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明
(西南科技大學 四川綿陽 621010)
論“信息-想象”
——輿論恐慌心理的形成
劉海明
(西南科技大學 四川綿陽 621010)
對安全感的渴望是人的基本需求。在現實社會中,危及群體安全的訊息一旦在社會上傳播,成為輿論議題后,容易造成輿論恐慌事件,擾亂人們的正常生活。研究輿論恐慌,需要探求輿論恐慌心理的發生。影子事實是輿論恐慌的前奏,合理想象是輿論恐慌的始作俑者。從“信息”到“想象”的連環反應,成為釀成輿論恐慌的發生軌跡。輿論恐慌心理的“信息-想象”機制表明輿論恐慌主要是群體性心理反應,和政府信息不透明沒有太大關聯。
輿論恐慌心理;影子事實(信息);合理想象
輿論是群體社會的產物,輿論的發生對世界產生影響。人們不管是在現實世界還是在虛擬空間里聚集,交流必須有可資討論的話題。話題產生觀點,有分歧的觀點必然有論爭,論爭導致觀點的匯流,最終形成兩三種相左的觀點,輿論自此形成。社交媒體(如微博)出現后,信息和觀點的傳播呈現出空前的活躍之勢,一個微不足道的信息,一句不經意的個人誑語,都可能被無限放大,成為輿論事件,影響公眾的情緒。2013年3月7日,新浪微博用戶“少林寺的豬1986”爆料稱,黃浦江上游橫潦涇段一級水源保護地中出現大量動物尸體,微博還附有相關圖片,一時間該消息引起網民關注熱議。隨后,媒體雖對黃浦江漂死豬的原因和飲用水安全等問題進行了報道,但是官方的回應未能讓民眾釋疑,反倒激化網民不滿情緒,輿情熱度急劇攀升。該輿論事件的影響超出了公眾口頭議論的層面,演變成具有普遍性的群體行為。這種自發性的群體行為有一個顯著特征:群體性恐慌。我們將其稱作輿論恐慌。輿論恐慌造成的群體性反應,包含在輿論規律內,同時也有自己的獨立性。輿論恐慌事件攪亂了正常的社會秩序,威脅著社會穩定。
本文以近幾年的幾次重大輿論恐慌事件為例,具體考察輿論恐慌心理的發生機制。
恐慌屬于人和動物特有的一種刺激性反應。這種刺激性反應首先表現為內心的嚴重不安,進而體現在其行為上??只判睦聿⒎侨说奶烊粚傩裕巧鐣傩浴嶒灡砻?,一個新生的嬰兒并不具有畏懼心理,更談不上恐慌。隨著年齡的逐漸增加,他們與外部環境接觸的頻率加快,獲取的教訓也越來越多。嬰兒的切膚之痛,會存儲在其大腦皮層中,以后遇到類似情形時,這種教訓型記憶復活,迫使其選擇是否重復類似的行為。這種猶豫、畏懼心理,即恐慌的初級階段??梢姡只鸥鄬儆谌祟惖慕涷炐苑磻佟?/p>
既然恐慌是人類后天形成的,恐慌就不是無中生有的東西,而是至少有一個或者一個以上的刺激源,向大腦中樞發出預警。這個刺激源,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原型。原型被納入人的記憶庫,一旦遇到相似的環境,這種記憶則隨即復活??謶中偷摹霸汀北粏拘?,使人產生恐懼感。恐懼心理加劇,首先表現為意識反應,進而形成恐慌,最終反映到行為上??只攀莻€體心理活動在行為上的反映。輿論恐慌則是群體性心理恐懼的驟然加劇,最終導致某些非理性行為。
關于“原型”與人的記憶之間的關系,瑞士心理學家榮格的集體無意識學說最有代表性。其實,榮格并未嚴格界定過“集體無意識”這個概念,他對集體無意識的闡釋散見于其相關論著中。1917年,榮格第一次對“集體無意識”進行分析,認為“集體無意識作為人類經驗的貯存所,同時又是這一經驗的先天條件,乃是萬古世象的一個意象”,它由“本能及其相關物、原型的總和”組成,“包含了從祖先遺傳下來的生命和行為的全部模式”[1]。在榮格看來,原型是構成集體無意識的基本內容,以至于“人生中有多少典型情境就有多少原型,這些經驗由于不斷重復而被深深地鏤刻在我們的心理結構之中”[2]。
引起恐慌心理的事實可能是我們親身經歷過的,也可能是我們暫時還沒有意識到的事實。我們沒有意識到的事實,需要在特定的環境下被喚醒。原型即事實,事實又是什么?按照唯物辯證法的觀點,事實即存在。作為客觀存在的,只有能夠被人意識到,并且已經意識到,才成為事實。這是我們所談論的“純粹事實”。在現實世界中,“事實”包括了目睹型事實、傳言型事實、想象型事實。
世界無時無刻不處于普遍聯系之中,因果關系是其中一種聯系。按照辯證唯物辯證法的觀點,原因和結果是揭示事物先后相繼、彼此制約的一對關系。輿論恐慌是一種結果,導致恐慌心理的原因是某種信息引起多數人產生共同的恐懼性反應。引起輿論恐慌心理信息要么是多個人親眼目睹了某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要么是少數人經歷了類似的狀況,通過人際傳播擴散了相關信息,越來越多的人接收并認可這個信息。假如只是收受到這個信息,并不能認同這樣的信息,也就無法產生共鳴。沒有輿論共鳴,也就沒有輿論恐慌。
先有事實,并且是目睹了的事實,然后才有本能的反應。人類對眼睛的信賴程度相當高,很少懷疑自己所見到的事實。必須承認,眼睛只是視覺器官,它在捕捉客觀世界的影像時,也會受到形形色色的干擾。這些干擾,也就是所謂的假象。有幅攝影照片,將事實和假象同時固定在一個時空內: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陽光照射在街上的一面圍墻上。街道上,一位小伙子和一個姑娘相向而行。一個攝影師捕捉到這個瞬間。在拍攝到的照片上,墻體上的男女對面凝視,即便當時在場的人,如果沒有留意這一男一女擦肩而過的真實場面,他在墻體上看到的只能是一對情深意切的男女[3]。墻體上的影像是典型的“影子事實”,影像的存在,我們無法否認它,但對于那些只看到影子的人而言,因為他們首先相信了自己的眼睛,進而相信進入自己視野的影響,最終使得影像構建的事實成為“真相”。假如這對男女剛好在一個小鎮子上生活,大家都認識他們,“影子事實”可能經過一個目擊者傳播給其他人,進而演變成一個羅曼蒂克的傳說。應該承認,現實生活中不乏這樣的巧合。
上面的例子富有喜劇色彩,能給人帶來樂趣;有的影子事實本身蘊含了令人恐懼的元素,對相信眼見為實的公眾來說,悲劇色彩無疑多于喜劇色彩。進入21世紀,造成全國性的輿論恐慌事件愈發增多。2003年的SARS流行就是典型,當時全國出現了搶購板藍根、84消毒液、口罩的風潮。2011年的日本核輻射危機造成的搶鹽風潮,再一次掀起全國范圍內的輿論恐慌波瀾。2011年3月11日,日本宮城縣以東太平洋海域發生9.0級大地震。地震引發約10米高海嘯。日本福島第一核電站機組出現故障。面對可能出現的核泄露,3月12日,日本首相菅直人要求福島核電站周圍10公里以內的居民進行疏散[4]。日本核電站泄漏,核輻射彌漫在中國陸地的上空,核輻射危及中國公眾的生活,盡管誰都無法看到,卻也不敢掉以輕心。這些信息是通過媒體源源不斷傳播給中國公眾的。地震是事實,核泄漏事故是可能的事實,中國公眾從新聞報道的信息中接收到了有關核輻射在中國各省份的檢測數據,以及核輻射可能污染到中國的蔬菜和水源的信息。于是新聞報道讓公眾不得不信以為真,恐懼情緒開始滋生。2011年3月中下旬全國多個省份上演的搶鹽風波,就是“地震”、“核泄漏”、“核輻射”、“碘鹽能預防核輻射”事實或影子事實的混合體急遽發酵的結果。
影子事實不是事實,它只是事實的映射。影子事實能對社會輿論產生巨大影響,在于它可以讓人們以偏概全為純粹的事實。目睹型事實是構成“影子事實”基礎,這種事實一旦具備形成的條件,其影響超越了地域的界限,可能變成席卷全國的重大輿論恐慌事件。從這個意義上說,影子事實是輿論恐慌的天然溫床,也是其邏輯起點。
傳言以某個事實為基礎,經過廣泛傳播后,事實部分被嚴重扭曲,形成了亦真亦假的信息混合體。言語世界中的有關事實的信息每一次傳播,總會有所損益。不同的傳播者,對事實的記憶、理解難免存在差異,加之每個傳播者的目的不盡相同,同一個事實傳播后,本質雖然沒有改變,但細節已經和傳播前有所變化。變形了的事實中,與公眾切身利益密切相關的事實片段被曲解放大,經過廣泛傳播后,所引發的輿論恐慌情緒在相互感染中也不斷地放大。
為了適應新時代中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找尋全面建設小康社會、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途徑,適應中國經濟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型為高質量發展階段,轉換發展動能,實現經濟發展轉型升級,十九大提出了“現代化經濟體系”,為了實現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的目標,推動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是必不可少的。在鄉鎮實施產業扶持政策,建立產業園區,由點及面、由小及大,為實現全國范圍內的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建設發揮了重要作用。因此,應該加強對鄉鎮產業園區的研究,為鄉鎮地區的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提供科學理論支持。
傳言信息容易引發輿論恐慌。傳言借助新聞媒體造成的輿論恐慌事件并不罕見。2010年3月13日晚8時,格魯吉亞“伊梅季”電視臺在“特別報道”節目中聲稱:“俄羅斯軍隊毫無征兆地入侵格魯吉亞,猛烈地轟炸了機場和港口,格方有3個營向俄羅斯投誠,格總統薩卡什維利遭暗殺身亡”。節目中還出現了模擬的俄羅斯總統梅德韋杰夫發表的“關于入侵格魯吉亞的演講”,以及“俄軍入侵”的畫面。這條編造的“新聞”讓許多格魯吉亞人想起了2008年俄格爆發的一場短暫戰爭,此舉最終引發格魯吉亞全國性恐慌并招致多方批評[5]。2011年出現的羅馬大地震預言,在意大利民眾中間造成不同程度的恐慌。一些意大利媒體提前公布了“地震逃生路線圖”,一些報紙甚至以圖表形式畫出羅馬地區“可能在地震中倒塌的建筑物”。媒體的跟風,加劇了民眾的恐慌心理,有的學生家長請求學校在2011年5月11日“大地震”那天給孩子放假[6]。傳言是未經證實的信息。傳言的生命力,在于它常常以某些現象為原型。這種現象未必每個人都經歷過,卻符合集體無意識假說中的原型理論:我們無法意識到其存在,它們確實蟄伏在我們的記憶中。和公眾安危相關聯的傳言,傳播速度極快,產生的沖擊波也非常強烈。
傳言將一些眾所周知的事實喬裝打扮,以新聞信息的形式出現,借助有效的傳播媒介,經過人際傳播,危害結果被放大,終將釀成社會性的群體非理性行為。2009年發生在河南杞縣的鈷60卡源故障,因為地方政府封鎖消息,當地居民借助電話和手機短信傳遞信息,對核放射恐慌導致大規模的逃離行為。2011年2月江蘇的“響水事件”,也很典型。2月10日兩點多鐘,有人稱江蘇大和氯堿化工有限公司將發生爆炸,多個村莊村民連夜冒著大雪大規模逃亡。響水事件造成四人遇難,多起車禍的悲劇。響水事件造成的輿論恐慌,首先是當地居民夜間聞到刺激性氣味,使人喉嚨難受,加上2010年7月28日,南京棲霞區邁皋橋街道轄區原南京塑料四廠發生爆炸,造成22人死亡,方圓數里變廢墟[7]。這些前車之鑒讓飽受化工污染的居民對爆炸新聞比較關注。聞到怪異氣味,恐慌之中電話通知親朋好友連夜采取逃離行動。
互聯網時代,新媒體的興起和使用,使得傳言的流傳更加迅速和廣泛。例如微博的流行,知名度高的用戶憑借其可觀的粉絲數量,發布一則訊息可以很快讓全國各地甚至海外的受眾知曉。2011年3月16日17點52分,南京鹽業公司官方網站推出一則《每月3元錢,硒鹽防輻射》的新聞,文中有“與大家分享一下通過食用硒強化營養鹽的方式來防御輻射的做法”的內容。這條新聞發布的時間與“搶鹽潮”開始的時間相近[8]。當時,對于那些正置身于日本核輻射危機陰影下的中國民眾而言,渴望找到防治核輻射的辦法,成為其最迫切的愿望。食鹽可以預防核輻射的傳言已經出現,地方鹽業公司的“網絡新聞”,剛好印證了傳言,傳言由此被轉化成“事實”。隨后,大江南北上演的搶鹽浪潮,商場的貨架上和鹽沾邊的商品,統統成為搶購的對象。這表明,傳言信息只要得到 “印證”,通過微博、論壇和手機短信等新媒體迅速傳播,可以在數小時內演變成全國性的輿論恐慌事情。
不論是客觀事實還是影子事實,它們只是造成輿論恐慌心理的外部條件,但不是輿論恐慌心理的充要條件。群體性輿論恐慌的最終形成,離不開人的大腦對他們所接收到的信息進行特殊地加工。想象是恐慌心理產生的必要程序。
(一)想象的心理活動機制
想象既是思維的高級方式,也是人類認知世界的武器。人類對世界的認識,在范圍上逐漸由近到遠,人類已觀測到的離我們最遠的星系為130-200億光年之間。超出這個范圍的宇宙對我們來說,屬于未知世界(宇宙)。對未知世界的了解,天文學家只能靠推測描摹其形狀。這里所說的認知,僅是指粗線條的認識。迄今為止,即便人類能觀察到的世界,未知的遠遠多于已知的。比如,地殼的內部情況、人體的靈與肉的結合、不少疾病產生的原因,這些看似簡單的東西,科學家還無法給出令人信服的解釋。一個人皓首窮經,也無法掌握人類已有的全部知識。即便掌握了這些知識,仍然無法解釋我們已經觀察到的世界(宇宙)。人類征服世界的欲望如此強烈,征服世界的前提是全面認識世界。人類要合力實現這個目標,就只能通過想象的方式來認識世界。
正常的想象應該是愉悅的,給人以思維的快樂。然而,想象也并非總是愉悅的,有些想象給人帶來的則是不安甚至是某種惶恐??只攀窍胂蟮漠a物,恐慌不是別的什么,是人對自己孤立無援的擔憂。這種擔憂的結果,通過想象往往變得更加糟糕,而不是相反??赡苁峭獠凯h境的刺激,比如說,一個人在黑夜里看到恐怖電影,聽到詭異的故事,不由自主地產生恐懼感;也可能因為周邊環境的驟變,因為缺乏安全感強迫想象令人不寒而栗的結局。
按照普通心理學的解釋,想象屬于人類特殊的思維形式,是人在頭腦里對已儲存的表象進行加工改造形成新形象的心理過程。想象的主體是人腦,想象的客體是外部信息,想象的結果是產生新的形象或者圖景。從目的論的角度看,想象可以分為無意想象和有意想象兩種。無意想象是無目的的想象,人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隨意流動,想象的結果可能有令人意外的收獲,也可能一無所獲。這類想象,結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象的過程給人以某種精神的愉悅。
當人們帶著目的去想象時,人的思緒在意識的控制下,可以自覺地完成思維,這種形式屬于有意想象。有意想象可以進一步區分為主動式和被動式兩種。有一定程度自覺性和計劃性的想象,屬于主動式有意想象。并非所有的人、所有的問題都能促使人主動去運用想象來尋求答案。有時候,麻煩從天而降,并且必須在最短時間內做出抉擇。在這種情形下,抉擇的過程也就是被動式有意想象的過程,人們被迫在腦海里權衡利弊,把麻煩可能帶來的多種結果進行分析。這表明,想象以現實為原材料,對未來的現實圖景進行某種創造性的思維活動。想象的客體有某種現實的依據,但想象的結果卻是虛擬的,是對未來世界的假設。這種虛擬的現實,我們稱之為想象型事實。想象型事實建立在人的價值判斷之上,包含著對結果趨利避害的特殊期待。正如薩特所說:“想象的意識活動是一種假定活動(position);這種假定是從一種非現存的不在場向一種現存的在現場的狀態的過渡;在這一過渡之中,現實性是不存在的:作為意象的對象,雖然被假定是現存的,但卻是不存在的。”[9]
(二)想象在輿論恐慌事件中的作用
對于成年人來說,多年的知識積累和社會閱歷,可以基本滿足他們對世界的認知需要,遇到問題時可以通過自己的想象預測未來,不至于產生恐慌感。這是就個人來說的。人是社會動物,社會中的人必須和外界保持接觸,這種接觸以能滿足個人生存為前提。個人所遇到的問題,既是純粹個人的問題,諸如個人情感的糾葛,也有社會性的問題,比如環境污染、物價上漲。對于具有普遍性的社會問題,必然成為某個時期社會大眾議論的對象,輿論的議題隨之產生。
1、形成共同的想象客體
想象的主體,既可以是個體,也可以是集體。集體想象的進行,必須有一個共同的想象客體,在同一時間段內進行,想象的結果具有高度的默契。集體想象的適用范圍受諸多條件的限制,從歷時的角度看,它多適用于對災難威脅的應對。以清末京城的彗星與政局的關系傳聞為例:“京師政界喧傳咸豐年間曾見彗星,發現未幾致有發逆之變,今當萑苻遍地,人心動搖之時,而彗星呈現,恐本年內將有不測之險?!盵10]人心思安,但自然天象總會被某些人賦予神秘的色彩。當時,民智已開者畢竟為數尚少,不足以成為主流聲音。即便當時的報紙也有辟謠的聲音,民間主流聲音還是擔心災禍的降臨。畢竟,人們無法預知未來,對災禍可能不期而至充滿憂慮并不奇怪。正如李普曼所說:“現實世界太大,我們面對的情況太復雜,我們得到的信息又太少,輿論的絕大部分就必定會產生于想象。”[11]
輿論恐慌的形成,是公眾集體想象的結果。社會處于變動之中,人們對社會現象的看法存在著差異,共識總是暫時的、相對的,且某種共識多形成于特殊或者巧合的時間段內。2013年3月,黃浦江漂浮死豬事件發生之初,民眾急需了解事實真相,但是當時主渠道信息不透明,以致豬瘟爆發、轉基因污染、水源安全被破壞等聳人聽聞的信息開始不脛而走,部分市民開始產生恐慌心理。隨后,任由政府宣布調查結果,也不能取信于公眾。前面提及的江蘇響水事件亦是如此,當地居民擔心爆炸災難的發生,連夜冒雪逃離家園。這些都是民眾共同想象形成的輿論共識的結果。
集體想象所形成的輿論恐慌,源于他們對事件真實情況的確切需要。如前所述,恐慌不是天生的,恐慌是人類集體無意識的產物,需要后天特定原型的再現喚醒這部分記憶。對死亡的恐懼,是集體無意識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型”。自然死亡發生在特殊的年齡階段。對于年輕人來說,無意想象可能涉及死亡這個主題,但通常會轉瞬即逝,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并不具備這個現實性;有意想象,必須具備特定的環境,如傳聞將有特大地震,或者附近的化工廠可能發生大爆炸。地震和爆炸傳聞屬于非現實的信息,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在傳聞階段,人們無法預見危險是否真的發生。這時,他們只能采取非現實的方式進行預測和判斷。自己和家人下一步的命運如何,既然沒有現成的答案,就必須通過想象來完成。想象“注定要造就出人的思想對象的要素,是要造就出人所渴求的東西的;正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人才可能得到這種東西?!盵12]
2、由想象虛擬非現實恐怖事實
想象活動虛擬出一個非現實的世界景觀——想象型事實。雖然這種虛擬具有某種隨意性,但在其虛擬的過程中,卻是以主觀的嚴肅方式制造出自己中意的世界圖景,以慰藉自己的心理恐慌。在恐怖氣氛籠罩下的想象,以強迫的方式施加給想象主體。2011年7月美國《國家科學院學報》網絡版上介紹了日本橫濱市立大學教授高橋琢哉研究小組對恐怖記憶形成機制的研究成果:大腦中神經細胞的聯系會在體驗恐怖的感覺后加強,從而形成對恐怖的記憶[13]。恐怖的記憶一旦被假設為真,必然會刺激人們的行為,從心理恐懼變成行為恐慌。輿論恐慌造成的是集體的非理性行為。這方面最經典的傳播學案例是“外星人入侵地球”事件。1938年2月30日,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主持人奧森·威爾斯在圣誕節特別節目中,將威爾斯的《世界大戰》科幻小說改編成了廣播劇。一連串的假新聞讓許多民眾信以為真,誤以為真有外星人攻擊地球事件發生,引發一場全美社會騷動,其緊張程度不亞于第二次世界大戰。有600萬人收聽了廣播,近170萬人相信廣播中的新聞是真的,而120萬人嚇得驚慌失措[14]。
同樣的輿論恐慌在2011年2月的“響水事件”中反映得也很典型。輿論恐慌造成當地居民的慌亂景象,媒體有比較形象的記述。
“到5點半,路上警車和警察越來越多,可人們或者繼續往前走,或者停下來看著,沒有人愿意回頭?!辈讨杏褜Κ毤疑钭x記者說。事后,響水縣政府新聞發言人周厚良表示,當日加入逃亡大軍的人涉及陳家港、雙港、南河、老舍4個鄉鎮的30多個行政村,超過1萬人。凌晨6點左右,孫曉健的手機上收到了官方辟謠的短信,折騰了大半夜,他再也沒有心情看這條短信,隨手刪掉了。“[15]
輿論恐慌是非理性的,并不意味著集體想象是非理性的。產生于輿論恐慌前的集體想象,想象的結果非理性,想象的形式具有某種理性的色彩,因而,輿論恐慌的集體想象可以被稱作“合理想象”,正是因為其包含有“合理”成分,想象成為輿論恐慌的基本邏輯。
3、“經驗”和“科學依據”成為“合理想象”的素材
除了想象的客體之外,在想象和恐懼之間還存在著一個中介物:經驗。經驗是自主的知識,它源于人生閱歷點點滴滴的積累和總結。經驗的地位,隨著經驗的被驗證逐步得以強化,最終凌駕于外部知識之上。以“響水事件”為例,江蘇響水縣陳港鎮的當地居民將空氣中彌漫異味與爆炸相聯系,顯然,這個判斷以經驗為主。這樣的經驗來自于對以往經歷的記憶,響水事件中的江蘇響水縣陳家港化工園區有40余家各類化工企業。2007年11月27日,園區內的原華科技有限公司發生爆炸,8人死亡,數十人受傷。2010年11月23日,園區內的氯堿化工有限公司發生氯氣泄漏,30多名員工中毒[16]。曾經發生的事故并不是陳家港每個居民都經歷過的,但這兩起事故的過程和危害,則通過當地居民的口口傳播,已經家喻戶曉,被納入他們的“經驗”體系,在遇到類似前兆時,這些“經驗”快速成為“合理想象”的素材。
然而,經驗能給人們提供的“合理想象”素材畢竟有限。在民智已經大開,科學素養整體大幅度提升的今天,輿論恐慌并不像媒體普遍批評的那樣,主要是政府信息不透明和政府公信力低所致。突發性事件,政府掌握的信息同樣匱乏,否則就可以避免許多災難事件的發生。在經驗判斷的基礎上,集體想象需要借助科學的威望,才可以變成輿論的共同意見,進而引發輿論恐慌心理。1915年,意大利氣象學家拉菲爾·班單迪預測2011年5月11日意大利羅馬會發生大地震。隨著預言時間的迫近,羅馬市當地居民同樣變得恐慌起來?!暗卣稹鼻跋?,數千名羅馬市民逃離家園避難。意大利當地媒體對民眾進行的調查顯示,每5名羅馬人中就有1人選擇在5月11日那天請假,帶著孩子去海灘或者鄉下避難。大地震的預言使得羅馬市充滿了恐慌的氣氛,許多商店在11日前夕宣布臨時停業,羅馬市長不得不開通一條熱線來安撫市民[17]。
在“科學外衣”的包裝下,災難性質的預言者運用一些似是而非的推理,為其描摹的災難場景提供合理性。“科學依據”一旦被利用,恐慌就會引起社會性的騷亂。從這個意義上說,想象,尤其是那些有著一定科學依據作基礎的想象扮演了科學邏輯的角色,最終制造了輿論恐慌。這種夾雜了“科學邏輯”的合理想象,在臺灣的14級大地震預言事件中,得到了驗證。自稱“王老師”的民眾王超弘,預言2011年5月11日早臺灣將發生14級大地震,屆時會引發170米大海嘯,造成百萬人死亡[18]。在預言破滅前,王超弘的這個預言在島內引起不小的恐慌。同樣,搶鹽風波也是有人將碘鹽賦予能夠預防核輻射的特殊功效,這種借助“科學道理”編造的事實,通過“科學”的形式讓公眾進行合理想象,最終多數人沖進大小商場和商店,目標直奔擱放食鹽的貨架。
經驗加上“科學”依據,形成合理想象,經過傳言散布,造成了一起又一起輿論恐慌事件。審視歷史上歷次著名的輿論恐慌事件,總能看到恐懼陰影下的人們,由于受到自己構想的虛擬環境刺激而慌亂不堪的特殊景觀。
安全感是人的基本需求之一。按照美國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只有這種需求得到了滿足,人才可以向更高層級的需求邁進。人對安全感的追求源自于內心需求,由于這種需求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得不到滿足,人處于缺乏安全感的狀態,就會產生恐懼心理。當涉及公共安全的謠言和傳言出現之時,個人安危受到威脅又無法及時得到安全保障,想象的慘重后果引發個人內心的恐懼,個人的恐懼相互傳染,最后演變成社會性的恐慌。美國著名的輿論學家李普曼承認:“即使對訓練有素的法學專家來說,把反應推遲到真相大白之后是多么困難。反應是突如其來的。虛構被信以為真,因為人們迫切需要這種虛構。”[19]
多年來,人們傾向于將輿論恐慌的釀成歸咎于信息不透明,最終將矛頭指向政府部門的實質,就因為其公信力欠佳②。通過前面對輿論恐慌心理形成過程的研究發現,輿論恐慌心理與信息供給不足相關,但這類信息并非政府所能掌握的信息。事實上,無論是美國的外星人入侵事件,還是俄羅斯軍隊入侵格魯吉亞,以及意大利和我國臺灣地區的511大地震預言,以及響水事件和搶鹽風波,在短暫的恐慌時期抱怨政府信息不透明可以理解,但這種抱怨并不客觀。事實證明,政府不是先知先覺的上帝,無法未卜先知某年某月某時某地將有災禍發生。如果是政府事先掌握某種具有破壞力量的信息,政府肯定會采取措施,避免破壞性災禍的發生。就我們能看到的輿論恐慌事件來看,并沒有發現因為政府隱瞞信息造成輿論恐慌的案例。
輿論恐慌事件具有可重復性,必須從深層尋找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輿論恐慌事件雖然有前兆,但其爆發卻不以某個人、某個機構的意志為轉移,其在本質上屬于群體性心理活動產生的連鎖反應。而輿論恐慌心理有自己專屬的形成過程。影子事實,作為輿論恐慌心理的“邏輯起點”;合理想象,作為輿論恐慌心理產生的“科學邏輯”,這些都是導致輿論恐慌心理反復集中出現,輿論恐慌事件不斷重復的重要因素。
輿論恐慌是社會心理的集中反映,無法完全避免。然而公眾科學素養的提高,媒體報道的規范,將有助于減少輿論恐慌事件的發生。
注釋
① 動物遇到險情,也有恐慌反應。這種恐慌通常被看作條件反射,即屬于生理性反應。應該說,動物的恐慌反應源自經驗。外部事件給其群體造成的傷害,形成某種原始記憶。以后遇到類似情形,出現某些驚恐癥狀。
② 2011年的響水事件和搶鹽風波,媒體和研究者毫無例外將責任推給政府部門。根據媒體報道,這兩起輿論恐慌發生后,相關部門都曾利用手機短信和新聞媒體發布信息,但這種澄清沒有實質性效果。研究者因此將政府公信力欠佳作為造成輿論恐慌的重要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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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中國新聞網.福島核電站或已泄露 反應堆輻射強度異常千倍[EB/OL].(2011-03-12).http://www.chinanews.com/gj/2011/03-12/2901252.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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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ychologicalMechanismof“Information-Imagination”inthePanicofPublicOpinion
LIU Hai-ming
(Southwest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Mianyang 621010,Sichuan,China)
The sense of security is a basic need of people. In real life,when the information which threatens the public security spreads and becomes the topic of the public,it will cause the event of the panic of public opinion and then disturb people’s normal life. It is important to explore how the panic of public opinion happens when the panic of public opinion is studied. Shadow facts are the prelude of the panic of public opinion and reasonable imagination is the initiator of the panic. The chain reaction from “Information” and “imagination” caused the development of the panic of public opinion. The mechanism of “Information-imagination” in the panic of public opinion shows that the panic of public opinion is a group psychological reaction and that there is no close relation with information non-transparent of government.
Public panic; Shadow facts(Information); Reasonable imagination
2014-01-03
劉海明(1967-),男,河南新鄉人,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新聞倫理。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微博語境下媒體應急管理研究》(13BXW041)和西南科技大學媒體應急管理科研團隊的階段性成果。
B842
A
1672-4860(2014)03-003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