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皓
秋天的鐮刀(組詩)
李 皓
QIUTIANDELIANDAO

李 皓,1970年8月生于遼寧新金(現普蘭店市),處女座。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遼寧作家協會理事。文學碩士,二級作家。
中學時代開始寫詩,1988年獲“蓓蕾杯”全國中學生詩歌大獎賽一等獎,此后在《光明日報》《詩刊》《解放軍文藝》《福建文學》《鴨綠江》等報刊發表大量詩歌,作品入選多部年選,并被《中華文學選刊》《青年文摘》等轉載。曾在詩刊社等舉辦的各項征文中多次獲獎。著有詩集《擊木而歌》。
我就是要紅給你看,你不來我就一直挨到冬天,不謝落
你與一群人,向東馬屯走來的時候我的慌亂。隱藏在另一些蘋果
背后
秋雨是謹慎的,它把天空洗得如此干凈,不在河里留下
一朵云彩的影子。只在眉宇間留一顆痣
這是我區別于其他蘋果的唯一標志。稻草人認得我它不驅趕任何一只
執著的鳥
秋風說的都是閑話
你在果園里逡巡,聞到的都是我的體香。你拍照
背景里每一顆燦爛的果實
都是我
只是我在看你的時候
你把目光投向更遠的秋天空洞。卻意味深長
一
不是每一滴秋雨都能落到一枚秋葉上
秋雨準確擊中的那一片葉子不是泛黃了
就是變紅了
葉子對秋雨是有所期待的,至少葉子不希望被秋風卷跑
那樣總有私奔的嫌疑
而與秋雨相擁,零落成泥
便有了忠貞不渝白頭偕老的意味
一枚秋葉與另一枚秋葉的命運是不同的
這些,從它們各自的臉色就可以一目了然當然也有遲遲不肯變色的葉子
它不知道同一棵樹有同一棵樹的歸宿
自己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器官
或者毛發
雨還是原來的雨
只是它變得越來越無情
它學會了明哲保身
它學會了從一段故事里果斷抽身它忘了前度劉郎,還得再來
一滴秋雨與一枚落葉相忘
秋天這個江湖便是一個巨大的名利場秋風和秋水、鴻雁,甚至稻草人
都在走秀
中年的我不再故作憂傷
四顧遍野,我找不到一只秋后的螞蚱誰將歸來?一聲滾雷
復又點燃那顆涼了半截的心
二
這無疑是多余的章節——對于你我的別離秋雨是多余的
霧霾是多余的
溫泉是多余的
電話是多余的
這些前年的關鍵詞,這些陳年舊賬在今天一一浮現
那個黃昏的小小事故實在來得詭異而今天什么都沒有發生
只是對應了某些場景
比如說這又是一個晚秋
我又一次去某地洗溫泉
我又一次經過你所在的小鎮天空又一次下著雨
我又一次想起了你
之所以這么絮絮叨叨
像一個怨婦翻起那些小肚雞腸
只是突然間對自己有一絲憤恨
不會遺忘的男人簡直就是個不中用的男人切膚之痛,揮之不去
想起你已經離開那個小鎮
我的心中一片釋然
想起不久前的重逢我就沒了主意怎么辦呢?兩年來
我已經習慣了沒有你的生活
我知道,“一場秋雨一場寒”是個偽命題我喜歡唱的那首《晚秋》里有很夸張的憂傷對于再次來臨的寒冬
我該怎樣去迎迓那些不變的負氣和猜忌
我該如何取舍
我不得不承認終究是不舍。對于無法重復的人生,哪一段念想才是多余的呢
我寫了十年的那封信如此輕易結尾
一定與那場不合時宜的秋雨有關
好在始終無法投遞
那個秋天有地址么
那個秋天有電話號碼么
那個秋天我遺失的那么多信物都去了哪里我再次提筆,寫下一滴秋雨
寫下一滴秋雨落在秋葉上的激蕩
是不是秋風把它吹醒
是不是它聞到了稻谷成熟的香味那風實在撩人,那香味實在誘人連鋼鐵都把持不住
刀刃上的銹
是眼眵,是過往的淚水和汗水沉積的毒
是霉斑,是不愿翻動的往事和情愫被塵封多時鼓出的膿血
唯有一塊石頭可以讓那顆堅硬的心復活
硬碰硬才是一種真正的打磨
沙沙的摩擦聲中蹦出看不見的火星
一定要有水
鐮刀在水的撫摸中亢奮起來
水在鐮刀睜開的眼眸里打著轉兒,楚楚動人這時,石頭矮了下去
與石頭一起矮下去的還有水稻、玉米、大豆、高粱還有金黃的田野
那是分娩的母親不再隆起的腹部啊
磨石上殘留的水像極了臍血
簡直就像一場戛然而止的孽緣
知了的爭吵也不再那么激烈了,它們比誰都清楚
秋字當頭!秋蟬
和秋后的螞蚱命運沒什么兩樣
我不再對難挨的夏日出賣心虛
有著淺淺淡云的天空讓我心安理得
再也沒有什么能讓我揮汗如雨
我以為我是風
其實我是一株草
一歲一枯榮
更可恨的是:風吹向哪里
我的倔強的頭顱就會不由自主地歪向哪里
清晨的露珠是我的眼淚
只是被這個多雨的夏天浸泡得沒了鹽的咸味
我相信,不是所有來這里游泳的人都知道西中島明年將不復存在
西中島明年將變成一座石化島
其實,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么關系呢這根本不影響大家在海水中嬉戲的心情此刻的海水像極了今朝的酒
醉與不醉的人,都在隨波逐流
我游泳的那點兒三腳貓功夫
只能與那些不明就里的海草一起濫竽充數
西中島是渤海東岸一個不知名的小島
除了沙子很細岸邊很亂賓館很多沒什么特別這樣的小島消不消失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
我擁著情人一樣的大海久久不愿上岸
我在歡呼尖叫快感放縱的人群中獨自傷感我的淚水與海水在2013年的夏天莫名相遇
最后的西中島依然熱浪滾滾游人連綿
天南海北的來客在岸上大快朵頤制造垃圾
我從一朵浪花中聞到了好聞的汽車尾氣的味道
一片葉子對另一片葉子的摩挲一串火苗對另一串火苗的舔舐一顆星星對另一顆星星的凝視一滴水珠對另一滴水珠的沖撞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遺忘
失散。抽離
說不上決絕,但有著絕塵而去的美其實我看到的只是一個虛的背影
應該有一滴真切的淚落在欲念的梅花上喚作香雪海
你的眼神為什么如此哀婉
你帶走的只是一滴水
遞給我的卻是整個河流
這滾燙的花朵
在正月里的午后滴水成冰,為了忘卻我可能需要用盡一生的力氣
在北方,冬天里只開這一種花當她離群索居
所有的日子都是廢墟
他鄉是一個受傷的詞
只一念
天色就暗了下來
于我而言,久違
等于兩個年頭,等于七百多個日日夜夜
我不想再去觸摸那個深秋的黃昏晦澀、晦暗、晦氣
我對今天的滾滾雷霆心存感激
它多像一個久違的電話,一條久違的短信
我執意不去更換,保留至今的這個電話號碼,抵萬金
久違有多久?從鼻子一酸到忍不住,兩滴淚
那違心的一別
到底還是抵不過十年的廝磨
沈陽的秋天突兀一聲炸雷不為所動的人心亂如麻
不動聲色的美人兒
一萬頭雄獅在水底奔跑跑著跑著
月亮就爬了上來
昨天下午,你在來與不來之間猶豫不決的時候
我看見渾河正從窗外流過
當你決定今天早上趕來的時候我的心倏忽一沉
我看見渾河正從窗外流過
當我再次看見渾河從窗外流過你已離開,我的心
又悄悄地浮了上來
其實凌晨三點鐘我醒過一次不是我睡不到天亮
而是我夢見渾河水正破窗而入
像這場下了一整天,總也不停的雨一樣,我的借口沒有節制
而城里和鄉下,我和母親
其實只有一滴雨的
距離或者隔膜
我的心隱隱作痛!詩人李犁
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據說只是為了“在雨來之前蓋上醬缸”
而我卻像只困獸,面對窗欞上的雨水我開始關心母親的草垛
那淋濕的柴火在灶膛里焐出的濃煙總是與一串劇烈的咳嗽拴在一起
母親的氣管炎,讓我愈發
遷怒于自己總是說不出口的
那一句話,甚至一個字
責任編輯 柳 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