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玄圖
(武漢大學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論團音和現代漢語方言中的“團音化”現象
——以四川西充方言為例
杜玄圖
(武漢大學文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作為與尖音相對相生的一個概念,團音在現代漢語及其方言中有多種模式,也反映出了不同的音變現象。在有些方言中,中古侯韻、痕韻、登韻的開口一等及庚耕二韻的開口二等見系字讀音,與某些團音形式相仿,但并非團音,而是元音舌位高化的產物,應區別對待。
團音;方言;團音化
提到團音就必然離不開尖音,二者是相對相生、相輔相成的兩個概念。作為音韻學、方言學及現代漢語等多個領域中的基本概念,本不必多說,但歷來關于其界定卻頗有爭議。《辭海》、《辭源》、《現代漢語詞典》、《中文大辭典》等眾多辭書都對“尖團音”作過或同或異的解釋。楊劍橋曾就此問題對眾家定義一一點評,并最終給出如下定義:“尖音指古代精[ts]、清[tsh]、從[d z]、心[s]、邪[z]五個聲母,跟[i]、[y]或以[i]、[y]起頭的韻母相拼而成的音節,如‘精’[tsiη]、‘青’[tshiη]、‘星’[siη];團音指古代見[k]、溪[k]、群[g]、曉[h]、匣[γ]五個聲母,跟[i]、[y]或以[i]、[y]起頭的韻母相拼而成的音節,如‘經’[k iη]、‘輕’[khiη]、‘興’[hiη]……”[1]。其中,他在對以往定義點評時,特意強調了一點——無論是古精組還是古見組聲母,其后的“細音韻母是指古代的三等韻、四等韻,以及跟見、溪、曉、匣四母相拼的開口二等韻”。楊劍橋的這一定義在傳統尖團的理解上很具代表性;但可以看出該定義中,無論是聲母還是韻母,他都嚴格遵守中古音精、見組分立時的讀音,這樣一來,就很難以此定義去理解現代漢語方言中的各種“尖團分立”的現象了。
楊亦鳴、王為民在《〈圓音正考〉與〈音韻逢源〉所記尖團音分合之比較研究》一文中,根據尖、團音得名的由來(用以對譯漢語精組細音字的滿文第一個字母都是尖頭的,而用來對譯漢語見組細音字的滿文的第一個字母都是圓頭的,故名)、歷來尖團分合的比較以及現代漢語中精、見組細音的不同對立形態,將區分尖團的模式劃分為以下三種:

b.精組細音為[ts]、[tsh]、[s];見曉組細音為[k]、[kh]、[x]。比如粵方言、閩方言和江蘇贛榆方言;
楊、王二人的結論很有說服力,既考慮了歷史的因素,也很好地解決了現代漢語方言中精、見組細音前相分立的不同給以往尖團定義帶來的麻煩。因為,尖團的命名本來就只是清初為了解決滿文自身沒有[ts-]、[tsh-]、[s-]給對譯造成的困難,而“只好人為地將精組細音和見曉組細音區分開來”的權宜之計。而如今各方言中精、見組在細音前的不同表現,是語言自身發展帶來的差異,尖團的分立已不是古音原貌了。所以,以前一種模式變化了,其定義也就應當隨之發展、擴大。
在西充方言①中,有一種語音與中古的團音表現或b、c模式中的見曉組團音很像。即流攝開口一等侯韻、臻攝開口一等痕韻、曾攝開口一等登韻及梗攝開口二等庚耕二韻的見組和影喻二母字聲母為舌根音 [k]、[kh]、[η],韻母則為細音[iаu]和[in]。如下表:

乍一看,這確實與“經”[k iη]、“輕”[khiη]、“興”[hiη]等團音現象很相似。但我認為他們的相似點也僅僅只停留在其語音形式上,而其來源、性質并不相同。
首先,我們來看團音,我認為,不論精、見組細音字如何發展,尖團音定義如何更新、豐富,都不能抹殺一點:即如楊劍橋所說,其“細音韻母是指古代的三等韻、四等韻,以及跟見、溪、曉、匣四母相拼的開口二等韻”。因為無論是從《圓音正考》還是《音韻逢源》等書中,均未見此三等韻之外其他等韻的字出現尖團現象,而迄今諸家定義也都未提出尖團在細音上有其他等的差異。所以尖團音的定義實不能完全以今音為準,而應在古韻等的基礎上再視其變化發展,從而分出不同模式,給出合理定義。
我們認為這當是舌位高化的結果。無論是“勾”類字還是“根”類字,在中古皆無前高元音[i]的存在;而同攝三四等字韻母是存在介音 [i](或[j])的。隨著這些一二等字舌位的高化,其韻母就與同攝三四等韻母一樣了。試比較:

我們從諸攝一二等的曉匣二母字發音中也可以看出這種元音高化的現象:

可見,在西充方音中,曉匣二母字的韻母元音舌位也高化了,只是聲母已隨之舌面化為擦音④,從而與b、c模式中的“興”[hiη]類團音形式相別,倒是和c模式中的尖音形式相似。但我們認為這僅僅只是聲母的一音之別,發[in]音明顯比發[xin]容易得多,因為發[xin]音時聲帶更緊,而舌面擦音具有天然的齊齒音特點。如梗攝開口二等的“幸”“行”等字在普通話及其它尖團合流的方言中就讀為或,與同攝的見組字如“耕”或聲韻相別。
其次,我們說尖音、團音這兩個概念是相輔相成的,有尖音就有團音。各方言中,要么尖團分立,要么尖團合流;不存在只有尖音沒有團音或者只有團音沒有尖音的。如若有人說普通話中沒有團音,但有尖音,如“興”就是c模式中的尖音現象,那就鬧笑話了。同樣,若要說西充方言中、[k in]類音是團音,那么相對的精組尖音在哪兒?臻攝開口三等精組的“津”字在西充等地的方言中讀,那么說“津”“根”兩字音為分尖團的語音嗎?不是。因為它們根本不同攝。并且有分尖團就有尖團合流的,但未見哪個方言或歷史上哪個時期這兩類字讀音“合”過。
中國歷史源遠流長,歷史長河中漢語不斷變化。歷時語音的變化,造就了尖團的合流;共時地域的廣闊,造就了不同方言語音形式的多樣性。語音形式不一樣的,可能有相同的來源;語音形式相同或相似的,來源可能不一樣。因此,面對方言中各種各樣的語音形式,不能簡單比較外在,而是要站來歷史的角度,梳理其來源;同時,應從語言的角度出發,分析其音變原理,對團音和團音化現象的分析,就很好地說明了這個問題。
注釋:
①據《四川方言音系》對四川方言的劃分,西充方言屬于西南官話灌赤片的岷江小片。
②表中的中古音,均來自潘悟云所建《廣韻查詢系統》中王力先生的擬音。
③今天在陜西有些地方,“先后”(義表妯娌)的“后”字也有相同的讀音,二者有共同的音變原理。
[1]楊劍橋.“尖團音”辨釋[J].辭書研究.1999,(4).
[2]楊亦鳴,王為民.《圓音正考》與《音韻逢源》所記尖團音分合之比較研究[J].中國語文.2003,(2).
[3]四川大學方言調查工作組.四川方言音系[J].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60,(3).
責任編輯:周哲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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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2094(2014)03-0077-02
2014-04-21
杜玄圖(1987-),男,四川西充人,武漢大學文學院2012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音韻、訓詁和方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