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春平
印象記
此文28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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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春平

2007年,我在遼陽縣掛職深入生活。深秋的一天晚上,鞍山的潘洗和遼陽的李舒慧到了我的辦公室(兼為宿舍),說請我喝革命小酒。我很奇怪,說你們哥倆兒怎么湊到了一起?潘洗眨著他那雙極具特色的笑瞇眼說,有大事相求,咱們端起酒杯再說。遼陽縣位于遼陽和鞍山兩市中間,這兩位樂天派的兄弟一南來一北往湊到一起,會是什么大事?兩位我都是熟悉的,潘洗大名姜鴻琦,遼寧文學圈里人稱“村長”,手上善使什么兵器我不知道,只知他的那雙笑瞇眼極有殺傷力,讓你想不跟他交朋友都難。多年前,他參加遼寧文學院的學習,在班上廣交朋友,又樂于張羅和承擔一些事情,又因文學院所在地原是沈陽城郊的一個叫西瓦窯的村莊,于是便得了村長的綽號,流傳頗廣,延至今日。李舒慧原是錦州人,他父親與我年齡相仿,20世紀80年代曾和我一樣是錦州的文學青年。因了這一層關系,初次見面時,李舒慧便喊我叔,我不應,說肩膀齊是弟兄,我巴不得在你們這些兄弟們身上沾染些青春的活力。李舒慧問,那我爸哪天來了,咋論?我說,各論各叫嘛,只是你回家若跟你老爸叫錯了,挨打活該,怪不著我。
三杯酒過,我問二位,到底是什么事,現在該說了吧。潘洗說,我們想成立個文學社,請大哥和老巴給壯壯聲威,當當顧問,行吧?老巴是指巴音博羅。我抓起酒瓶給二位斟酒,說再干下一杯,你們說啥就是啥。那一天,我根本沒對文學社的事“問”一“問”,甚至即將成立的文學社叫個什么名字都無意打聽。以我當時的想法,二位老弟此念,不過心頭一動,聚起一些文學朋友,鬧騰過三兩次也就不了了之,甚至成立之日就是解散之時,大不值得認真,這類事我老漢也算經得多見得廣了。試想三十年前,滿中國文學狂熱,幾乎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會成立那么一兩家文學社團,可那股熱又撐持了多久?而今,文學就好比退去的海潮,一望無際的灘涂或可有那么一兩低凹之處汪著淺水,水中也或可游動著幾只小魚小蟹,但那又會挺多久呢,大太陽一曬,強勁的海風一吹,一切都將灰飛煙滅。時下的大太陽和海風就是功利驅動效益第一的社會風氣,哪還會有那么傻的人玩這種只見付出難得回報的游戲呢?
沒想,時過不久,潘洗和李舒慧便將十余位癡迷于小說創作的朋友聚在鞍山,宣布“小說北2830”正式成立。那次,我和巴音博羅都到了場,也都講了些祝愿的話。酒桌上,望著眼前一張張活潑快樂的笑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斗膽問,這2830是什么意思?李舒慧一臉神秘地笑,說孫老師,那你猜猜看。自從我不答應他叫我叔叔后,李舒慧也從沒喊過我哥,而是走了第三條路線,稱孫老師。真是的,都當了顧問,卻連人家的名字是甚意思都不知道,慚愧呀。我說,不會是要求女士必須28歲以上,男士則30歲以上吧?潘洗又瞇眼笑,說真要有那個年齡以下的,我們更歡迎,年輕化嘛。那一刻,這些年輕的朋友們都望著我笑,誰也不說話,好似齊著心地看一個老頑童怎樣揭寶盒。最后,還是潘洗替我把這盒蓋打開了,說我們約定,每次活動前,都必須在當月28日前將各自新創作的作品發至公共信箱,30日則聚在一起相互評點。至于那個“北”字,是相對于“南”字而設。在浙江紹興,已有一個2830,搞得非常有特色,我們學習他們的經驗,建立起自己的2830,南北兩個2830遙相呼應、彼此激勵,爭取與他們并駕齊驅,最好還能超過他們。這個疑團解開了,但另一個更大的疑團卻仍存我心,只是我不好張口問,這桿紅旗究竟能夠打多久?
顧問嘛,一顧二問。問不得的,那只有顧。顧者,看也。眼見為實。
從2007年至今,“北2830”已成立有七個年頭了。在這不算漫長可也不算短暫的時光里,這些文學朋友們不僅堅持著把活動搞下去,而且越搞越有聲色,越搞越成效斐然。2010年前,我占著地利,每次活動,他們都不忘喊上一聲,孫老漢也都欣然參與。我的掛職生涯結束,很快退休宅家,再有活動,村長潘洗也沒忘村里還有我這么個“五保戶”。
聚在一起的朋友們確是把對作品的研討與爭論放在首位,營造了一種難得的學術研討氛圍。朋友們有約在先,不“戴花”,多“挑刺”,時間有限,表揚的話少說或不說,還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多找問題,多挑毛病。因有了這約定,大家的發言往往就很尖刻,有時甚至“麻辣燙”,“炮轟”是他們研討會上最常出現的詞語。
七年間,“北2830”曾把活動辦到千山峰嶺如雪的梨花叢中,辦到遼陽核伙溝似畫似火的楓樹葉下,辦到新民市水波縹緲的荷花湖上,辦到號稱玉都的岫巖縣山野之間,以及日新月異的沈陽蘇家屯新區。他們還遠赴浙江紹興,與神交已久的2830文友們暢談交流,當然,他們也曾把南方的朋友請來東北大地,除了北方的燒刀子烈酒,再陪諸友游覽白山黑水的廣袤大地。一切都是自籌自支,方式是申奧式的輪流坐莊。沒有對文學夢想的真摯深愛,很難想象這持之以恒的動力來自何方。
因了不斷活動的影響,“北2830”的這個雪球越滾越大,雖仍以鞍山遼陽地區為核心,但文學社的活動還逐漸吸引了來自沈陽、大連、錦州、鐵嶺等地的作家和朋友。其核心成員也不僅僅是以70后為主,還有了80后的新生力量,比如來自春風文藝出版社的姚宏越,有時,更年輕的90后的新朋友也會給活動增添幾許亮麗的色彩和青春的氣息。
為了使活動真正成為幫助大家提升創作水準進步的課堂,2830的聚會不再僅囿于自己的圈子自娛自樂。他們把活動辦到遼寧文學院去,請專家評點作品。他們還先后請來省作協副主席馬秋芬、高海濤,《青年文學》副主編唐朝暉,《民族文學》副主編李霄明,《小說月報》副主編劉書棋等人,來文學社講課并實行面對面的指導。省內的《鴨綠江》雜志主編王多圣和《海燕》雜志主編李皓則每有活動,只要抽得出時間都是跑前跑后幫助策劃和張羅,儼然成了文學社的重要成員。
“北2830”成員的進步是有目共睹顯而易見的。文學社早期的骨干成員蘇蘭朵不僅接連獲得數項遼寧文學獎,還獲得了《小說選刊》和中國作家出版集團的年度獎;萬勝、楊家強的作品在國內刊物發表后又被轉載,并獲得遼寧文學獎;村長潘洗除了堅持創作,還擔負起《海燕》雜志小說欄目的主持人。七年間,“北2830”的成員一共在國內文學期刊上發表了多少篇作品,因沒有詳細統計不好斷言,但大家的創作激情不斷高漲,不斷向新的創作高度沖擊卻是不爭的事實。而我,一個年逾花甲的老漢,這些年一直未曾歇筆,是不是也得益于這些年輕力量的助力呢?我想,那是肯定的,不容置疑的。
2830,那是個吉祥的數字嗎?若不是,那為什么讓這些人如此鐘情癡迷?有人把這個數字選定為手機號的尾數;也有人,家里買了汽車,辦車牌時也非此數字不要。2830,儼然成了一些已并不很年輕的年輕人的驕傲和精神寄托,這其中的奧妙,三言兩語真是難以說清呀。
夢想,或曰理想,是近些年最流行于中華大地的一個詞語。文學,也許是最近似夢想的一個領域。當人們不時嗟嘆文學日益沙漠化的今天,卻偏有這么一批人堅守著文學這塊綠洲,并不斷引來八方清冽甘泉灌溉,以圖這片綠洲的擴展繁茂。這就是夢想的力量。我們有充足的理由期盼這個夢想這片綠洲的下一個七年的壯麗景象。
這篇短文,我只寫2830字。非無話可說也,亦非無可刪減。借此數字,我甘冒被人罵為玩八股的匠心,表達我對文學朋友們的真誠祝愿。
責任編輯 李 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