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森
時勢觀察:釋解中國GDP“第一”的困惑
■ 文 森
前不久,世界銀行國際比較計劃(簡稱ICP)發布了一項研究成果,按照購買力平價方法計算,2014年中國的經濟規模將超過美國,位居世界第一。這項研究成果一經發布,立刻引發國際輿論的高度關注。此項研究結果比按現行匯率計算GDP排名,中國至少提前了六七年超過美國。
如何看待這一結論,既事關對中國經濟地位的判斷,也關系到對全球經濟格局的判斷。
其實,中國GDP排名世界第一,一兩百年前早已“是之”。但后來,由于中國的封建王朝陷入了閉關鎖國,脫離了世界文明發展進程,又衰落了百余年。
近幾十年中國開啟改革開放的大門,重新擁抱世界。在新的紀元,中國又大踏步趕上了時代,先不看經濟總量,如今中國的貨物貿易總量、外匯儲備、制造業產量、糧食生產等等,按照統計口徑,已經排名世界第一。若以中國的人口總數、中國的經濟增長速度計算,且不考慮是以購買力平價衡量,還是按照現行匯率比較的統計科學性而言,中國的經濟規模有望成為全球最大經濟體,當然也是可以預見之事情。
所以,此次ICP調查顯示的“中國經濟總量”的結果一經公布,并未在坊間產生多大的波瀾。當然,統計學家可以從一國GDP的統計方法上,作出理性的分析和合理性的解釋,但需要把握的是,經濟規模排序的第一第二位置,對快速發展的中國,也只是一個數量概念。我們需要更加審視和關注的,還是中國經濟社會發展的質量和效益,中國社會發展的潛能和活力,中國發展對世界將作出怎樣的貢獻和擔負的責任。集中到一個問題,就是中國經濟已經做大了,但如何盡快成為一個強國、富國和責任大國,也是回避不了的現實課題。“登泰山之巔,可攬無限風光”,但登頂也不忘憂。
就此,我們不僅要有平常心看待排名,更要增強緊迫感、使命感,把握中國繼續前行的歷史方位。
中國在人類社會歷史發展進程中,一直是一個大國,也一直為世界所關注。
面對這樣一個大國,早在上個世紀上半葉,研究中國科技史的英國學者李約瑟就提出疑問:“盡管中國古代對人類科技發展做出了很多重要貢獻,但為什么科學和工業革命沒有在近代的中國發生?”1976年,美國經濟學家肯尼思·博爾丁將其稱為李約瑟難題。后來很多學者把李約瑟難題進一步推廣,出現“中國近代科學為什么落后”、“中國為什么在近代落后了”等一系列疑問。
李約瑟在《中國科學技術史》中不僅提出了問題,而且花費了多年時間與大量精力,一直試圖尋求這個難題的謎底。他從科學方法的角度給出了一些有價值的思維成果,認為其主要原因:一是中國沒有具備宜于科學成長的自然觀;二是中國人太講究實用,很多發現滯留在了經驗階段;三是中國的科舉制度扼殺了人們對自然規律探索的興趣,思想被束縛在古書和名利上等等。
李約瑟難題在今天的中國依然是需要我們回答的第一個命題。
第二個命題是我們今天經常說的“如何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問題。所謂的“中等收入陷阱”是指當一個國家的人均收入達到中等水平后,即人均GDP在3000至5000美元區間的發展階段,由于不能順利實現經濟發展方式的轉變,導致經濟增長動力不足,最終出現經濟停滯的一種狀態。像巴西、阿根廷、墨西哥、智利以及東亞許多國家,在20世紀70年代均進入了中等收入國家行列,但也陷入了“中等收入陷阱”。在這個時期,經濟快速發展積累的矛盾集中爆發,原有的增長機制和發展模式無法有效應對由此形成的系統性風險,經濟增長容易出現大幅波動或陷入停滯,遲遲不能進入高收入國家行列。有學者歸納“中等收入陷阱”國家十個方面的特征,包括經濟增長回落或停滯、民主亂象、貧富分化、腐敗多發、過度城市化、社會公共服務短缺、就業困難、社會動蕩、信仰缺失、金融體系脆弱等。中國今天的經濟總量很高,但按照人均計算,恰恰處于“中等收入陷阱”的上限,并出現了不少類似的社會特征。
第三個命題是所謂的“修昔底德陷阱”。古希臘著名歷史學家修昔底德認為,當一個崛起的大國與既有的統治霸主競爭時,雙方面臨的危險多數以戰爭告終。也就是說,一個新崛起的大國會挑戰現存大國,而現存大國也必然會回應這種威脅,這樣會讓戰爭變得不可避免。縱觀近年來隨著中國經濟的快速成長,國際社會不斷傳出“中國威脅論”的聲音,也將“修昔底德陷阱”擺在了中國人的面前。盡管中國領導人一再強調,強國只能追求霸權的主張不適用于中國,中國沒有實施這種行動的基因。但客觀上,中國的大國地位事實上改變了世界政治經濟格局,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會借此煽風點火,影響中國的外交形象。
今天,中國經濟規模排序第一還是第二,倒不是個問題,而繞不過去的確是要回答好這三個命題。
回答第一個問題,是要繼續解決上世紀初進步人士就提出過的在中國這樣一個大一統國家如何引入“民主和科學”的理念,而“民主與科學”在文明進步的今天,我們依然需要發揚光大;回答第二個問題必須要加快發展方式的轉型,破解體制機制和利益格局的束縛,通過全面深化改革和制度創新,進一步激發全社會的創新活力;回答第三個問題,就是針對一個深度融入全球化進程的現實,認真研究和扮演好一個全球領先者的角色,在與其他大國的政治經濟博弈中,需要重新審視甚至是重塑自己的價值觀,特別是要在物質文明基礎不斷夯實的背景下,不斷加快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切實定位好在全球治理體系中可能擔負的責任。
對世界銀行國際比較計劃這樣的研究成果,不管接受不接受,應該來的總歸要來。但數量代替不了質量,總量掩蓋不了結構,發展回避不了問題。對于中國的現實問題,還是要實事求是地解決眼前的問題。
首先是樹立“乘法與除法”的思維。這幾年,我們經常提出“底線思維”。這是考慮中國問題的出發點和落腳點,也可以說是一個可接受底線。在中國,任何一件小事,如果乘以13億人都是件大事;任何一個總量,除以13億人,也都是一件小事。不如中國經濟總量大,但人均GDP排名還在一百多個國家之后,是典型的發展中國家;我們不少資源儲量位居世界前列,但人均資源占有率目前還很低;不少民生問題看起來雞毛蒜皮,但放大起來,確是全社會的一種公共服務訴求,解決不好就會影響社會穩定。因此,解決中國可持續發展問題,可以依靠全中國人民的智慧,無往而不勝;同時,作為治國理政者,也絲毫不能忽視草民的基本需求。
其次是把握“存量與增量”的關系。如果看中國的資產負債表,改革開放以來累積的存量資產價值的確已經很大,可以盤活的實體存量資本大體會有五百多萬億人民幣,還不計我們的生態資源價值。如果能夠充分盤活存量資本,我們今天所面對的養老、醫療等社會瓶頸制約,解決助推新一輪新型城鎮化進程、進一步推進產業重組和轉型升級、化解區域經濟不平衡等現實經濟問題所需要的撬動資金,應當不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這里需要平衡的是政府與經濟主體、與社會,中央和地方、區域與區域之間的利益分配問題,如何解決好“強國”與“富民”的關系是解決問題的節點。還有,就是進一步做大做實增量,隨著我國經濟增速由高速增長進入穩增長階段,結構轉型必須突破,增量必須靠科技進步、管理創新、勞動者素質提升來增進,犧牲資源、犧牲環境、犧牲社會公平與正義的粗放式發展路徑已經無法維系,也就難以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第三是進一步激發“潛力與活力”。中國今天的發展一定意義上是歷史的回歸,現在中國領導人提出實現“中國夢”,也正是昭示對民族復興的責任和擔當。綿延幾千年中華文化歷史的基本價值曾是儒家文化倡導的溫良恭儉讓、仁義禮智信,但其間也夾雜了許多不適應現代文明潮流發展的思想束縛,也缺少了破解“李約瑟難題”的科學、民主、實證等關鍵鑰匙。因此,樹立正確的價值觀、包容觀、和諧觀等,不僅僅是處理當下中國紛繁復雜的社會矛盾、激發全社會創造潛能和活力的總開關,也是夯實中國大國地位、助推中國由經濟大國走向開放強國,并在未來進一步融入國際發展進程中扮演好大國角色的價值準繩。
(作者為資深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