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河的午后（組詩）

王文軍

凌河的午后（組詩）

LINGHEDEWUHOU

王文軍

王文軍，1968年6月出生，有組詩見于《詩刊》《詩歌月刊》《星星》《鴨綠江》《草原》等數家報刊，詩歌入選《中國詩歌年選》等年度權威選本，獲《詩潮》“2013年度最受讀者喜歡的詩歌獎新詩獎”，著有詩集《凌河的午后》。

下午的山林

寧靜。一只鳥的叫聲

覆蓋了另一聲鳥鳴

下午四點的陽光溫暖、鮮亮

穿過林間的空隙

鉆入青草的體內

青草的脈絡通透清晰

野兔豎起粉紅色的大耳朵

那些半明半暗的地方

因為陽光的出沒

有神性的光明

和未知的隱喻

回到寂靜之處

落日收起一天的正大圓滿

把天空讓了出來

一個人躺在山坡上

任憑草色和花香

潮水一樣

一波又一波地

漫過頭頂

輕風過處，草木安靜

細小的聲音，是秋蟲的呢噥

猛抬頭，看見又白又大的月亮

這顆宇宙間永恒的眼淚

使夜色中有紛揚的水汽

遠處的大海，潮落潮漲

深山里的耕種者

一頭牛，一副犁，幾個人

地頭的梨花開得正好

他們黑色的影子使土地明亮

一條條壟溝

仿佛是捆在他們身上的繩索

他們抬頭看天

低頭播種

幾個手拿相機的人

在他們的身前身后

不停地對焦、拍照

他們偶爾也配合一下

抬頭一笑，然后繼續盯著

長長的地壟

從很遠的地方來到這里

我想看一看花開柳蔭

卻看到了曾經最稔熟的生活

沒有人注意我瞬間的驚愕

那些別人眼中的風景

已成我內心天空的小小陰影

讓我戰栗而疼痛地愛著

這卑微而偉岸的生活

一朵花的生命是短暫或漫長的

嚴格地說，不是風，是它自己

折斷了自己

開，開，開

那朵花使勁地開，開到忘我

開到失衡，開到危險，開到斷枝

開到極致與破碎

“啪”的一聲，亂紅入地

花非花，沒有誰說它的開放

就是為了奔赴一場死亡

——陽臺上的那盆水仙

少言寡語，恬靜安詳

像細水長流的日子

在一朵花的香氣里我看到自己

慢慢打開，慢慢合攏

一些過程被縮短或拉長

醞釀到洼子村一醉

在洼子村，和莊稼對話

順便讀一讀陶淵明

夢回桃源，采菊東籬下

我有米黍美酒

農家的籬笆背景也早已置下

單等你來散發一醉

最好一醉后，還有眼淚

淚水泡過的日子

多像小時候

一起摔碎的泥巴

檐下的燕子，樹上的鳥雀

村頭的野花，芬芳的年華

讓一切都可以后退

回到洼子村

以草木之心親近泥土

朗日、清風

讓一些生活的本色

慢慢還原

多么美麗的時光碎片

留不住的時光

我喜歡站在凌河岸邊

看少年的落日，落日里的飛鳥

許多年過去，銹跡斑斑的晚霞

又一次把冰涼的河水燃燒

那輪落日還浸泡在凌水里

河邊低飛的鳥肯定不再是當年的那只

我在河邊站立，目光游弋水天之間

清澈——混濁，明亮——暗淡

多像一部舊電影，放映著生活的底片

河水擦拭著暮色

靜靜地靜靜地流淌

越來越暗越來越暗了

就像一道留不住的時光

責任編輯 柳 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