準，對其符合條件的業務行為進行財政補助，如采取擔保貼息、無償資助等方式，平衡其風險收益結構，形成示范，促進更多科技金融服務機構可持續健康發展。

第三，建立地方政府參與的風險分擔機制。地方政府應建立風險補償資金，認定一批符合條件的科技金融服務機構，對其面向科技型中小企業創新創業發展服務所產生的風險損失給予一定比例的補償。特別是要對符合條件的科技型中小企業集合融資給予風險補償服務，推動“路衢模式”的廣泛應用。

第四，建立科技金融服務機構促進科技成果轉化的機制。推動科技計劃項目形成的科技成果信息資源與科技金融服務機構對接，并建立類似的“云融資服務平臺”，實現科技成果資源信息共享和對接，進一步發揮科技金融服務機構積極作用，為大量科技成果轉化設計個性化的投融資服務方案，尋求符合其轉化規律的金融資源和政策資源，促進科技成果向現實生產力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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