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黑客語的異同解析

傅軼飛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在網絡黑客、白客、藍客、紅客、灰客等五彩的賓客中，黑客應為“老大”。稱其為“老大”是因為他們與網絡幾乎同時誕生。“20世紀60年代麻省理工學院一群狂熱的程序員開始自稱黑客。”［1］黑客們建起了最初的BBS論壇，搭建起Usenet，創建Unix操作系統等，精心編制了(WWW)萬維網，并使Internet拾階而上，迅速發展壯大。他們為因特網的創建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可視為網絡的始作俑者，即首批“網絡牛仔”。

隨著網絡的發展，網絡語言(簡稱“網語”)悄然誕生。網語指“網絡語言”或“網絡用語”，前者偏重于廣義定義，后者偏重于狹義定義。網絡詞匯(簡稱“網匯”)成為網語中一道靚麗的風景線。英漢兩種網匯的類型不盡相同，大致均有術語、縮略語、諧音詞(如CU=See you，杯具=悲劇)、數字詞(如886、1314)、符號詞(% ＞_＜%)、情感圖標( )和黑客語(l@ym、c3n50red)等。詞匯中最為晦澀難懂的莫過于黑客語。黑客語是網語的核心之一，通常指在網絡BBS論壇及黑客社群中常用的代碼或編碼。

時至今日各類網語詞匯已經很“發達”了，然而黑客語卻“沉寂”了。多數中國人對囧、hold住、屌絲、有木有、接地氣、高富帥、土肥圓、甄嬛體、淘寶體都會有不同程度的了解，而對英漢黑客語及其異同卻知之甚少。學界近年來雖對于網絡語言(尤其是漢語網語)研究的關注度日益提高，但對網語以及對英漢網語的比較性研究卻鮮有突破，對英漢黑客語本身的研究更是涉獵者甚少。據中國知網哲學與社會科學數據庫統計，截至2013年8月底，用“黑客行話”或“黑客語”作為主題詞進行檢索，幾乎查找不到相關文獻，通過“黑客”、“黑客行為”和“黑客倫理”進行篇名檢索，相關的期刊論文僅40余篇，其中以論及黑客行為和黑客倫理的論文為主，談及黑客文化、黑客的攻擊性等的更少。由此可見，目前與黑客語言自身相關的研究實屬罕見。

然而，如果把網語比作“火星語”，則其基石之一就是黑客語，因為黑客語是網語的發源地之一。鑒于黑客語在網語中的獨特地位，且學界目前對黑客語研究甚少，其潛在的理論研究價值不言而喻。

一、黑客與黑客語

黑客為英文“hacker”的絕妙音譯。/h?/的漢語諧音“黑”與/k?/的諧音“客”的絕妙造詞——“黑客”惟妙惟肖地體現了這個特殊群體的特色。“黑”喻指出行神秘、技能神奇、身份隱匿;“客”喻指性格上桀驁不馴，遨游網絡虛擬世界，身懷絕技，秉承信息共享、自由、平等、安全、友善的黑客倫理的網絡“大俠”或“超人”。他們追求網絡的完美與發展，自身技術精湛，往往樂于幫助(他人)調試系統、程序、軟件，并善意提示網絡漏洞及系統的安全隱患等，是網絡中行俠仗義的“俠客”。然而，這個群體不久就發生分化。一些人背叛了最初的黑客道德倫理，以技術牟利，漸變為“駭客”(cracker)，“利用自身擁有的技術侵入國家或者企事業單位網絡系統，竊取國家機密或者商業秘密，進行網絡詐騙，實施網絡勒索，或者制造病毒傳播到網絡上，導致網絡或他人的系統癱瘓，嚴重危害電子商務安全和公共網絡安全”［2］。

黑客原本被分為騎士型黑客、惡作劇型黑客和歹徒型黑客三種。上述行俠仗義的應為第一種“騎士型黑客”，非牟利、專攻惡搞的為第二種“惡作劇型黑客”。而四處破壞、唯利是圖、無惡不作的網絡“狼群”(美其名曰“駭客”實則為名副其實的“害客”)，應為第三種“歹徒型黑客”［2］。

在商品經濟的大潮中，出賣靈魂的“駭客”越來越多，其影響越來越壞，他們用自己的惡行將黑客越描越“黑”，以至于如今只要翻開《新華字典》，就會發現“黑客”的唯一定義是“指利用計算機技能，通過網絡非法闖入他人的計算機系統，偷閱、篡改或竊取對方保密的數據資料，進行破壞活動的人”。可見身為害群之馬的“駭客”玷污了首批開拓者“黑客”的名譽，磨滅了一代先驅者的豐功和偉績。時到如今一提到“黑客”，人們就不分青紅皂白，將上述三類黑客混為一談。

有關英漢黑客語及其種類，目前尚無明確的界定。黑客語為黑客社群內的常用術語、行話或符號系統，有廣義和狹義之分。根據Eric S.Raymond的“theNewHackers’Dictionary”，黑客語可分為 slang、jargon和techspeak(俚語、行話和技術術語)三種，其中以行話為主。前三種可視為廣義黑客語。但自上世紀80年代初期，黑客行話(首先從BBS中)分化出一種由年輕派(crackers、phreaks，駭客和飛客)創造的leetspeak。leetspeak為黑客語中的一種，可視其為狹義黑客語。

英語對漢語一直在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漢語的黑客語也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筆者認為廣義黑客語含 techspeak、jargon、leetspeak(技術術語、行話、拆分詞)三種。黑客語中純技術術語很多，如端口、木馬，行話也很多，如掛馬、蜜罐、免殺，拆分詞卻很少，如弓雖。漢語黑客語中的拆分詞可視為狹義黑客語。本研究以兩種黑客語中的狹義黑客語——leetspeak為主。

二、英漢黑客語的異同

(一)英語黑客語

英語網匯可分為術語、過激語、同音異形異義詞、擬聲詞、字母與數字混合詞、縮略詞、自由拼寫詞、黑客語、數字詞、符號詞(情感字符和情感圖標)。［3］65黑客語具有一定的顯著性，可獨成體系。

英文的黑客語一詞為leet或leetcode。leet一詞源于英語的elite，漸變為leet。鑒于語言的本質屬性是思維和交際工具，黑客語的創造目的是屏蔽外行，溝通內行。“語言交際是一個認知-推理的互明過程，對話語的理解就是一種認知活動。”［4］為了便于理解和交流，話語的內容一定是基于交流的雙方共有的對世界的體驗和感知，并基于雙方相近的知識水平及認知能力。因此，任何符號系統的創造都不是憑空捏造的，而是基于現有的語言材料。

英語為字母文字，是由26個字母拼寫而成的拼音文字系統。傳統的、規范的英文單詞以賦新法、(詞綴)派生法、復合法、轉類法、縮略法、逆生法、擬聲法構成。［5］英文黑客語看似密電碼，其實多數詞的杜撰同樣離不開英文26個字母。只要花些時間仔細研究，就不難發現黑客語不過是偽裝的、山寨版英文26個字母拼成的離奇古怪的密碼或生僻詞。其實，如同世間許多事物均萬變不離其宗，英文黑客語不過是英文的拼寫變異而已。如把單詞比作生命體，就會發現單詞雖模樣變了，但“遺傳基因”相同，如英語單詞 hacher在黑客語中為 hax(x)or或h4x0r，而在維基百科 Wikipedia中則為。

在英語黑客語中，黑客通常把拉丁字母轉變成數字或特殊符號，如E=3、A=4=@等，或將單詞寫成同音的字母或數字，如to=2、for=4等。根據百度文庫《黑客一些語言——黑客的一些專業代碼術語》一文可知，黑客語主要用于加密以規避外行。其加密過程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通常僅僅用數字等替換某些英文字母，如將0 1 2 3 4 5 6 7換成o 1 2 e a s g t。第二階段的加密就是將26個字母換成新的山寨版的字母。［6］

根據所處地域不同及黑客語言背景不同，英語黑客語的版本有很多。同樣，26個英文字母因地區不同，也有多種版本。根據維基百科Wikipedia，字母A～Z不同版本如圖1所示。

英語黑客語在仿擬英文26個字母的基礎上，已呈現某些語法特征，如后綴-xor=-er，將后綴-age加在動詞后就可使其轉換成名詞，后綴d=(過去分詞)-ed，后綴-zorz用來加強語氣等。由此可見，黑客語有望形成一個變異的語碼系統。

但由于普通人對黑客獨有的、變異的字母體系了解甚少，黑客詞匯顯得尤為難懂。在交際中，有人將黑客語用作“調味品”，夾雜在日常對話中使用。因此，夾雜黑客語的句子比單詞更難懂，如:

圖1 維基百科中字母A～Z的不同版本

① This is the s＆box.=This is the sentbox.這是發件箱。

② I’m sorry，you’ve been b＆.=Iam sorry，you have been banned.對不起，你已被封殺。

而由純黑客語構成的句子難如密碼，常人理解起來更是難上加難，如:

(二)漢語黑客語

漢語中網語與黑客語的界限沒有英語明顯，兩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木馬和菜鳥之類詞，既可視為術語，也可視為黑客語，其分類仁者見仁，智者見智。漢語網語大致分為12種:網絡術語、縮略語、標音詞(諧音詞)、英漢混合詞、疊音詞、轉類詞、反義詞、黑客語(拆分詞)、引申詞、象形詞、數字詞、符號詞。［3］70筆者認為可將拆分詞視為黑客語，但其對人們日常生活影響甚微。

漢語是表意、語素音節文字，以偏旁部首構詞。漢字依詞的形態分析可分為獨體字、合成詞和外來語。漢語是約定俗成性很高的語言，言語和詞匯多有理據。根據章太炎在《語言緣起說》中的觀點“語言者，不馮虛起。呼馬而馬，呼牛而牛，此必非恣意妄稱也，諸言語皆有根”［7］36，漢語不容空穴來風，任意造詞，這一點與英語大不相同。因此，漢語黑客語很難發展成為獨具語法特征的編碼體系(漢語的黑客語是否已成為較成熟和嚴密的體系，還有待于進一步研究)。

從廣義而言，漢字的構詞法有擬聲構詞(從語音視角)、引申造詞(從語義視角)、復合法(從語法視角)、派生法、轉化法和縮略法。［4］黑客語采用另類的、反傳統的拆分構詞法。漢字有獨體字(如木)與合體字(如體)之分。從字的構造而言，合體字比獨體字高一個層次。呂叔湘認為漢字“是音、形、義三位一體的語言單位”［7］45。合體字可以分成以下三類:①形聲字。由表示意義的形旁和表示讀音的聲旁兩部分組成。②合體會意字。是會合偏旁的字義來表現整個合體字的意義。③合體記號字。這種合體字的偏旁既不表意，也不表音。［7］109

黑客語中的漢字拆分是在合體字的基礎上進行的。“尷尬”兩字均屬合體記號字，在同一偏旁中同時載有“監”和“介”兩詞，因此在網語中監介=尷尬。同理，將頂拆分為丁頁，神經=示申糸巠，軟件=車欠亻牛，軟硬=車欠石更，但愿=亻旦原頁，細胞=糸田月包。將兩個字拆成四個字的有:超強=走召弓雖，顏色=彥頁刀巴。將四個字拆分為更為復雜的六至八個字的有:不願作答=不原頁亻乍答，野格炸彈=里予木各火乍弓單，場外休憩區=土昜夕卜亻木憩區。

(三)英漢黑客語的異同

1.英漢黑客語的相同點

英漢黑客語均是在因特網的物理語境中產生的，兩者產生的背景相同。兩者均是為加密、避開外行，同時保持與內行的交流，因此，造詞的目的相同。除此之外，兩種黑客語均采用現有的語言材料，且均采用象形造詞法。英漢兩種語言的造字(詞)法均可分為發明與創造兩法。［8］55兩種語言中均可找到象形字詞、會意字詞、指事字詞和形聲字詞。諧音和象形是網語(含黑客語)造詞的最基本方法，是傳統的“象形”和“象音”模仿造詞的翻版。

漢語黑客語在現有的語言材料的基礎上，根據繁體漢字的特點進行象形或拆分造詞。象形法，又為望形生義或望形杜撰構詞法。英漢兩種語言造詞之所以采用同一方法是因為人類的大腦結構是相同的，所面對的客觀世界大致是相同的，對世界的感知和體驗也是相同的。象形詞可分為根據形狀、性質、顏色和想象造詞，所構成的四類象形字詞是人類利用隱喻的結果，是人類認知趨同的體現。［8］66《康熙字典》中“槑”為古文“梅”字，部首為“木”，基本字義同“梅”。因為“槑”字偏旁結構由兩個“呆”組成，在黑客語中，該詞本意被篡改。兩個“呆”湊到一起便成了“槑”，“槑”不僅表呆，而且表很呆。“槑”的解釋跟“呆”本風馬牛不相及，可在黑客造詞家眼里，大大激發了他們借題發揮之趣。兩個呆字被生拉到網語同一屋檐下，成了“黑客語”一家人，被用來形容人很天真，很傻，傻到家了。該種造詞符合漢字以“形”表“義”的造字特點，屬“象意”造詞法。另外，“囧”字本意為“光明”，從2008年開始造詞者感覺囧字內“八”字和張開的“口”字與人沮喪時表情相近，賦予其“郁悶、悲傷、無奈”之意，其構詞法也屬象形造字。漢語黑客語中的拆分法為間接“象形”(不是象形實物，而是模擬已有的漢字)，如將“弓”和“雖”巧妙地結合起來表達“強”之意。而按照逐字逐句的傳統閱讀習慣，普通讀者很難逆向思維，理解其弦外之音。

英語黑客語中也采用間接“象形”(不是象形實物，而是模擬現有的英語單詞)。上述純黑客語例句④中的 一詞，只要仔細端詳，就能看出 ，就不難發現 與now的相似性。例句④中的7|-|3，讀者只要懂得7=T，|-|=H，3=E，便可猜出7|-|3=The。4與A，|-|與H，7與T均有極高的相似性，屬象形造詞。只要讀者認真分析A～Z中各版本的替代數字或字母，就不難發現同樣的相似性，如|}=D，1＜ =K，［］V［］=M，{-}=H 等。它們有的直接相似，有的間接相似，有的立體相似，有的大致相似或相近。人類認知的基礎是兩個事物之間的相似性。相似性是語言的根本性質［4］，也是網絡黑客語的根本性質。

2.英漢黑客語的差異

鑒于英漢兩種語言的語系、語支不同，其內在的語言結構特點不同，兩種黑客語的造詞方法也不盡相同:漢語是被迫“拆分”繁體字詞，而英語是無奈“模擬”字母。從構詞法分析，漢語不接受隨意新造字，故黑客語只能采取諧音、隱喻、拆分、象形、數字化、符號化等手段造詞。其中拆分就是一個極為顯著的造字(詞)特點。利用部分繁體漢字由偏旁部首構成的特性，一個漢字被拆分成兩個或以上的組件，主要是左右拆分，讓個別繁體字看起來拉長了，如將“頭”字拆成“豆頁”。將原有漢字拆分成恰好與之匹配的兩個漢字(通常為繁體)，或與之有聯想意義的兩個漢字，在此基礎上發揮其聯想意義。個別黑客詞語采用聯想、象事、象形等方法，如囧=窘迫、難堪，手段上有返璞歸真的特征。

三、結 語

人類對世界的認識和體驗是相同的，因此，英漢黑客語產生的背景和目的相同，且黑客采用的造詞材料相同，漢語以形求義，與英語以形表義的造詞方法類似。“象形”造詞法或相似性是兩種黑客語的共有基礎，也是人類認知的共核。兩種黑客語中采用的象形，并非指與實物、寫實圖形或象征圖形相像，而是模擬各語種中已有的文字(漢語中)或字母(英語中)。因為英語黑客語模擬的是26個字母，且有一定語法特征，在此基礎上可表達所有文字，其靈活度高，適用范圍廣。黑客語不過是英文的拼寫變異，有獨成系統的可能性。而漢語不接受任何隨意造字，黑客的創造性受到極大的局限。漢語黑客語只能被動采用拆分等方法作為彌補，且可供拆分的詞極為有限，其發展前景和影響力也嚴重受限。簡而言之，兩種黑客語的相同點大于差異。

黑客語是語言中的異類，更是語言研究的瑰寶。關于英漢黑客語更深層的、更細致的、更系統的研究，望未來學者為繼。

［1］徐琳，陳敬全.黑客文化的后現代反思——黑客精神的普適性［J］.東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4):308-311.

［2］王中教.新時代網絡黑客類型及黑客亞文化分析［J］.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2):174-175.

［3］傅軼飛.英漢網絡語言對比研究［M］.北京:國防工業出版社，2013.

［4］岑運強.語言學基礎理論［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257.

［5］汪榕培，盧曉娟.英語詞匯學教程［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7:25-88.

［6］黑客一些語言［EB/OL］.(2007-03-22)［2013-08-18］.http://wenku.baidu.com/view/fa15fc0590c69ec3d5 bb75ad.htm l.

［7］趙宏.英漢詞匯理據對比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11.

［8］陳建生.認知詞匯學概論［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