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嘉璇
(湖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 湖南湘潭 411201)
伊什梅爾·里德(Ishmael Reed,1938-)是美國后現代時期最具影響力的黑人作家之一,也是備受爭議的作家之一①。小說《春季日語教程》(Japanese by Spring,1993)自出版以來,作品中的種族主義,反諷藝術,人物形象,戲仿特征以及文化多元主題等問題引起了評論界的高度關注。相比較而言,有關于人物形象分析的文章為數不多。萊奧尼·里維斯(Leon Lewis)認為里德在《春季日語教程》中將人物形象定義為“有著與生俱來的虛偽或者是傷風敗俗的吹噓品質,因此永遠都不會變成弱小之輩”。王麗亞在探討《春季日語教程》中的反諷敘事及其文化多元主義批判時,認為里德在故事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有著越界的身份意識[1]67。此外,曾艷鈺從身份認同的角度分析了《春季日語教程》中黑人教授普特帕特主動認同白人主流文化,以期實現個人利益的整個過程,并將其定義為身份的“越界”,指出普特帕特出現身份認同危機的根本原因在于“在尋求‘政治正確’的過程中最終走向了‘政治不正確’”[2]85。在人物形象研究過程中,學者曾艷鈺與王麗亞在其文章中雖然對人物身份的越界有所提及,但并沒有將其作為研究的切入點與分析的側重點,因此,人物身份的越界依然有研究的空間。
越界作為一個理論術語,最早由福柯(Michel Foucault)在《越界序言》(Preface to Transgression)中最先提出。對于越界,福柯認為“越界不是用一個來否定另一個,也不是通過嘲弄或者動搖根基的穩固性來獲取自身目標的實現,因為它不會通過跨越某些無形的或者不可逾越的界限來改變事物原本的鏡像特征”[3]35。這說明越界并不是對規則簡單地違反與否定,相反越界的作用在于“衡量界限之間的距離,并追溯造成界限存在的原因”[4]35。
“越界”一詞在美國歷史上常常與種族差別相關,指一個人為了逃避自己已有的身份,通過越過種族線或種族邊界獲得一個新的身份,從而取得另一個身份的特權和地位。在美國歷史上,許多黑人為了逃避種族歧視和種族迫害或者為了獲得有利的社會地位和發展機會,常常主動放棄本民族認同,完全接受白人意識的主導,冒充白人進入主流社會,其中以黑白混血兒的種族冒充最為顯著。越界現象在美國黑人文學中源遠流長,并逐漸發展成為文學作品的主題。
在《春季日語教程》中,里德通過展示黑人教授普特帕特的種族身份越界,再現了黑人知識分子在種族身份認同過程中所做出的努力,為文化多元主義背景下如何對待種族身份提供了新視角。因此,本論文將從小說中越界的人物形象出發,結合作者里德在小說中的越界,分析小說中的種族越界,探究黑人教授普特帕特種族身份越界的原因與結果,以期展現黑人知識分子在種族身份認同過程中所表現出的獨特性以及“越界”這一文學技巧在故事中產生的諷刺效應。
政治正確(Political Correctness)是20世紀80年代末存在于美國知識界一個專用語,它以“一種為人難以察覺的方式,緩慢地衍生為一種大學學術活動和實踐中的潛規則。這種潛規則的基本內涵就是,在涉及種族和性別差異、環境生態、發達世界和第三世界差距,以及強勢與弱勢者和多數與少數派間的差異等議題上,永遠存在一個不可逾越的倫理底線,即你要么保持緘默要么就是站在弱者的立場上說話,否則就有歧視的嫌疑”[5]100。在經過六十年代的激進運動后,政治正確逐漸從實際行動的立場變為語言思維層面的概念,吉特林(Todd Gitlin)指出“正確的政治不再是正統馬克思主義所追求的社會民主、平等和解放的階級政治,而是一種文化政治,在文化與階級之間,我們只能擇其一,而不可能兼顧二者”[6]103。最終,學術界的政治正確性逐漸地演變為一種政治投機。政治正確不再關乎與政治和真理之間的關系,而是與偏好、傾向、立場等心理因素密切相關。
長期以來,黑白兩個種族總是呈現出一種絕對的二元對立關系。黑人在美國歷史上長期處于被壓迫與被剝削的地位,他們為追求民族的平等與自由進行了不懈的努力。然而,北美英屬殖民地的生活使得黑人在文化身份上不斷陷入兩難的境地,他們一方面渴望保持黑人民族的獨特性,另一方面又無法完全擺脫美國文化對其生活的影響。他們對自己的種族身份認同充滿了疑惑與不安。小說《春季日語教程中》的主人公普特帕特是美國杰克·倫敦學院英語系的一位黑人教師,為了謀求終生教授的職位,他選擇越過黑白之間的界限,自覺認同白人文化。為擺脫黑白兩難的境地,他選擇劃清與黑人名族之間的界限,主動放棄自己的黑人身份,“屬于普特帕特黑色的日子已成為過去,他不再受杜·波伊斯所謂的雙重意識的影響,他已經完全蛻去了他的黑色部分”[7]12-13。普特帕特教授努力打破杜·波依斯所宣稱的“雙重意識”,成為一名“具有白人意識的黑人學者”。
面對雙重意識兩難選擇的困境,普特帕特教授選擇越過黑人的族裔身份,在喪失個人主體性的同時,也喪失了原本代表族裔文化主體性的群體身份[8]70,這種全然接受白人文化的越界行為無疑會招受種種爭議。白人驚嘆于他的勇敢,常常疑惑“他是如何冒著被黑人民族排斥的風險表達出這些難以啟齒,甚至令人痛苦的語言”[9]17。在黑人眼中,普特帕特是一只“白狗”,是黑人民族的叛徒。究其種族身份越界的原因,表面上有對杜·波依斯“雙重意識”的否定,但其內驅力遠不在于此,里德將其歸結于時代的產物[10]18,在此“時代”可理解為對政治正確性盲目追求的時代。在小說中,當被問及立場改變的原因之時,普特帕特坦言“是政治正確的力量使我遠離校園”[11]134。
為迎合變化多端的主流文化,普特帕特教授竭盡全力地培養自己敏銳的政治觀察能力。當民權運動高漲時,他積極投入到民權運動中;平權運動以反對種族歧視的形式出現后,他轉而置身其中;女權主義盛行之時,他宣傳自己是女權主義運動者;女權主義逐漸沒落之后,他又以新保守主義者自居[12]49。由此可見,普特帕特的確有著敏銳的政治洞察力,但其變化莫測的政治立場足以表明他的不堅定性與投機心理,而“暗藏于這一投機欲望之下的則是政治正確的潛規則”[13]84,是對政治正確性的盲目追求造成的。因此,在以白人為主流的美國社會中,面對黑人與白人這兩個種族身份的選擇時,是“政治正確的潛規則”使得黑人教授普特帕特越過黑白種族之間的天然界限,自覺接受白人思想,成為一名“白人意識的黑人學者”。
《春季日語教程》中,普特帕特教授種族身份越界的另一重要驅動力則是他所宣稱的“種族協商(Negotiation)。面對錯綜復雜的種族問題,普特帕特認為”黑人,無論是黑人學生還是黑人教師,都應該停止與白人之間的對峙,他們應該學會協商“[14]6,因為”協商是代替復仇的最好方式。”[15]64。當其行為受到非洲研究中心的質疑時,他宣稱“對峙的時代早已過去,協商的時代正來臨”[16]20。此處普特帕特所宣稱的種族協商是一種異于傳統的種族關系處理方式,因為種族協商不再將種族問題的矛頭指向制度的不公,不再以粗暴,反抗甚至極端的行為來處理黑白民族之間的矛盾,而是呼吁以和解的方式來解決黑白文化之間的沖突。
美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各個民族都擁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它們在美國這個大家庭里相互交融,共同形成并發展了美國文化。黑人是構成美國社會的一個重要民族,在美國社會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但一直以來,由于政治經濟地位低下,美國黑人一直處于被歧視受壓迫的境地。為爭取平等的社會地位與獨立的身份意識,美國黑人先后經歷了奴隸制,南部種植園傳統,解放,南部重建,后重建,城市化,種族主義等,因此美國黑人的歷史就是一部不斷抗爭的歷史。19世紀末20世紀初,在美國結束南北戰爭之際,黑人的地位處于舉步維艱的狀態,為調和民族矛盾,布克·華盛頓(Booker T.Washington)提出“調和主義”。所謂“調和主義”,是指華盛頓將造成黑人問題的根本原因不再歸結于白人以及社會體制的不公正,而是歸結于黑人自身的問題,同時也把解決問題的希望寄托在黑人自己身上。他認為:“每個人、每個種族必須自己拯救自己”[17]434。
布克·華盛頓認為,南部黑人中間普遍存在著貧困、無知和犯罪等問題,這是黑人問題的癥結所在,是黑人遭受歧視和被剝奪權利的根本原因。為了增進對下層普通民眾的了解,他經常深入南部農村去考察。他看到南方“黑人地帶”有五分之四的黑人沒有文化,沒有技術,沒有土地,沒有住房,負債累累,生計艱難[18]367。他還看到黑人的犯罪率很高,黑人僅占美國人口總數的12%,其犯罪率卻是整個美國的30%。他認為,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黑人青年游手好閑、無所事事造成的[19]153。于是,布克·華盛頓得出結論說,只要通過職業技術教育,黑人就能具有勤勞、節儉、自制等良好品格,獲得知識和實用技術,從事農業、機械、手工業、家庭服務和商業,爭取成為美國社會和經濟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因素,并努力發財致富,購置地產和房產,重塑黑人形象,贏得白人尊重。這樣,白人就一定會賜給黑人一切應有的政治權利和其他公民權利。
由此可見,普特帕特的協商策略與布克·華盛頓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提出的“調和主義”如出一轍。他們都強調黑人的獨立性,強調黑人地位的改變應該靠其自身的努力,通過提高自身的各項基本技能,從而贏得白人的尊重,而不是一味地投入種族主義的政治紛爭中。不論協商或是調和,這兩者都沒有恪守刻板的膚色和等級分界線,因此通常被稱為“更聰明的行動路線”[20]25。普特帕特種族身份越界的原因有對杜·波依斯觀點的否定,有對“政治正確性”的追求,然而更大程度上是受到布克·華盛頓“調和主義”的影響。
種族協商,實際上是指種族身份協商,是黑人民族為了融入美利堅民族,成為100%的美國人所作出的努力。異于傳統的種族關系處理方式,里德筆下的普特帕特教授呼吁以和平協商的方式來解決黑白文化之間的沖突。作為一名黑人,他選擇越過黑白之間的界限,承認黑人民族存在的不足——他從來不參加任何有關黑人組織的聚會,也從來不將自己與黑人聯系起來。在小說中,普特帕特的言語將其“蛻變”表達得淋漓盡致。當黑人學生被白人學生三番五次毆打時,普特帕特說道:“這些黑人學生都是自找的……他們的分離主義、無力適應以及對主流價值觀的否定,使白人學生們很生氣”[21]6。盡管在杰克·倫敦學院經歷了各種形式的種族歧視和文化偏見,但普特帕特用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將種族歧視和文化偏見存在的原因歸咎于黑人民族自身的劣根性。“如果底層階級的人們通過努力工作獲得他們生活之所需,白人學生會更好地了解他們……。這些都是底層階級人們的過錯,他們不愿融入主流,堅持邊緣,堅持黑色性”[22]12。當白人學生中的搗蛋分子貝司在課堂上用漫畫公開侮辱他時,他不但不追究,反而將貝司的惡性視為一種正當防衛,“你畫漫畫的原因是因為你討厭黑人學生過分的需求和示威,他們的挑釁而非談判……他們認為種族主義是妨礙其成功的主要障礙”[23]19。簡單的“他們”一詞足以表明普特帕特已將自己與黑人民族完全對立起來。越過黑人的種族身份,普特帕特視黑人民族為“他者”,從而將自己劃入白人的世界。關于黑白民族之間的種族矛盾,普特帕特無情地拋出自己的觀點,即“他們應該認識到問題都是由他們自己造成的,他們不應該譴責體制的不公,他們應該為自己的濫罵行為負責”[24]58。由此看出,普特帕特在其語言表達中實現了自己的白人身份認同,而這種身份認同“實際上是以放棄自己的族裔身份為前提的”[25]69。普特帕特教授對黑人族裔身份的放棄使其越界成為一名“具有白人意識的黑人學者”,這種放棄的背后是其種族協商策略的具體使用,同時這種放棄也告誡黑人民族在處理黑白文化之間的矛盾時應該學會努力提高自我,發展自我,從黑人民族自身的不足中反省黑人的處境。正如乾克斯所言,“越界行為并不是否認限制和界線,相反越界有助于超越并補全了已有的限制和界線”[26]7。
普特帕特在其種族身份的越界過程中,雖然受到各種不同利益的驅動,但自始至終他都強調黑人民族的獨立與自強,并呼吁黑人民族應努力提升自我以提高社會地位,而不是單純依靠政府政策的扶持。他認為“黑人學生應該停止與白人之間的沖突,因為這顯得有點傷風敗俗。黑人學生應該學會努力提高自我,發展自我,只有這樣才會贏得白人的尊重”[27]7。因此,普特帕特越界的黑人形象并不是否認黑白民族之間的差異,而是通過越界,使黑人民族看到其自身不足,在促進黑人名族的自我發展的同時,也有助于促進美國民族整體性的發展。
在小說《春季日語教程》中,作者里德虛構了一位與自己同名的人物形象——里德。小說的真實作者以虛構人物形象出現是后現代小說中常見的一種寫作技巧,依照麥克黑爾(Brain McHale)的觀點,“當真實的歷史人物出現在虛構作品中時,作品中的人物既是虛構的人物,同時又是現實生活中的真人,這兩個截然相反的人構成了越界人物。同時,這樣的越界人物在故事中擔任的是解碼或者解密的作用”[28]85。小說中出現這樣的越界人物在一定程度上是真實人物的自我指涉,有助于讀者對故事的主題做出正確判斷。
故事中的“里德”不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作家,同時也是“格羅索斯組織”(Glossos United)中的一員,該組織倡導文化多元主義,并堅持不懈地與反“格羅索斯組織”進行著各種各樣的斗爭。在小說人物“里德”正式出場之前,普特帕特教授對“里德”的了解來自于他在廣播中發表自己的各種政治意見。“里德”在廣播中評論《肯定性計劃》(Affirmative ction),《鷹論壇》(The Eagle Forum),《婦女雜志》(Ms Magazine)中的種族主義等各種熱點話題。普特帕特教授與里德的見面是在杰克·倫敦大學的一次學術研討會上,兩人在此有了第一次的正面交流。敘述者在描述“里德”與普特帕特教授見面的情形時,明確地告知讀者“記住,在理論的年代,作者是死亡的”[29]129。然而緊接著敘述者又稱“里德想起自己在芬蘭參加的一個筆會時,一些結構主義理論家問他為什么報紙總是喜歡隱去真實的作者”[30]129。由此看出,里德是在有意告訴讀者:作者已死的觀點并不等同于作者毫無作用。同時通過越界的方法,虛構的人物形象“里德”為解密普特帕特教授所堅持的“政治正確性”,“種族協商”以及美國的“文化霸權主義”提供了更為真實的聲音,同時也對美國民族關系的發展以及文化多元主義的發展方向給予了客觀的評價與有益的建議。
普特帕特教授為了得到終身教授的職務,不斷改變自己的政治立場,以迎合主流的政治動向。然而他在民權運動高漲時期寫的論文《奧賽羅》,將莎士比亞定義為種族分子以迎合民權運動的呼聲,但他沒有想到的是,其終身教授職務被拒絕的原因“不是因為你的種族身份,而是你那篇莎士比亞的論文,你居然把莎士比亞這位偉大的詩人斥責為種族主義分子”[31]153。一直以來,普特帕特教授一直希望做到“政治正確”,但他卻是在尋求“政治正確”的過程中最終走向了“政治不正確”[32]85。在“里德”出現之前,故事中的普特帕特教授從未正面說明其政治立場變化的原因,然而作家“里德”通過將虛構世界中的里德化作真實的自我,不失時機地揭示了普特帕特教授的投機立場,有力地諷刺了人們對政治正確性的盲目追求之風。同樣,“里德”的出現也為普特帕特教授提供了一個表達自己真實聲音的機會。在杰克o倫敦大學的學術研討會上,普特帕特教授與“里德”談論了大學內部有關文化多元主義的情況,當“里德”質疑其前后立場不堅定時,普特帕特教授明確表示“我現在哪一派都不是,從現在起,我的立場是新的自我利益”[33]131。由此看出,普特帕特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是為了自我利益,而從未真正堅持過任何一種政治立場。同時,“里德”與普特帕特的對話也有力地諷刺了大學校園中的知識分子的功利主義與權利之爭。
此外,“里德”還分析了造成美國種族主義的現狀的原因,無情地批判了文化單元主義的危險。美國作為一個多民族的國家,種族之間的不平等造成了各種族之間矛盾的根深蒂固。里德,作為一名生活在美國的男性黑人,能夠理解各種限制政策,他認為“美國黑人的歷史就是一部有關于限制的歷史”[34]211。“里德”指出“由于忽視徹羅基族人②(Cherokee),非裔美國人,拉丁美洲人以及歐洲各種族人的歷史,美國的歷史學家們造成了美國的種族噩夢[35]126。因此,種族主義產生的原因在于”由白人領導的西方各國忽視非白人存在的價值,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因為他們對長期生活在白色恐怖壓抑之下的人們形成了猛烈的沖擊“[36]209。由于美國社會中存在的“白人優越論”,“種族隔離政策”等各種不平等的種族政策,以及美國政府對其他種族文化的過度忽視造成了其所謂的“文化霸權主義”,增加了各種族之間的矛盾。在小說中,虛構的黑人形象“里德”勇敢地站在正義的立場上,認為“此刻他應該對美國政府反對文化多元主義的愚蠢行為進行正義的評價”[37]193。一直以來,“美國政府奉行的是各種關閉政策,例如推行愚昧的”唯英語運動“(English Only Movement)來限制美國民眾的語言運用能力”[38]193。“唯英語運動”是指19世紀80年代在美國出現的通過立法確定英語為唯一的官方語言的運動,它反對使用除英語以外的的其他語言,以保持主流文化的純潔性。該運動的盛行,限制了美國人民學習其他各民族語言,剝奪了人們了解其他民族文化的權利。在《春季日語教程》中,虛構的人物形象“里德”通過自己學習耶魯巴(Yoruba)③的經歷,不僅展示了耶魯巴語言中存在的各種特殊魅力,同時也諷刺了“唯英語運動”。耶魯巴語言教會人們學會分享,學會相互尊重,注重社會規約等等,這些有關耶魯巴語言的特點都是值得英語語言學習的優點,然而“唯英語運動”固步自封,拒絕學習其他民族的語言與文化。因此,敘述者評價道“當里德越深入地學習耶魯巴語言之后,他越深刻地感受到西非祖先的魅力......美國人能從中學到很多東西,不僅包括耶魯巴的社會價值,還有它的生態學等等”[39]120-121。
通過虛構的人物形象里德與小說作者“里德”之間的越界,虛構的人物“里德”不僅分析了造成美國種族主義的現狀的原因,批判了文化單元主義的危險,同時還勾勒了一幅民族大融合的美好圖景。小說接近尾聲之時,虛構的同名人物“里德”描繪了節日中各個不同種族的人們相聚一起,載歌載舞,友好相處的場面,并感慨“這應該是美國在二十五年內應該出現的景象”[40]224,并在小說煞尾處用一只“長著黃色斑點的黑蝴蝶”意象形象地傳達了里德所追求的民族大融合,各種族之間和平友好相處的理想局面。帕特瑞克·麥克吉(Patrick McGee)在分析作家里德的種族觀念時說道:“里德,正如故事中虛構的同名人物里德一樣,選擇了一種”冒著絕望的危險追求著希望“的生活。他渴望種族消失從而抵制種族問題,結束集體意識的困惑……”[41]140。
普特帕特教授的種族身份越界,一方面展示了黑人學者在解決種族問題過程中所付出的各種努力,但其越界的失敗,在一定程度上是對政治正確以及種族協商策略的諷刺。因為其越界過程中所采用的方法的不正確導致普特帕特教授不論怎樣努力,最終都未能獲得終身教授職務;不論怎樣越界,他都只能是“具有白人意識的黑人學者”,而不能成為真正的白人學者。如果說越界是作者里德為探索種族關系發展道路所做的一項實驗,那么該實驗足以證明里德在種族關系探尋過程中的勇敢與創新。同時,虛構的人物形象里德與小說作者“里德”之間的越界為普特帕特教授的種族越界行為提供了更為客觀的評價:無論是“政治正確”還是“種族協商”策略之下的種族身份越界,在種族主義繁衍的美國社會終將無法實現。黑人民族應該學會自我發展與自我提高。因此,在種族身份越界的過程中,越界行為有助于彌補越界主體本身存在的不足。
注釋
① 黑人作家認為里德的作品地針砭時弊、逆社會之大流,常被訓斥他為“種族叛徒”的典型代表。褒揚者贊頌他為當代最為優秀的諷刺大師,是多元文化主義的積極倡導者;苛評者斥他為倨傲不羈、虛妄、愛炫耀、性別歧視、自命不凡的的狂人。(參見貝爾402)
② 徹羅基族人(Cherokee):北美印第安人之一族。
③ 耶魯巴語(Yoruba):是一種源自西非的語言,傳說是黑人祖先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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