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 寧
理論
鴨綠江畔蕙的風——賈穎創作論
YALUJIANGPANHUIDEFENG
曉 寧
甲午初夏,暑氣未至。閱讀著賈穎發來的文稿,長篇短制,洋洋灑灑。一縷來自作者故鄉鴨綠江畔潤澤的青草氣息飄然而至,微風拂檻,讓人頗感字里行間的蘭心蕙質,清新溫婉,盈盈可人。她筆下許多看似隨性而為的文字,既不單薄孱弱,又不追風附雅,隱隱含蘊著一個作家應有的大悲憫、大情懷,盡管賈穎一直在自謙自己僅僅是個業余作者,是個文學虔誠而卑微的信徒,唯有寫作會讓生活變得更有意思。
多年的職業記者生涯,廣博蕪雜的閱讀體驗,不但為賈穎儲備了豐饒良多的文學創作素材,更鍛造了她敏感深思的內心,她沒有流連于個人內宇宙的有限空間,而將目光投向整個人類的外宇宙,試圖解鎖人性處于世俗的社會關系下時所呈現的狀態,表達最不為人知的卻痛徹心扉的細微體悟。也許,正是對許多采訪故事、采訪人物的親歷,無形中促成了賈穎作品的“解剖性”與“反思性”。如果從被她奉為創作教義的“表達真實,和真實地表達”的想法出發,我們按圖索驥,便可以打開她文學世界的那扇門。那是以“愛和悲憫”為基石的文字,是對生活最真誠的表達,是“于無聲處”的言說與吶喊。無論現實生活充滿著諸多的不如意、不和諧、不圓滿,都被作者以“真實再現”的勇氣還原成小說故事,正如別林斯基所說:“我們要求的不是生活的理想,而是生活本身,像它原來的那樣。”以至于“把全部可怕的丑惡和全部莊嚴的美一起揭發出來,好像用解剖刀切開一樣”。這種忠實于生活、真實地再現生活的現實主義創作態度潛移默化地影響了賈穎,讓她在活生生的事件面前有所思索,有所判斷,特別是用文學的探頭掃描了生活中不為人知的角落。
《手紙》和《錯位》兩個中篇小說,作為賈穎為數不多的成人文學作品,令人欣喜地看到了賈穎對生活的解剖能力,對時代生活層面的捕捉、延展與開掘能力。同時,小說的深刻性也體現在她對生活的反思性上,即什么是我們當下生活中、人類精神中缺失的東西,什么是被人們長期忽視的,又是最應當關懷的東西,當人性面臨尷尬、面臨兩難,我們又該何去何從呢?她的故事,剖開生活表層,均是余味渺渺,讓人若有所思。
《手紙》將目光投向了失聰少年付大壯的生活,這是一個于窒息感、孤立感中尋找生命通途卻最終失敗的故事。八歲時的耳聾導致了付大壯與整個世界的隔絕,這隔絕不但是一種物質上的、聲音交流上的隔絕,更是一種精神上的隔絕。包括父母、姥兒在內的親人沒有人在意付大壯的感受,這個病孩子在他們的心目中只要保證了溫飽,便是無足輕重的、被忽視的,沒有人給予他應有的關懷與溫暖。“他想著,有誰,能拿一根針,在他的生活里扎上一個針眼,讓他的生活和外面的空氣流動起來。把他的味道帶到外面,再把外面的味道帶進來。”付大壯極度渴望關懷與理解,渴望與整個世界溝通。如果說替姥兒從超市領取免費贈送的手紙是他體現自我存在感的一個方式,那么通過手機短信與各色人等打交道,就是溝通自己和世界唯一的手段,是他心靈宣泄唯一的通途。當手機丟失、報案被警察冷落,進而尋找未果后,他開始“拿”別人的手機,在“拿”手機的過程中他體驗著一次次冒險和快慰。別人的手機為他打開了更新奇的世界,然而結局當然不可避免地警察找上門,手機、手紙一同被無情地繳回,付大壯終究地、依然地與世界隔絕著,感覺著異化,他仍舊陷入與世界無法溝通的怪圈。

曉 寧,本名王寧,文學碩士,二級作家,中國作協會員,供職于遼寧省作家協會創作研究部,主要從事文學創作研究和理論批評工作,發表文學評論三十余萬字。
這個令人酸楚的故事,因為作者著墨于多重的心理剖析、對表層故事的深刻反思,顯然帶有了幾分現代主義文學的味道,寫法類似于張愛玲筆下的《封鎖》,一旦封鎖警報解除,一切復歸常態,人的孤獨感、異化感還是一如往常。少年付大壯,這個無聲世界里被異化的人、邊緣的人,只能在別人的手機里甜蜜小憩一會兒,所面臨的還將是無邊的孤獨,他的所有渴望必然走向破碎。作者因為懂得,所以悲憫,她用一種溫情的口吻來敘述這個堅硬無情的故事,噴涌著對無邊沉寂的主人公的深切同情,也顯現了對世俗目光的批判力量。
《錯位》更是一部讀來令人熱淚盈眶,又五味雜陳的小說,它對看似平淡無奇的小人物、平民英雄的刻畫有著特別的韻致。主人公楊慶來,本是個對自己人生很滿意的片兒警,他知足常樂,對待瑣碎復雜的、枯燥無味的工作兢兢業業,恪盡職守。但是面對青春期叛逆的兒子,父子倆的觀念發生了激烈沖突。兒子認為只有在槍林彈雨中,與小偷、逃犯英勇搏斗才是真正的警察,才是真正的英雄,而父親的幫人抓走失的老母豬、解救精神病人等等瑣碎無聊的工作,根本不是一個他心目中的英雄。父子關系的“錯位”,促使楊慶來開始尋找“壯舉”,來證明自己是個“英雄”。戰友衛凱,一個九死一生的緝毒大隊長,是被兒子崇拜得五體投地的“英雄”。楊慶來試圖通過參與衛凱的緝毒行動來尋找使自己成為“英雄”的機會。然而故事在此發生了更大的“錯位”,讓情節急轉直下。在一次偶然地參與衛凱辦案的過程中,楊慶來通過認真分析案情和行動過程,判斷出衛凱就是潛藏于警察隊伍內部的毒犯的真相,并敦促其自首,故事在真相大白、楊慶來又一次面對兒子時戛然而止。一個表面上的“英雄”,卻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有著被毒品腐蝕的腐爛不堪的內心;而楊慶來平平淡淡的人生,卻縱橫馳騁著一股真正的英雄氣,化作小說結尾處噴涌而出的熱淚滑落臉龐。
這篇小說,無論是在故事的起承轉合,還是人物性格的刻畫上,以及主題的深度開掘上,均是比較成功的。更驗證了賈穎剖析生活的獨到視角,對表層意蘊的加工、轉化、反思的自覺。她用這個故事回答了什么才是這個時代真正的“英雄”。如主人公楊慶來一般腳踏實地、熱愛生活的平凡人才是真正的“英雄”,他們是中國當下千千萬萬普通人的縮影,唯有他們才是社會的中堅,他們更能代表時代的重量。
賈穎的小說有反思,有批判,在面對生活的“深度和廣度”上,更是具有自我獨特的切入視角,都是“小切口”探入,層層遞進,剝離出“大主題”,如此將小說做得扎實又有味道,有張力。另外“愛和悲憫”作底子的人文主義關懷,對人物的深刻同情與體恤,更使作品有了打動人心的內驅力。
20世紀兒童文學巨擘凱斯特納有一段名言:“很多人像對待一頂舊帽子一樣把自己的童年丟在了一邊,把它們像一個不用了的電話號碼那樣忘得一干二凈。以前他們都曾經是孩子,后來他們長大了,可他們現在又如何呢?只有已經長大,卻仍然保持童心的人,才是真正的人。”可見,一個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家必備的條件是,“已經長大”卻能“保持童心”,保持成人心靈與兒童心性之間本質的天然的溝通、理解與尊重,暢通無阻地行走在兒童的城堡中,甚至成為兒童的“同案犯”。兒童文學作為一種樂觀的、前瞻的文學體裁,勢必對人類持有正面的信心,肯定人類所擁有的快樂、自由、平等、愛心、勇敢、善良……等等具有正面價值的范疇,所以兒童文學、兒童文學作家的首要任務是遵從著兒童生命特有的節律與方式,詮釋兒童全部的生命本能,張揚兒童內在的生命華彩。
賈穎,作為一個信奉“不快樂,無以生活,不快樂,無以寫作”的充滿生命正能量的女性,兒童文學作品占據了她整個創作的大半壁江山。她樂觀自由的天性、對快樂成長的憧憬、對萬物生靈的熱愛與對兒童心靈的關愛與兒童文學不謀而合,她的整個文學氣質也與兒童文學高度契合,更被淋漓盡致地表現在大量的兒童小說和童話作品中。
長篇小說《阿滿》的誕生,源自賈穎童年時一次和姐姐離家出走的經歷。孩童的出走往往是一種證明,證明自己的長大與獨立,證明自己作為獨立的“人”而生活。小說的主人公阿滿,是個喜歡唱歌的孩子,一出生便被父母遺棄,與收養他的財叔和一只叫麻團兒的小狗相依為命,在鴨綠江邊過著清貧而快樂的生活。但是,對父母的思念和對自己出生地的好奇,以及對親生父母的渴望促使他一定要去那里看看才安心。于是,一次延江而行、尋根溯源之旅開始了。阿滿帶著麻團兒一路打工、一路行走,幫助過輪椅老人,又邂逅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為報復大人而離家出走的小果果。阿滿用愛心與耐心無私地幫助小果果,他們結伴而行,歷盡艱難,穿越濕地,經過海防林,一直來到鴨綠江入海口,終于找到了阿滿的出生地——紅星醫院,了卻了自己的心愿。最終,小果果安全回到父母身邊,阿滿也回到日夜想念的財叔身旁。這個故事讓孩子們在行走中領會了“愛與責任”的含義,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不能放棄自己的責任,放棄愛著自己的人,有尊重、有寬容才能成就幸福的人生。小說充滿了鴨綠江畔清新明快的鄉土味道,單純明快的孩子氣息和堅強樂觀的勵志風格,可視為賈穎兒童文學創作的一個可貴嘗試。

賈穎兒童文學創作的初衷,是尋找與處于成長期的女兒更好的溝通方式,她寫故事首先是為了給女兒讀,因而她非常了解兒童心理、兒童接受特點。她擅長將兒童的現實生活融入一定的幻想元素來建構故事,因而她的小說與童話都富有生活氣息,富有現實性,有幻想色彩,但絕不肆意夸大幻想色彩,保持幻想與現實的張弛有度,不脫離兒童生活實際和兒童情感體驗范疇。她將美好的情感、人生的感悟、青春的覺醒、成長之困惑與快樂置于可親可感的故事中,用溫暖、純凈的文字撫慰兒童的心靈,張揚他們多姿多彩的個性。
小說《想穿裙子的女孩》寫了女孩蘭豆豆青春性別意識的覺醒,要做回自己的心靈蛻變過程,講述了她從被人揶揄,自我心理掙扎、紐結、疼痛,到最后的振作、勇敢,遵從自己的內心、自己的個性,笑對人生的整個過程。《高三四班的那娜》塑造了極富個性、渴望自由的女孩兒那娜,如何以看似另類的舉動,反抗著應試教育的重壓和對少年的心理摧殘。《青春假想敵》則以青春期的女兒和更年期的媽媽為一對敘述“矛盾”,展開情節,設置沖突,最后又巧妙地解開心結,達到母女心靈的相互理解和尊重。《我的同桌叫太陽》以城市孩子的視角來關注農民工孩子的心靈世界,挖掘他們身上的美德,熱情頌揚了少年之間動人的情感,風格輕松幽默,筆觸流暢,結局感人至深。
賈穎的童話創作大致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與兒童生活密切相關故事,更多帶有兒童的現實體驗,關注成長過程中的心靈困惑與矛盾。如《變成陌生人》的主人公何小舟為了逃避家長,讓自己變成陌生人,最終與媽媽達成了諒解。故事告訴人們兒童有著自己的領地,不能將成人的好惡強加于兒童。《穿越時空的相逢》用一些超越時空的具有幻想色彩的元素觸及兒童現實生活,揭示了對兒童苦難生活的深刻同情和救贖意識,構思巧妙,情感底色溫暖豐沛。《記憶的橡皮擦》講述了少年劉用一因為在課堂上回答不出問題而尷尬得無地自容,想尋找到一個“可以擦掉老師和同學記憶的橡皮擦”,在神秘老爺爺的幫助下,他終于“把不自信統統擦掉,成為自信陽光的劉用一”。篇幅短小、集中,突出反映了少年如何尋找自信的心路歷程,現實與幻想和諧交織,故事性強。《女巫阿曼達》用穿越故事,讓主人公回到媽媽的童年,體驗媽媽的內心,達到了母女間心靈的溝通與理解。《唐曉曉的禮品店》以鴨綠江邊唐曉曉的禮品店為敘事中心,講述了主人公唐曉曉助人為樂,富有自我犧牲精神的故事,謳歌了人類一諾千金式的美德,作品注重真實與幻想空間的構筑以及情節與敘事節奏的張力的把握和語言的清新柔美。
她的另一類童話更注重抒情性,更關注人類的普遍情感,人類的生存狀況,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如《我在你的一聲呼喚里》,以細膩抒情的筆觸、散文詩式的行文,書寫了“我”和“我的影子”這一對相生相伴、永不分離的伙伴從親密無間到無奈離別的過程,暗示了一個人的內心自我從依賴和稚嫩,到走向獨立和成熟的過程,也是一個人不斷認識自我、了解自我的塑造過程。作者對兒童的口吻、兒童的心思拿捏準確,文字充滿了童稚之音,表達簡潔卻深藏著生命的寓意以及淡淡的哀婉情調。《行走的貓》以貓和魚追尋故鄉的寓言式的故事,反思了一個人應當追求什么樣的生活,應當持有什么樣的人生理想的命題。《野狼老巴布》讓人與狼共處,狼就是人的伙伴。當自然被人類破壞、動物被人類捕殺,人類自然會失去與他相守的伙伴。《一棵老銀杏》講述了一棵老樹信守諾言的故事。
賈穎選擇了兒童文學作為與世界溝通的重要方式,她總是能夠抓住兒童生活中乍現的靈光一點,然后點染成文。她在故事的有限空間里,一邊為兒童言說,同時也表達自我,表達自我的童年體驗,自我對世界的理解。雖然成長的過程充滿了艱辛坎坷,諸多不那么盡如人意之處,但是只要心懷感恩與愛意、理解與尊重,一切都是可溝通可和解的,生活的可愛與美妙也在于此。賈穎正默默地牽起兒童的手,解放兒童個性,表達兒童的生命欲求,與他們一起昂首闊步走向美好的未來!
如果說小說是作家通過“別人的故事”闡釋認知的世界的一個方式,那么散文則不再借助“別人的故事”,而是直接以自我的感覺、自我的經驗來打量世界,書寫人生,所以,散文是了解作家最直接的方式,又是一種“易寫而難工”的文體。
賈穎的散文,數量雖不多,讀來卻頗感親切,她的文字有如繪畫中工筆與寫意的參差對照,有精微的雕刻又伴著隨性而為、天然本色、自由自在、不羈不束,同時糅合著清新恬淡的民俗傳統元素與鄉土情懷,對生活的輕柔觸摸之下,是作者真誠恬淡的女兒心,表達得格外真實、熨帖。
《春天來了》《和秋天相遇》《雪下得真美》《坐看云起云落》等篇章中,作者遵從著一種傳統抒情散文的寫作路徑,以景與情的交織并序展開行文,書寫對生活五味雜陳的感受,更注重自我內心的體驗與抒懷。作者以自己童年的和成年以后的情感認知,對大自然的景物作了細膩的勾繪,其中有對傳統民俗的描寫,有景與情的交融,有孩童般的純凈目光,亦有對故鄉萬般難以言說的情愫。
如寫到對秋天的感覺:“和秋天相遇,躲不過這一樹一樹如花開般絢爛的銀杏葉。也躲不開隨季節而衍生的一點點憂傷。當銀杏葉子,在風中,如蝶般飄落飄落,飄落。只留下一棵樹,像歲月之刀裁出的剪影般,孤獨,靜默。我想,孤獨,才是永恒罷。像此刻站在窗前與銀杏樹對望著的我,像這一個即將要結束的秋天。”將秋天的特征與自我內心的感覺找到相似的節點,寄予一點情思,漶漫開來,重于一種情感的咀嚼與回味。
又如《坐看云起云落》寫了作者小時候在鄉下看云與長大后再看云的不同心緒,聯想到自己人生不同的感覺也會結成不同的云,始終暗合著自己內心的沉思:“我想,能夠在喧鬧紛繁的人生中,坐看云起云落,要有幾許閑情。一點閑心。還要有幾經修煉的淡定與豁達罷。不然,思想起的,也許是許多的傷感和滿懷的惆悵。豈不辜負了云彩的天性,自在。”
像《年的民俗畫》和《京劇想象》一類的散文都是從中國傳統的民俗風情、傳統文化視角談作者對民俗文化的感受,“只有在年的氛圍里,才能夠體會到中國人可愛的想象力……這是年的唯一方向,團圓”。后者寫到印象中的京劇是 “不真實的美麗”,卻又是“無處不在的想象”的藝術,“京劇的流傳至今,也許,正是因為她在無形中,契合了我們這些普通百姓對浪漫的渴望和對未來的想象吧。太滿太現實的人生,總是會讓人生出些無奈與厭倦吧。日子不能過得太蒼白,總要有一些色彩,就像旦角唇間一抹動人的紅,只那么一點,留給浪漫已經足夠。”這樣的文字,盡可以感覺到作者在日常閱讀的基礎上,經過心靈過濾后形成的獨創魅力。
讀賈穎的散文,最鮮明的感受是散淡的文字之下流露出恬淡的情懷,輕巧雅致的構思之下有對世間萬象的沉思與禮贊,有對自我心靈的發現與訴說,更有對過去的歲月、童年生活的追憶與當下自我內心的感觸的融合。從這里,我們復原了她心靈的軌跡。誠如千千萬萬個告別故鄉、告別童年的中國人,她將光陰易逝、節序如流、此情不再等許多難言的意味都浸透在這淡淡的憂傷里,她所思所想都包容于這真實與質樸當中,因而,別有一番情采與韻味。
賈穎,作為一位來自鴨綠江畔的新銳作家,用清新明朗的文字自由地徜徉于她構建的文學世界里,給了我們驚喜,也給了我們期待。她信奉自由、快樂、隨性而為,她從生活表面的疼提煉出內在的傷,她在講述中力求達于萬物的本質,她正漸漸飽滿地走在文學道路上。
然而,我不得不真誠善意地提示她,面對博大精深的文學,我們有了敬畏之心僅僅是第一步,我們所開啟的只是冰山一角,還遠遠不夠,文學與人生、文學與社會還有挖掘不盡的內涵。“隨性而為”的文字或是就采訪原型塑造的故事,多多少少還受到了一些限制,“隨性”限制了深度與質地,“采訪”限制了廣度與數量,兩個最初在作者文學道路上有所幫助的角色在今后或許在一定程度上成為障礙。從《手紙》和《錯位》兩個中篇里,我欣喜地看到作者對生活的敏感性與思想的敏銳性,但是這樣的作品在作者的文學目錄里僅此而已,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續接上,或是沒有更深度的嘗試,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再者,在數量頗多的兒童文學作品中,作者遵循著一種自發的對生活的感受在寫作,一種自我的生活積累在寫作,力量比較均齊,還沒有特別有震撼力的作品產生。她對兒童生活、兒童情感、兒童心性與外部社會復雜的沖突,兒童自我成長的復雜體驗的表現涉及得還不多,就是說,從生活表象進入形而上的思索還顯不夠,視野還有一定的局限。
其三,對文學意象的挖掘還不夠到位。比如作者在作品里反復提及故鄉的“鴨綠江”,可以感到她對故鄉、對這片土地飽含著深情。正如每個作家筆下都有一個“精神故鄉”,但“鴨綠江”這個“精神故鄉”,僅僅作為故事中的一個地理標志,并沒有就此深入進去,寫出“鴨綠江”所特有的文化內涵,如“鴨綠江”滄桑的歷史與人文風景,以及人們在這片北中國神奇的土地上如何經歷著生存與死亡,悲傷與歡笑,土地如何帶給人力量,人又如何回饋著土地。但愿這最直接、最熟悉的意象,會成為作者日后攫取不盡的富礦。
在具體的文學操作環節上,如結構故事、情節安排、敘述方式、語言錘煉等方面,作者還有明顯需要精進的地方,在“言”與不言、“鋪陳”與“留白”間的取舍,在“表現的深刻”和“格式的特別”之間相協調等方面都還需要更多地思考與實踐。
責任編輯 陳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