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組詩）

刁利欣

風吹（組詩）

FENGCHUI

刁利欣

刁利欣，遼寧鞍山人。遼寧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生八個月患病在身，癱瘓在床整整十八年。十八歲做了雙腿截肢手術，借助假肢工作和生活。沒踏入過學校的大門，在父母的幫助下自學小學、中學課程。有散文在《鴨綠江》《散文百家》《福建文學》《散文天地》發表。作品《靈魂的回頭與遠望》收入華夏出版社《為了生命的美麗》一書，《在歲月的呼吸里醒著》收入花城出版社《2003中國散文年選》、內蒙古文化出版社《百年中國經典散文》以及《新世紀優秀散文》《中國最美的生活散文》《時文選粹》。發表詩歌若干，有散文詩發在《星星》詩刊。

過大悲寺

無風時，山門前整樹的葉子

一動不動。穩穩的，內里有堅持

風起于流水拂過我。

我以手加額，不跪蒲團

不要佛的安慰

風和眾生一起移動

有些是香客，有些是政客

大悲寺的僧人持杖

穿過后半夜的孤墳和月光

食有殘缽，衣有百衲

世間破綻都被他們縫合在身上

我無風月可戒，眉上有煙雨

不問半卷紅塵

何時打開，何時合上

枉然亭

檐下褪色的描金

恍若我一兩素心散淡

檐上的琉璃瓦，有風聲

月光照耀一截停下來的紫藤

藤盤根錯結，

碰出一葉兩葉干枯的聲響

一小塊剝落的油漆

如失色的血

昨夜落了一場雪

雪花抱緊寒冷

萬物遮羞

幾棵樹的雪夜

第一棵和第三棵

保持著耶穌和猶太的距離

第二棵，在我的眺望和撫摸之下

雪地上，遛狗的男人和他的狗

相互牽制的繩子就那么長

我在遠遠的窗臺上，目測

——繃緊的瞬間和歲月的彈性

路燈啞默，令一雙長年

蓄滿了水的眼睛

清澈，有時也紅腫

白茫茫的十一月，凍雨、冰凌

美與陷阱使我舉步維艱

離開窗臺之前，我復述夜雪的過程

就像復述人性返回人性本身

其余的，使我的眺望

在空與不空之間

成為無數碎片

呼蘭河

接近河水的低音部

光芒靜止。萬頃之世的正面

空鏡子一樣安靜

——蕭紅，我更愿意喊你紅

1942年的姐姐，一個

在中國的離散里

寫字的婦人

頭一挨上枕頭，我就和你相遇

那些鉛字，每一筆轉折

都在深淵里托起生死場的定義

書在手心里，字在黑暗里

呼蘭河知道自己都隱瞞了什么

當十月的蘆管空下來，我的內心

和寒冬的河水一起

只剩下一些

無關生死的大事情

風吹

風高一些，或者低一些

飄搖之中，我已足夠安靜

多數時間，我用動蕩描摹動蕩

用雷霆擊打雷霆

一葉落了，其余的

也都慢慢落了。一籃子山楂果

使漫山遍野的倦意躺下來

成年禮

那些年，星星都還擁擠

席地有落葉，靜聽有人語

再次說到月光的時候

世界很輕，像剝開的一朵棉花

悲傷恍惚，迷惘安靜

一顆被層層包裹的核，終于露了出來

馬尾松上的一條棉蟲

偶爾伸了伸腰

光陰，就從一片葉子上滑了下去

責任編輯 柳 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