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越藏書樓：中國封建藏書樓時代的終結

史兆琨

中國是世界上熱愛讀書和藏書的國家之一，回望中國歷史上的藏書樓，我們既為曾擁有燦爛的藏書文化而自豪，也為損毀于時代變遷的藏書樓與古籍而惋惜。中國藏書文化已有逾千年的歷史，最早的藏書家應該是孔夫子。他為教育學生，準備教材，搜集文獻，“刪詩書、定禮樂”，逐漸形成了最初的私家藏書。秦漢以來，私家藏書與官藏并駕齊驅(qū)，成為中華文化保存和傳播的兩大重要渠道，特別是從唐代出現(xiàn)雕版印刷以后，書籍開始普及，私家藏書有了重要物質(zhì)和技術的支撐，宋元以來漸成風氣，明清則達鼎盛時期。這些藏書樓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曾起到過非常重要的作用。

北四閣南三閣：《四庫全書》珍藏之所

《四庫全書》是清乾隆年間編纂的我國歷史上卷帙最大的一部叢書，與萬里長城、大運河一起，被譽為古代中國的三大工程。從乾隆三十七年（1772）開始設館，歷時十年才纂修完成的《四庫全書》，共收書約三千五百種，七萬九千余卷，分經(jīng)、史、子、集四部。盡管為了維護清廷的政治統(tǒng)治，許多古籍被館臣抽毀或刪改，以至于魯迅先生曾在《買〈小學大全〉記》等雜文中予以揭露，但是《四庫全書》畢竟是集中國古籍之大成的規(guī)模空前的叢書，自有其傳世價值。

此書當年僅繕寫了七部，分別藏于北京、沈陽、揚州、杭州等地。紫禁城的文淵閣、圓明園的文源閣、盛京皇宮的文溯閣、避暑山莊的文津閣，稱為“北四閣”。揚州天寧寺的文匯閣、鎮(zhèn)江金山寺的文宗閣、杭州圣因寺的文瀾閣，稱為“南三閣”。這些藏書閣與藏書歷盡滄桑，伴隨著中國近代史上的頻繁戰(zhàn)亂而飽受摧殘。如今，除“北四閣”中的文源閣隨圓明園被焚而毀，其余三閣的建筑均安然無恙，可供游人瞻仰。

“南三閣”之一的文瀾閣位于杭州西湖孤山南麓，現(xiàn)在的浙江省博物館內(nèi)。初建于公元1782年，是清代乾隆皇帝當年為珍藏《四庫全書》而建造于江浙的“南三閣”中碩果僅存的一處。其余兩閣，鎮(zhèn)江文宗閣與揚州文匯閣于道光二十年和咸豐三年先后毀于兵火。

文瀾閣是一處典型的江南庭院建筑，由原來收藏《古今圖書集成》的藏經(jīng)閣改建而成。據(jù)時人記載：“閣在孤山之陽（南麓），左為白堤，右為西泠橋，地勢高敞，攬西湖全勝”。經(jīng)過復勘校正的《四庫全書》鈔本正式入藏于此。

與“北四閣”不同的是，文瀾閣內(nèi)允許讀書人到此看書并抄書。如清代江蘇上元（今南京）籍藏書家朱緒曾在浙西做地方官時，就曾經(jīng)到此抄錄過不少宋元時代人撰著的秘籍。

鐵琴銅劍樓：藏書界的“南瞿北楊”

晚清著名藏書家葉昌熾在《藏書紀事詩》中說道：“藝蕓散后歸何處？盡在南瞿與北楊。”在我國藏書界有著“南瞿北楊”之說，這“南瞿”，指的便是瞿氏創(chuàng)辦的鐵琴銅劍樓。

鐵琴銅劍樓是“晚清四大藏書樓”之一，位于江蘇常熟市古里鎮(zhèn)，始建于清嘉慶年間，最多時藏書達十萬余冊。

鐵琴銅劍樓藏書主人瞿鏞（1794—1840）致力于收羅江南珍本古籍和文物古董，曾購得鐵琴和銅劍各一件藏于樓中，故名“鐵琴銅劍樓”。他曾自詠其樓道：“吾廬愛，藏弆一樓書，玉軸牙簽頻自檢，鐵琴銅劍亦兼儲，大好似仙居。”

鐵琴銅劍樓藏書對于中國圖書事業(yè)的貢獻極大。上世紀初當?shù)乜h圖書館成立，曾將藏書復本、鄉(xiāng)賢著述和地方史志的副本貢獻其中。后來《四部叢刊》的編印，以瞿氏家藏珍本為底本者，居當時私人藏書家之冠。

“海源閣”是當時與“鐵琴銅劍樓”齊名的惟一一座北方私藏書樓。它的創(chuàng)始人是山東聊城人楊以增（1787—1856）之父，時稱“袖海堂”和“厚遺堂”。隨后楊以增在任官各地之際，從西南到西北，留意搜集當?shù)貢疑⒊龅牟貢诒本┑玫竭^清宗室樂善堂舊藏之書，并輾轉得到了蘇州黃丕烈士等舊藏的圖書，于是異軍突起，與瞿氏“鐵琴銅劍樓”爭雄于藏書界。其藏書陸續(xù)積至3700部、22萬卷左右，其中宋元珍本達到469種。

嘉業(yè)藏書樓：周恩來指名保護的私家藏書樓

在解放江南之初，周恩來曾特別指名要求南下部隊對兩座私家藏書樓加以保護，一為近代中國有名的嘉業(yè)藏書樓，另一座為寧波天一閣。

嘉業(yè)藏書樓的主人，便是近代著名刻書家劉承干（1882—1963）。上世紀20年代初，他開始在家鄉(xiāng)浙江南潯小蓮莊西側建造新的藏書處，1942年落成后稱為嘉業(yè)藏書樓。其樓系兩層磚木結構，中西合璧風格，前后兩進用廂房連接成“口”字形，中鋪方磚，為晾曝圖書之所。全樓上下共有52個房間。

劉承干致力于收集典籍，是當時舊家藏書的重要歸宿地之一。北京、揚州、蘇州和杭州等地著名藏書家的遺書，如百川歸流，源源不斷地匯入嘉業(yè)藏書樓。藏書量達57萬余卷，計18萬余冊。除了數(shù)量可觀，其版本質(zhì)量也非同一般。宋元版本、稿本鈔本和校勘本以及地方史志為世所公認的三大藏書特色。劉氏還組織人力從事古籍流傳工作，刻印了《嘉業(yè)堂叢書》、《吳興叢書》和《求恕齋叢書》、《留余草堂叢書》。

天一閣坐落在浙江省寧波市月湖之西的天一街，是中國現(xiàn)存年代最早的私家藏書樓，也是亞洲現(xiàn)有最古老的圖書館和世界最早的3大家族圖書館之一。

天一閣始建于明嘉靖四十年（1561年），由當時退隱的兵部右侍郎范欽主持建造。落成后的天一閣，是一座坐北朝南、六開間雙層的木結構藏書樓。范欽平生喜歡收集古代典籍，后又得到鄞縣李氏萬卷樓的殘存藏書，存書達到了七萬多卷，其中以地方志和登科錄最為珍稀。

范欽的私人藏書歷經(jīng)13世，保存400余年，雖然也有過幾次大的失竊，但事后范氏族人又會想方設法不惜重金贖回。歷代藏書家很多，其藏書能保存百年以上的并不多見，而范氏藏書卻保存至今，與范欽對藏書的管理制度密不可分。據(jù)記載，范欽為了保護藏書，訂立的族規(guī)頗為嚴格，如女子不得上樓，“煙酒切忌登樓”、“代不分書，書不出閣”等措施，另外，“外姓人不得入閣”一條，也使得天一閣的藏書不為外人所知。直到1673年，黃宗羲才有幸成為外姓人登閣第一人，獲準在天一閣翻閱了全部藏書，他把其中流通未廣者編為書目，另撰《天一閣藏書記》留世。自此以后天一閣才進入相對開放的時代。

古越藏書樓：近代公共圖書館之發(fā)端

古越藏書樓現(xiàn)位于浙江紹興城內(nèi)勝利路133號，落成于1902年，系晚清士紳徐樹蘭（1837—1902年）獨立捐資建造。該樓建屋四進，前3進樓房為收藏典籍之所，其中間一廳為大眾閱書之處。讀者憑閱覽牌到此看書，供應茶水，兼辦膳食。

徐樹蘭本著“存古開新”之旨，將自家收藏的經(jīng)、史書籍和一切實用書籍捐獻出來，還另外斥資購買了大量的翻譯著作、科學、農(nóng)學圖書，共藏至7萬余卷。其他流行的畫報、學報和日報乃至標本，也有收羅。編有《古越藏書書目》。

為加強管理，徐樹蘭還制訂了《古越藏書樓章程》印行于世，共7章30節(jié)。規(guī)章宣告該樓的宗旨是“存古”和“開新”，認為：不讀古籍，無從考政治學術之沿革；不得今籍，無從借鑒變通之途徑。徐樹蘭還明確表示該樓同時接受社會人士捐助寄存之書。張謇在1904撰寫有《古越藏書樓記》，盛贊徐氏“不以所藏私子孫而推惠于鄉(xiāng)人”的嘉行。

古越藏書樓的誕生，被認為是我國封建藏書樓時代的終結和近代公共性質(zhì)的圖書館發(fā)端的重要分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