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會呼吸的痛

太陽越來越模糊，天空越來越灰暗，壓抑、煩悶，似乎沒有盡頭。依舊步履匆匆的人們，和這座城市一樣，在這樣一個冬天的早晨，沒入沉沉霧霾中，帶著萬般無奈，漸行漸遠。

去學校的路上，要過兩次馬路。在第二個路口，對面的紅綠燈依然影影綽綽，寬闊的馬路上擠滿了龜速爬行的車。還有40多秒，我習慣性地左右張望，卻又馬上意識到這么做太傻：這么重的霧霾，能見度只有幾十米，怎么可能看得到她呢？

走進學校，才摘下口罩——媽媽總是這樣叮囑我，可憋悶了一路，此時卻也不愿深呼吸幾口，教室里也不見得清新多少呀。第一節是語文課，老班的課。老班的風格總是那么熱情洋溢、活力四射，往常我是連一句話、一個字也不愿錯過的，但今天我知道自己有些心不在焉——昨天才進行了大掃除，窗玻璃上一塵不染，可是我居然看不見校門口的那棵銀杏樹了。霧霾已經持續了快一個禮拜，并沒有減輕的趨勢，她的咳嗽會不會越來越嚴重？！昨天晚上臉色就不太好，早早睡了。

“宋章，你來把剛剛說的那首詩朗讀一下！”

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我條件反射地站起來，愣了一會，反應過來，有些結巴地把詩讀完，抬頭，收到老班一個瞪眼，坐下來。旁邊周朗迅速朝我擠擠眼睛，才沒心情搭理他呢。

因為霧霾，廣播體操連續好幾天被取消，看來上午的體育課也泡湯了。課間，我沒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耳邊傳來女生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嘿，我媽媽在淘寶上搶購了一打N95口罩，我們家人手一個，你們看，是醫生進傳染病房的時候用的專業口罩呢！只有這個才能防住PM2.5，其他的都沒用！可惜就是太憋悶了，戴一會兒我就喘不過氣來，摘掉我又覺得到處都是看不見的有害粉塵，唉，從來沒發現，呼吸是這么困難的事。”

“我爸也趁著商場活動買了一臺空氣凈化器，據說前段時間都脫銷了。我家24小時開著，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反正一直呼呼運行著，我估計是超負荷了。”

“啊，上次聽說連續霧霾會對肺部造成不可恢復的永久性傷害，是不是真的啊？我媽讓我多吃梨子……也不知道霧霾什么時候能徹底散掉！”

“哎哎，我來說個笑話，女孩對男孩說：‘我們同時轉身，各走100步，回頭，如果還能看見對方，就繼續在一起吧。結果別說走100步了，這樣的天氣，就是走50步也看不見了呀，于是他們分手了。哈哈哈，可見霧霾還是有好處的——可以阻止早戀！呵呵呵！”

……

不知道為什么，聽著聽著，我心里裝了好幾天的擔憂一下子全部轉成了怒火，忍不住猛地站起來，憤怒地沖著前面的那個女生吼道：“你胡說什么啊！還有心思說笑話，有沒有良心！你覺得霧霾好，那你去吸個夠啊！你知不知道有人每天都要在重度污染的空氣里工作，每天天不亮就要去充滿尾氣、粉塵的馬路邊清掃，氣喘吁吁，沒有空氣凈化器，也用不了那么專業的口罩！她幾乎是冒著生命的危險在工作，你知道不知道！”說完，我腦子里嗡嗡的，感覺眼淚快要流出來，于是快步走出了教室，不管耳邊傳來的那些氣急的聲音——

“哎，哎，小薇你別哭啊，宋章發神經了吧，別理他……”

一口氣沖到操場邊最高的臺階上，北風凜冽地吹著，到底滴了幾滴眼淚，這才漸漸冷靜下來，把頭深深埋進膝蓋。一通亂吼之后，胸中的憋悶之氣倒散了不少，有點后悔剛剛亂發脾氣了，可是，真的無法忍耐了！媽媽太辛苦，霧霾太強大，自己卻無能為力。早上，在馬路邊，沒看見媽媽掃地的身影，可是我卻仿佛聽到她那粗重的呼吸，那么難，那么痛。

不知過了多久，“對不起，宋章，我不該那么說……我不知道你……不，我應該知道……真的對不起！”是李薇薇，我很驚訝，又有些羞愧，周圍霧茫茫一片，她怎么找到我在這？！看著她紅紅的眼圈，我幾乎說不出話來：“不是，我……你沒錯，不用……說對不起。”

“不，你說的對。”李薇薇堅持說，“再多的口罩、再多的凈化器也不能讓霧霾消失，再多的笑話也不能驅散心里的焦慮，我們應該可以為大家、為在霧霾中工作的人、為自己做點什么吧！”

“你是說——”我有些明白了。

“嗯，我們可以發動同學們一起啊，宣傳環保，追求低碳。比如盡量走路、騎自行車或坐公交車上學，少燃放或者不燃放煙花爆竹……雖然相對于來勢洶洶的霧霾來說，我們能做的不多，但是如果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環保的行列，總有一天會看到成效的！”

薇薇的臉上充滿了希望，她那么樂觀，于是我同意了她的提議，準備積極行動起來對付霧霾——其實做起來并不難，而且我總要做些什么吧，就算是為了媽媽，不，為了讓自己心里好受些。

然而，我的內心又是那樣的不確定，這樣做真的有用嗎？我想沒有人不知道環保低碳的意義，可是馬路上的車輛還是越來越多，工廠里的煙囪還是黑霧繚繞，電視上經常有河流、地下水被污染的新聞，年底的時候煙花爆竹聲依然不絕于耳……什么時候，我才能在馬路這一端清晰地看見媽媽揮動掃帚的身影，什么時候，我才能不為媽媽的呼吸心痛呢！

就在剛剛過去的那個冬天，全國大部分地區的人們都談“霾”色變。不止一位母親用口罩、凈化器將孩子重重保護起來，也不止一個孩子為霧霾中的母親擔憂。防治霧霾，不在一朝一夕之間，也不能靠一人一己之力，但是哪怕是一次微小的污染都可能成為霧霾的推手，而每一點每一滴的環保力量都絕對是對付霧霾的利器。如果每一位少年的心都能像宋章和薇薇那樣干凈又善良，那么屬于少年的未來也一定是干凈而明亮的。那個宣傳環保的低碳隊伍，就叫“綠色夢組織”吧，我想。

（訴說/宋章 記錄/冰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