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
第一個掌聲
與最后一個是艱難的。
今天早晨,當推開房門,
滿院的陽光照在秀美的楸樹以及我的身上
我向著蒼茫的四野點頭,
進而更加堅信了上述判斷。
如果需要補充,無非是:那些在微風中頻頻擊掌的樹葉們
它們一生都在相互贊美
卻從不發生多少聲響
我教兒子認識水母。
不,我們共同學習。
的確,很多知識需要更正:
它是動物。奇妙的生命。
身體里除了水幾乎沒有別的。
如果要認識美,
就把它看成一把小傘
在淺海里,陽光可以照進水層。
不錯,在淺水里有許多這樣的傘
傘柄上掛著一個個不說話的幽靈。
我們肩膀碰著
肩膀。我們是人類,比它們要活得久些
“爸爸,你在說什么?”
“哦,沒什么……”
“它們只有幾個星期或數月的生命
沒有多少時間愛
或者絕望,
死后就是一小湯盆那么多的水”
“爸爸,我不懂你的話。”
“哦,沒什么,來兒子,
吃飯時不宜胡思亂想,
我來為你盛碗參湯吧。”
為了上墳我們來到山腳
西北的天空
突然飄下雨絲。
我們面臨選擇:朝下
是煙火正濃的人世,朝上
乃故人聚居之所
為盡快躲避將至的大雨
我們走了近路
肩并肩 竹排一樣
逆流而上
如今想來,那可真是一次奇妙的經歷啊——
在迷蒙空曠的山腰地帶
主客向著微晃的空氣
笑談生活
雨點,打在墓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