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今世（組詩）

樊德林

造所房子，最好依山

傍水，有藏身的江山

有經史絲弦，無需佳麗

三千，只用一介青衣

和她生兒育女，在人間

煙火里身不由己

閑時侍花弄草，靜時

琴棋書畫，交幾個

竹林七賢式的知己

不抽煙，喝點小酒

偶爾發發牢騷

沖動過，迷惘過

疼痛過，以此證明

荷爾蒙的分泌尚屬正常

不求入仕，不問政事

與人為善，與世無爭

說好母語，寫好方塊字

常拂拭內心的塵埃

不削尖腦袋，恪守

做人的本分和底限

孝敬母親，關心弟妹

長兄如父，挑好這副擔子

一生太過漫長，找份差事

待遇不求太高，關鍵

自己要喜歡，一生

太過短暫，找個嗜好

打發奔波的青年，勞碌的

中年，以及虛空的暮年

去想去的地方，見想見的人

說想說的話，流想流的淚

敢于坦露自己，愛就愛得

死心踏地，恨就恨得徹徹底底

最好走出幾步好棋，沒事兒時

給老婆吹吹牛皮，最好誤入

歧途，老的時候給子孫們

現身說法。最好寫出一首

像模像樣的詩歌，打動

自己，也能打動別人

這一輩子，做個樸素的

唯物主義者，順從自然

法則，該老的時候就老

接受因果輪回，該死的時候

就死。多年以后，倘若

還有人提起我，希望他是

帶著無限的唏噓——

“上帝死了……你自由了”

風雪青藏

她的眼里，飄著

一條圣潔的哈達

她的心底，供著

一尊慈悲的菩薩

她深愛著這里的每一個

生命，她是這片土地的母親

布達拉宮的梵唱

指引著靈魂膜拜的方向

風雪中的十萬頭

牦牛，抬頭看見的

將是一朵火紅的春天

瑞雪覆蓋的代欽塔拉

比沉默更沉默的是什么

比隱忍更隱忍的是什么

在代欽塔拉，瑞雪

并不能證明自己什么

樹木呢，它們只是

承載了某些單純的

思想，比如信仰的

光芒，或者重生的力量

——世界已揭開最后的謎底

我們為什么不喜極而泣

萬物之心

我們熱愛五谷

正如我們依戀故土

舉過頭頂的

不只是生活的高度

低于塵埃的

不只是命運的歸宿

讓萬物更簡單

更直接些吧，無論

風吹雨打，或是各自天涯

——我們的幸福國度

總要自己用心去構筑

第一場雪

下在童年的雪

才是最美的雪

世界在我們眼中

將是一塊無瑕的美玉

著紅裝，貼春聯

我們靜候一位天使蒞臨人間

——哦，親愛的妹妹

你怎么悄悄羞紅了臉

雪火車

這將是一生的宿命

一列火車在曠野中奔跑

忽略時間地點，隱去

人物情節，只剩下

一個字的對白

在天地間呼嘯，嗚……

舊時光在風中老去

種子在泥土里歌唱

而你，夜夜枕著詩歌入眠

兄弟，借個火

我想抽支煙——然后

在漫天風雪中上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