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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我和你,心和心

2014-03-10 00:04:14楊獻平
海燕 2014年3期

楊獻平

她在屋里跺腳,罵自己親生女兒,罵得很臟,我都聽得臉發緊。再后來,有幾個表嫂并排站在她身后,穿著各色衣裳,一言不發,以冷峻的眼神看著她罵。她被罵的女兒在對面馬路上。那是一處拐彎地帶,靠南是一面小坡,亂七八糟長著草。路邊還有一棵臨河而長的核桃樹,綠得像一團墨。我在她面前低著頭轉了一圈,抬腳向院子里走。似乎我的腳剛越過門檻,就醒了過來。

窗簾遮蔽的中午充滿隔絕意味。外面有民工不停敲打逐漸成形的樓房。一個人躺在床上,想剛才的夢境。

罵人的那個人叫曹丑妮,是我母親的親姐姐,我叫大姨媽,她已經故去五年了。被罵的是她唯一的女兒,我表姐,比大姨媽還早故去半年。那是2006年秋天。秋風從北京方向吹來,在南太行的崇山峻嶺穿插,像流竄的高強度火焰,分次分片地將山坳里的莊稼吹熟,茅草和樹葉也跟著蕭索有聲。

大姨媽共生育了五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排五。最小的兒子過繼給了姨夫沒有兒子的二兄弟。我十五六歲時,四個表哥都結婚了。其中,四表哥學木匠,后來在邢臺縣路羅鎮一村莊做木匠活時,遇到一個喜歡他的女人——也就是我迄今為止的四表嫂。四表嫂姊妹三個,一直想找個上門女婿。四表哥人憨厚,木匠出師后,很快就在那一帶打開了局面。

四表嫂父母看四表哥有手藝,人還算老實,覺得找這么一個上門婿也不錯。四表哥和四表嫂一見鐘情,錛頭還沒掄幾回,就和四表嫂如漆似膠了。據說很快有了一個孩子。因為未婚,就把孩子送了人。兩人要結婚時,四表嫂父母堅持要四表哥把戶口開到他們村里,否則,四表哥和四表嫂就只有私奔這一條路可走。

后來的情況可能是四表嫂孝順,不愿父母老來難過,也與父母統一口徑。四表哥可能也覺得四表嫂很好,便在大姨媽、還有我母親,以及小姨媽,兩個舅舅的極力勸阻下,不顧一切開走了戶口。這一晃,就是十多年過去了。四表哥又先后生養了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到2006年,四表哥的女兒幼師畢業后在邢臺一家私立幼兒園打工,兒子讀初三。

秋天,滿山都是草木,可憐的田地和它懷抱的各種莊稼散落在各個村莊外圍。玉米碩大金黃的穗子低頭向下,谷子也不斷地在風中搖頭晃腦。核桃栗子噗噠噠地投奔樹下的茅草窩、亂石堆和荊棘叢。四表哥家人口多,地也多。三個人忙不過來,就打電話給大姨媽。要老家的人來幫忙。這一年,大姨媽已經71歲了。

此前的1988年春天,二表哥在一個春日,獨自一人進山,在怒放的洋槐花香氣中,用繩子拴住一株核桃樹枝杈,結束了自己的性命。次日,我放學,到自己家,見鐵鎖緊閉。院外蘋果樹花開得手足舞蹈。我又到奶奶家。奶奶正端著飯碗,坐在門前一塊老紅石上吸溜面條。奶奶說,平子,趕緊去你大姨家看看吧,你二表哥上吊死了。

我一路小跑。二表哥和三表哥共用的院子里擠滿了人。哭聲和吵鬧聲混在一起,把就近的樹葉擊打得東搖西晃。院子以外的場子里,赫然放著一口黑棺材。我走過去,伸手要掀開。四表哥喊了一聲,又幫我打開棺材。二表哥臉色發黑,嘴唇緊閉,眼睛早就看不到任何人了。我哭了一聲,看到一只碩大的綠蒼蠅,不知何時飛落在二表哥額頭。

到院子里,遇到二表嫂。她是附近村莊的,和二表哥結婚幾年,懷孕幾次,都沒有保住。大姨媽和我娘我小姨媽三姊妹為此事嘀咕了好長時間,然后找到一個中醫,吃了很長一段時間中藥,才生下一個女兒。二表哥上吊那年,女兒不過五歲。我滿臉不解,與二表嫂相向而過時候,卻發現她低頭笑了一下。

她的笑讓我匪夷所思。一個壯年女人,自己丈夫死了,為什么還能笑出來呢?我到屋里,大姨媽還在嚎哭,嘶啞地喊著二表哥的名字。我還發現,大姨媽的褲子濕著。母親看到我來,把我叫到一邊說,你把弟弟帶回去,自己做飯吃。我在這陪你大姨。我搖搖頭。母親嗔了一聲,說,你大姨傷心得大小便失禁,我得在這兒陪著她。你不聽話我就大耳刮子扇你了啊!

二表哥自殺原因似乎很復雜。大姨媽姊妹三個一起的時候,總是說些家事。我在旁邊片段式地聽到一些。大的背景是:大表哥結婚時,大姨家還沒修蓋新房子。娶回媳婦,大表哥就和她一起住在三間建于50年代的老房子里。大表嫂似乎也懷孕幾次,最終以流產告終。與此同時,二表哥三表哥四表哥也次第長大,紛紛到了結婚年齡。房子住不開,媳婦娘家又十分強調新房子。大姨媽下了狠心,全家爺們五口全上陣,敲石頭、買石板,叮叮當當新建了一排六間房子。二表哥先結婚,占了三間。三表哥結婚,又占去三間。蓋房子時,大表哥作為長兄,風雨來去,出力不少。四表哥蓋房子時,他也晝夜盡心。三個兄弟都住上了新房,他還在老房子里窩著。心里很不順。時常向大姨媽發脾氣。再后來,自己又找了一處地方,新建了一座房子。不幸的是,他的房子因為靠坡太近,上面是省道,下面是修路時挖拋的石渣。有一年暴雨數日,山體垮塌。大表哥的房子硬生生被泥石流截去一間。

再后來,大表哥和二表哥鬧。兄弟兩個吵架時,大表哥竟詛咒二表哥趕緊死,死了好給他騰房子住。二表哥上吊前一年秋天,二表哥從山西拉大鋸掙錢回來,先是和大表哥明著吵了一架。雙方老婆也都咬牙切齒,臟話如注,相互間罵了個水泄不通。大表哥住在二表哥三表哥房后。罵得不過癮,一抬腳就上了二表哥房頂,拿了頭撬房頂。住在老村里的大姨媽聞聲,沿著小路石頭一樣滾來,對兩個兒子說,你們再這樣,我就撞墻死給你們看!

吵架完畢,二表哥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喘粗氣。隨后又叫二表嫂把點豆腐剩下的鹵水拿來。二表嫂不知其意,也沒猶豫,就把鹵水遞給了二表哥。二表哥嘆息一聲,身子斜起來,咕咚咚喝了下去。不一會兒,臉發青,繼而嘔吐。二表嫂驚慌失措,跑到院子里大呼小叫。大姨媽還在三表哥家,聞聽奔了過來。進門一看二表哥的痛苦樣子,又向二表嫂問了情況。哭著叫三表哥找車。三表哥一溜小跑,找了一臺拖拉機,胡亂扯了一些鋪墊的東西,就往十三里外的鄉衛生院突突奔去。

好在搶救過來了。大姨媽姊妹三個,和二表哥說了很多話。二表哥情緒仍舊低沉,說的話仍舊包含了強大的厭世情緒。1988年春天,草木在風中再次鍍上新綠,花香在溝壑之間瘋狂流竄。洋槐花開了,村人總是要捋些回來,精挑細撿些,與玉米面和起來,再放上油鹽和蔥花蒸了吃。剩下的,用刀剁碎,泡在清水里,再放些麩糠喂豬。有一天早上,太陽還沒有從東邊山后登上來,二表哥就甩著大腳丫來到大姨媽家,說,娘,我幫你再捋些洋槐花來喂豬,你老了,爬不上山了。孩子孝順,大姨媽自然高興。endprint

二表哥背著編織袋,甩著鐮刀,大踏步地往村子東邊的一座山嶺走。山不高,上面除了茅草,還有栗子、核桃、楸子、刺槐等樹木,還有人在林子空白處開墾了田地,種些谷子花生紅薯等農作物。日上三竿,村人紛紛吃了早飯又各自上工了,二表哥還沒有回來吃飯。因為隔了一道山嶺,喊是喊不應的。大姨媽就去找。到溝口,大聲呼叫二表哥的名字,沒人應聲。大姨媽繼續向溝里走。到一棵核桃樹下,驀然看到二表哥的身體像一個沙袋在枝椏上掛著。大姨媽哀嚎一聲,連滾帶爬沖過去,一邊喊救命一邊從下面抱住了二表哥的腿。

這時候,二表哥體溫尚在,據說還有一絲氣息。但大姨媽不懂得急救,只是抱著二表哥的腿哭喊。等人趕到,已經回天無力。后來,大姨媽才聽人說,搭救上吊自殺的人,看到后,首先要替他解開脖子上的繩索,并迅速用膝蓋抵住肛門,再捶擊心臟,做人工呼吸等。她為此懊悔了十多年,精神失常四年有余。

那一年,我15歲。掀開棺材看到二表哥死去的模樣。我忽然覺得,人的生命原來如此簡單,自己結束就像過家家一樣,說沒就沒了。站在表情不一的人群中,我陷入到了一個恍惚的境界。周邊沒有一絲聲音,腦子里只有一種游移不定的判斷,總覺得這不是一個既定事實,殘酷、費解且荒唐。我想起小時候,二表哥還沒結婚,每次我來大姨家,他看到了,就會張開雙臂,黑紅的臉上堆著水洗一樣的笑,等我快步跑到他懷里。

這一年夏天,我再次去大姨媽家。大姨老了,又住在老村子里。四個兒子都已各自成家,表姐也出嫁數年。每次到大姨家,我都在大表哥、三表哥家混吃喝。以前時常冒出些人間氣息的二表哥家空了,院子里的草在雨水中搖頭晃腦。即使干熱的天氣,緊閉的木板門、再加上門檻及臺階上的灰土,給人一種強烈的破敗感。我從母親口中得知,二表哥死后不久,二表嫂就改嫁到了鄰縣。在大姨媽堅持下,二表哥和二表嫂唯一的女兒由大姨媽撫養。

幾乎與此同時,大表哥只身住到了二表哥房子里。二表哥婚后,靠著主房又自己修建了兩間平房。院外栽了兩棵蘋果樹。每年七月,圓滾滾的蘋果跑上枝頭。我回家問母親說大表哥為什么住在二表哥房子里。母親說,他想要唄!然后是一聲嘆息。我又問:二表哥住過的房子,他不害怕?母親說,你大表哥信了基督教。

大表哥信仰基督,似乎是很早的事情,或者與二表哥自殺同時。我依稀記得,有一次我去他家,一進門,就看到正堂墻上掛著一幅耶穌受難畫像,還有“不占罪人的道路,不從惡人的計謀”對聯。桌子上放著一本卷毛了的黑皮圣經。我拿起來翻看,覺得里面有些話很好。慢慢讀了一些,似乎身心透明起來。可母親說,大表哥癡迷到了田地荒蕪,不出去掙錢,一家人清湯寡水過日子的地步。大姨媽非常憂心,希望有個人能勸勸大表哥,信啥也不能耽誤干活,信啥也得要老婆孩子吃飽飯。

我自詡認得幾個字,又在讀中學,有幾次自告奮勇去勸大表哥。和他坐下來,我還沒開口,他就說,耶穌是全人類的神,除了他之外,再沒有哪個神能和他相比。我說,耶穌是神,可是你呢?大表哥一聽,猛地用厚嘴唇遮住突出的牙齒,哼一聲,說,你小屁孩知道個啥?起身就走。我尷尬一陣子,灰溜溜返回。

時間到了1997年,二表哥墳塋風吹雨淋,日月輪照,逐漸在山溝里與草木泥土融為一體。村人漸漸淡忘了曾經還有那么一個人。只是他留在人間的“根”,即他和二表嫂的孩子,已經出落成標致的大閨女。這時候,我離開家鄉也五年多了,有次回鄉去鄰村看望大姨媽。卻發現,大表哥撤出了二表哥的房子,三表哥在二表哥房子里做起了醬油。其實也不是醬油廠,只是自行勾兌的場所。我詫異。母親說,你三表嫂厲害,把你大表哥攆出去,自己占用了。

我說大表哥那么堅決,三表嫂怎么能把他趕出去呢?母親說,你大表哥每次去你二表哥房子住,你三表嫂就罵。再后來,把鎖子砸掉,換成自己的。你大表哥再砸掉,換他自己的。這樣鬧了幾次。你大表哥認輸了。有時候和大姨媽說起,她總是嘆息。本來就黑的臉上,松了的皮膚一顫一顫地,像是在擰螺絲。我說,你是他們的娘,娘說話孩子該會聽從。大姨媽又長嘆息一聲說,哪兒啊,人家不罵俺娘就是好事了!母親說,你三表嫂是老虎,不把你大姨吃了就算嘴下留情了。

大姨媽還說,叫了兩舅舅來調解,三表嫂也不買賬。在南太行鄉村,舅舅被普遍認為是家長,所謂“千親萬親,舅舅最親”,舅舅最權威,當然是外甥們的克星。我也跟著嘆息一聲。我依稀記得,三表嫂是一個漂亮的女人,能說會道。她和三表哥結婚前一年冬天,我和三表哥四表哥睡在他們的新房子里。四表哥說,三哥有對象了,而且是上學時候對上的,長得可好看了!那一晚,我還看到三表哥已經凜然成熟的下半身,我還問他我那兒為什么還沒長毛。他和四表哥笑我是小屁孩,小青龍,大白板。

三表嫂人長得矮,但皮膚白,眼睛大。兩片薄嘴唇再加上一口細白牙,兩腮蕩水的小酒窩,自然是家人和鄉鄰喜歡的。二表哥上吊自殺辦后事前后數日,大姨媽和我母親,還有小姨媽就都住在她家,她也和我母親和小姨一起照顧悲痛中的大姨媽。我那時候覺得這樣的媳婦真好,將來也能像三表哥一樣娶到三表嫂一樣的媳婦的話,可能是世上最美的事兒了。他們剛結婚的時候,我也時常去她家。那些年,三表哥在一家煤礦當工人,一般不回家。三表嫂做的飯好吃,我不僅蹭吃,還時常和她開玩笑。無論我怎么說,她都是笑。

我怎么也不相信,以前那樣懂事識大體的兒媳婦,怎么也變得不可思議了呢?母親和大姨媽說,那是有人挑唆的。還說,二表哥死了,二表嫂早就嫁人且又生了孩子,大姨媽撫養的也是孫女,遲早也要成為別人家的人。在大表哥三表哥兩家看來,二表哥的房子及一切財產應當由他們接手。因此,大表哥和三表哥相互爭,誰也不讓誰。還有幾次,三表哥將大表嫂逮住,拳腳加棍棒把人家打得鼻青臉腫。

這樣的戰斗持續多年,期間,大舅二舅都死了。四表哥因為做了上門女婿,極少摻和家務事。每年回來,也都是住在三表哥家,禁不住一面之詞,也幫著三表哥一家。有時候干脆一句話不說,任由大哥和三哥鬧。繼之而來的是,大表哥愈加癡迷基督了。再后來神情恍惚,連下地都要大表嫂帶著。大致是2005年。又是春天,南太行鄉村人們隨暖風而動,扛著镢頭,提著鐮刀,背著化肥和種子,在山坳間的田里與泥土作戰,沙沙的,叮當的聲音此起彼伏。有一天早上,大表哥犯病,口中念念有詞,沿著山坡野兔一樣亂奔。endprint

南太行的山高而陡,荊棘叢生,巖石遍布。大表嫂急忙喊了兒子、女兒,將大表哥抓住,弄回家里。不久又送到了精神病院,由大表嫂陪同,兒子和女兒都在外地打工。大姨夫按照大姨媽要求,夜里去大表哥家看門,實際上就是睡覺。有天早上,大姨夫正在翻送土肥,忽然頭上一涼,再就是一陣騷味。抬頭一看,是三表嫂起床后潑夜尿,竟兜頭潑了自己公公一身。次日早上,太陽都把懶孩子屁股曬得著火了,大姨媽見大姨夫還沒起來吃飯干活,就去敲門。半天沒人應,找人把門弄開,大姨夫已經全身冰涼了。

我聽到這一消息,頭皮發麻。大姨夫極其老實,只知道吃飯干活,親戚去了,也只是說一聲你來了,然后悶頭做事。我去大姨家無數次,與四個表哥一個表姐說的話能超過喜馬拉雅山,但與大姨夫的話,至多不超過100句。我還記得,我們家蓋新房時,大姨夫帶著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幫忙砌石壘墻苫房頂,表姐和大姨媽幫母親做飯,收拾東西。母親經常說,咱們家蓋這房子,要不是你大姨家的人幫忙,說啥也蓋不起來的。

母親與大姨媽、小姨媽,對兩個舅舅的感情,是血濃于水的,她時常把姊妹兄弟的話當做教條,哪怕是一件小事,也會對我當圣旨一樣重述。我自小就沒見過姥姥姥爺,感覺中,大姨媽就像姥姥一樣。不管我何時去,在他們家住多久,怎么玩鬧,大姨媽從不怪我一句。大姨夫也是。幾個表哥除大表哥結婚早、年齡大外,其他的都把我當孩子,一般不和我一般見識。只有四表哥有時候和我鬧一鬧,不管理虧還是有理,二表哥或三表哥看到了,不論青紅,一準訓斥四表哥。

大姨夫的死如同鄉村人頭發上的一根草屑,隨手一抓,就被碾進了泥土。此時,大表哥在精神病院,沒人對他說,即使說了他也未必能回來,還可能不會產生一絲悲傷。大約兩個月,大表哥病情稍緩,大表嫂又把他接了回來。這時候,種子早就出脫成了苗兒,又下了幾場雨,野草與莊稼齊盛,樹根與禾苗私通。村人開始下地清理雜草,鏟除橫生樹根活動。有天下午,大表嫂和大表哥一同上山。干完活,兩口子扛著農具往回走,一個不小心,大表哥一腳踩空,竟然從山上滾了下來,石頭一樣,在荊棘和亂石連續向下,當場沒了性命。

父子兩個,前后不過三個月。有一年我回家,和弟弟騎摩托出去,行到一道山溝,弟弟指著一斜坡上的墳塋說,那就是大表哥的墳。當時,剛下了雨,本來就涼,我一看那荒草之中的墳塋,忽然一陣心悸。再一年,大表哥的兒子結婚了,沖我借錢。我拿了四千元托弟弟轉交。再一年,大表嫂竟然收留了一個不傻,長得也精神的流浪男人,沒拿結婚證就一起睡。我聽母親說了,嘆息一聲。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一起幾十年,一個人沒了,馬上會有另一個取代。這一情況南太行鄉村近年尤甚,特別是一些因礦難、車禍而夭亡的人,丈夫逝去,妻子馬上另嫁。

這也是遍布人間的一個事實。可能是年齡問題,大表哥53歲去世,大姨媽雖然已經七十出頭了,但相較二表哥的故去悲傷減弱不少。一年后的秋天,四表哥電話叫大姨媽帶上孫子孫女們去幫秋忙。頭天下午,大姨媽讓三表哥兒子、大表哥女兒聯系,甚至叫了我母親和小姨媽。我母親先前與四表哥有嫌隙。原因是大表哥兒子結婚時,剩下的吃食,他們家怕放壞了,給人胡亂送,其中一家,是大姨夫的親兄弟,但多年來一直矛盾重重,水火不容,欺負過我大姨媽。四表哥堅持要給人家送,我母親攔住。四表哥急了,竟把我母親甩了一下,手磕破了。我弟弟上去罵了四表哥,差點動手,我聽到消息,也對四表哥做法提出譴責,要找他質問。

小姨媽答應去。第二天一早,三表哥的兒子帶著自己姐姐,開了一臺破舊三輪車,拉著大姨媽、大表哥的女兒、還有表姐和她13歲的兒子飛馳到小姨家。小姨家養蜜蜂,臨時有事。三表哥的兒子長得帥,騎摩托飛箭一樣,早就被鄉人罵為二百五。他駕駛著三輪車,在山路上如驚馬奔騰,穿山越嶺,至邢臺縣路羅鎮一村莊外,急轉彎,又是下坡,剎車剎不住,一下子栽倒在路邊地里。表姐和她唯一的13歲兒子當場死亡。表姐的脖子幾乎被利石割斷,頭被劈成兩半。大姨媽頭部重創。大表哥女兒胃刺穿,牙齒全部脫落,三表哥的女兒兒子分別折斷了胳膊和腿。

弟弟哭著打電話,旁邊是我母親和小姨媽的哭聲。我呆了。拿著手機,站在辦公室窗前,整個身體被水泥澆注了一樣。好半天,我才醒過來。口水流到了襯衣上。我幾乎大喊說:全力救治大姨!我又讓弟弟把電話給母親。對母親說,大姨治病的錢我掏。母親哭著說,還在搶救呢,不知道人還能活成活不成!小姨媽泣不成聲。放下電話,我就對妻子說要回去。妻子也電話問了情況。幾天后,母親說,大姨媽命暫時保住了。三表哥四表哥怕花錢,就把大姨媽拉了回來。

大姨媽腦部重創,時而清醒時而糊涂,疼得徹夜喊叫。我說我出錢診治,母親說人家家里鬧得不可開交。再說,是人家的娘,人家不管,你管,算個啥事?再給人家家里添矛盾?我嘆息。想起小時候大姨對我的好,對我們家的幫助,就覺得這時候我不為她做點事,可能永生慚愧。我回到家里。去看大姨,她已經瘦成一把骨頭了。看到我,還叫我平子。說了一句,她就糊涂了。我坐在床邊,和母親一起,為她梳頭,喂她喝湯。她一會兒自己甩頭,一會兒破著嗓子喊疼。

母親說,孩子們不管。她和小姨媽輪流管。小姨媽離得遠,有時候少來幾次。大姨媽一清醒,就喊叫母親。其他人都不要,就要她。我說,你管也對的。她是你姐姐,你在這世上最親輩分最大的人。母親說,俺親姐姐,俺肯定管。事實上也是如此,大姨媽大小便失禁,母親幫著換。有時候三表哥會陪著,還有大表哥的兒子兒媳婦,再就是遠嫁鄰縣由大姨媽一手帶大的二表哥的女兒。

我后來聽說,大姨媽臥床那年,也就是2007年春節,為防止三表嫂鬧事,母親和小姨媽決定,讓二表哥女兒提前出嫁。在三表嫂看來,二表哥沒了,二表嫂改嫁,他們的女兒就應當她說了算。意思是要男方給她一些彩禮錢。而彩禮錢大姨也沒有收到,都是二表哥女兒自己收著。出嫁那天晚上,三表嫂帶著兒子,到大姨家大鬧。他的兒子推翻了已經燉好的肉,把家幾乎砸了。

也很奇怪,大姨媽受傷病倒多日,從不提自己女兒和唯一的外孫。母親和小姨媽當然不能說,表姐和她兒子死得那么慘,再提就是對大姨媽的傷害。三表嫂對著大姨喊叫著說表姐死的事,這是對大姨媽最大的傷害。我憤憤不平,要找三表嫂。母親把我攔住了。我離開后不到一個月,大姨媽死了。死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人。母親回家來換衣服,叫三表哥和大表哥的兒子兒媳照看,結果,他們都出去了。母親說,她趕到,大姨媽已經斷氣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

南太行鄉村講究在人即將過世時為他(她)穿好壽衣,赤條條來,不能赤條條走。也講究即將離世時有最親的人在身邊。

大姨媽喪事時,三表嫂又鬧,拿著棍子磕打大姨媽棺材。母親和小姨媽氣憤,但誰也不敢攔。我知道后,咬牙切齒。說要是我在,我非打死她不可!然后是嘆息,眼淚也吱吱有聲。大姨媽去世那年冬天,我和妻子帶著兒子回老家。一個上午,北風呼嘯,太陽慘淡若無,我和妻子陪著小姨媽,還有大表哥兒媳,幾個人開著車,爬上一座山,去看已經與大姨夫合葬了大姨媽。小姨和我妻子趴在他們墳頭哭,我跪下來,也哭,但沒有出聲。高山之上,草木蕭索,周邊山巒在蒼天下靜默。俯視的村莊如同一塊塊巨大又不規則的磐石,散落在高低不平的山間。

村莊依舊,炊煙白色蟒蛇一樣向著高空,雞鳴可聞,孩童和大人的哭聲吆喝聲,還有機動車的轟鳴。站在大姨媽墳前,我看到她住過的老房子,還有幾個表哥住的房子。甚至,我還看到三表嫂三表哥在院子里忙碌。她的鄰居們照常在自家門前做著各種各樣的事情。我覺得特別悲哀,但又無從發泄。人可能就是這樣子的,一個人消失,畢竟是個體性的。人群之中,每天都在發生。輪番新生與消失的人,對人類這個龐大的群體觸動何其微小?大姨媽和大姨夫,還有大表哥二表哥以及表姐和她兒子,災難集中發生在一個家庭,其震撼力也只是任由鄉人發幾句感慨而已,甚至,有些與他們關系并不好的人,還在背后呵呵笑。

這是最殘酷的了。給大姨媽上墳后,我想,晚上一定會做夢的。夢的主角肯定是大姨媽。可到太陽照過窗欞,落在我和妻子懶睡的被子上,連夢的尾巴都沒出現過。幾年時間過去了,我一直會想起大姨媽、大表哥、二表哥和表姐他們,但從沒有夢見他們。直到2012年5月15日中午,大姨媽以咒罵自己女兒 (比她死得更慘的表姐)的方式進入我夢境。醒來后,我覺得蹊蹺。夢中,大姨媽以潑婦姿態出現,而且極其逼真。這是為什么呢?我躺在床上回想許久,方才覺得,與自己生命攸關的每個人,其實都不會走遠,無論何時,他們都會在你的身體乃至靈魂的某一處,并且會以持續一生的頑固方式,與同歷者須臾不離。就像我和你,心和心。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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