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妻”漫談
——以《全唐詩》《全宋詞》為例

⊙劉 鵬［牡丹江師范學院文學院， 黑龍江 牡丹江 157012］

“老妻”漫談
——以《全唐詩》《全宋詞》為例

⊙劉 鵬［牡丹江師范學院文學院， 黑龍江 牡丹江 157012］

“老妻”一詞在《全唐詩》《全宋詞》中出現的位置以及體現的內容是不同的，反映出詩體與詞體之間的區別。“老妻”一詞形式和內容上的差異側面反映出黃庭堅“以詩為詞”的創作傾向。

“老妻” 唐詩 宋詞 黃庭堅

“妻”表“妻子”之義較早出現在《易·系辭下》“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全唐詩》《全宋詞》中“老妻”一詞的運用相對普遍，“老妻”在《全唐詩》《全宋詞》中出現的差異體現了唐詩宋詞的差異。《全唐詩》中沈期（1首）、李白（1首）、杜甫（9首）、薛逢（1首）四位詩人的詩作中出現“老妻”一詞。《全宋詞》黃庭堅（1首）、向子（6首）、楊無咎（3首）三人詞作中有“老妻”一詞出現。“老妻”一詞在唐詩宋詞中出現頻率以及所體現的內涵是有所差異的，本文將對唐詩宋詞中“老妻”現象進行討論。

一、字源考證

（一）“老妻”本義探源。“老”，《說文解字》這樣解釋：“老，考也，七十曰老”①，《中華古漢語字典》：“老，歲數大。指在五十歲以上”。由此可以推斷“老”是指年齡在五十至七十歲之間表示年齡大的詞語。如《論語·憲問》“老而不死”，表示此意。

“妻”，《說文解字》這樣記載：“妻，婦與夫齊者也。從女、從屮、從又。又，持事，妻職也。”②《漢語古今形義大字典》：“妻，從女、從又、從屮（草指頭上的飾物）會意，表示手操家務而頭戴飾物的女子。本義舊指男子的嫡配，今指男子的配偶。”③可見，“妻”一詞在古代是指男子的嫡配，如《孟子·離婁》：“其妻歸，告其妾。”

“老”指五十至七十歲之間的人，“妻”指男子的嫡配，這兩種解釋在春秋戰國時期詞義是精確的。那么，據此推測“老妻”應是指“五十至七十歲之間的男子的嫡配”。這種推測對于解決唐詩宋詞中詩詞作者妻子年歲、是否續弦以及夫妻二人情感等問題有很大作用。詞義從古至今的發展是逐漸模糊的，沒有明確的界限，并且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許多詞語在本義基礎上又出現了轉義等現象，并具有了感情色彩。詞義發展到唐宋時期也如此，“老妻”一詞或在唐以前出現，但其所指稱之意已經發生了變化。因此，唐詩宋詞中，“老妻”一詞的出現不能妄斷詩詞作者妻子的年齡和二人感情狀況。

（二）“老妻”探源。筆者查閱《爾雅》《辭源》《稱謂大辭典》《漢語方言大辭典》《中華大辭典》《漢語大字典》《漢語大詞典》，均未對“老妻”一詞進行記載和說明，對“老妻”一詞進行記載的僅有《辭源類典·倫紀類》，其引用的實例是杜甫詩“老妻畫紙為棋局”。按《辭源類典·凡例》“本書于每一典實下。必先載其所產生之書名，或所引詩文詞句之作者姓氏。至一典而所見在兩書以上，且微有異同者。則擇其中較普遍義較曉暢者載之。”④從以上說明可知，《辭源類典》引用杜甫詩句是較常用的，但不能斷定其是最早的。眾多辭典、字典中并未出現“老妻”一詞，可知，“老妻”可能在秦漢時期并未出現且亦不是常用夫妻稱謂詞。按此推測，“老妻”應該在唐代出現，退一步而言，即使是在唐以前出現，但卻是在唐宋時才廣泛運用的。

二、形式、內容差異比較

形式上，《全唐詩》中“老妻”出現十二次，而《全宋詞》中，有十首詞描寫老妻，而“老妻”一詞出現八次。《全唐詩》中“老妻”一詞是隨詩作而出現的，而《全宋詞》中，僅黃庭堅《浣溪沙》出現在詞作內，其余則出現在詞題之中，如向子《鷓鴣天·老妻生日》、楊無咎《漁家傲·十月二日老妻生辰》。可見，在兩書之中“老妻”一詞出現位置不同。形式上的差異體現了唐詩宋詞詩體和詞體之異。對于詞體風格，清查禮說道：“情有文不能達、詩不能道者，而獨于長短句中可以委婉形容之。”詞具有委婉之特點，所表達之情感亦是所描寫之物象曲折地表達，這也是“老妻”一詞在宋詞中出現比例少且多在詞題中的原因之一。而唐詩則相反，往往將“老妻”打入詩作中直接抒發自己的情感。

內容上，《全唐詩》中“老妻”詞所出現的詩作中，大多是借“老妻”一詞表達壯志未酬、憂國憂民、時光荏苒以及歸隱山林之意。“老妻”只是其詩作中眾多意象中的一類，如沈期《赦到不得歸題江上石》“翰墨思諸季，裁縫憶老妻”⑤，此詩作于作者流放州之時，見到當時流放之地的情境作者徹底絕望，因此作此詩來發泄自己滿腔的怨怒。詩人通過“裁縫憶老妻”描述自己身居流放之地痛苦艱辛的生活常態。再如杜甫《客夜》“老妻書數紙，應悉未歸情”。“寶應元年秋作。是年七月，杜甫嚴武還朝，至綿州奉濟驛，得悉徐知道在成都作亂，轉赴梓州。時家屬在成都。”⑥詩作通過老妻書信催歸來表達當時的混亂局面，傳達了杜甫憂國憂民的意識。

《全宋詞》中黃庭堅《浣溪沙》“一葉扁舟卷畫簾。老妻學飲伴清談”。詞中描繪了詞人與妻子乘舟泛湖的樂趣，是對當時閑逸生活的描寫，表現了詞人寄情于自然的審美傾向。向子和楊無咎壽老妻生日詞傳達的思想一是對妻子表達健康長壽的愿望，如向子《浣溪沙·老妻生日》“葉上靈龜來瑞世，林間白鶴舞胎仙。春秋不記幾千年”；楊無咎《漁家傲·十月二日老妻生辰》“人生最要長相伴。舉酒豈徒稱壽算。深深愿。來年更看門風換”。二是表達夫妻之間的伉儷情深，如向子《西江月·老妻生日，因取薌林中所產異物作是詞以侑觴》“齊眉偕老更何疑”；楊無咎“山河有盡情無盡”，這些都是對夫妻之間深厚情感的描寫。《全唐詩》“老妻”詞都是詩人借以表達自己內心“不平之志”的意象之一。而《全宋詞》中“，老妻”作為文學作品接受者，詞人通過創作來表達自己對妻子的美好祝愿和愛情希冀，這恰好體現了“詩言志，詞緣情”的觀點。言志的詩要求具有從思想感情和情操意志影響人、改造人的作用，具有對社會的倫理道德規范作用和風俗民情教化作用。所以詩歌在題材內容上偏重政治主題，關系到國家興亡、民生疾苦、胸懷抱負、宦海沉浮等內容。因此，“老妻”一詞體現了唐詩宋詞的創作緣起。

三、黃庭堅《浣溪沙·一葉扁舟卷畫簾》的創作傾向探析

比較中發現，黃庭堅的《浣溪沙》雖是詞，但“老妻”一詞無論在形式還是內容上都與唐詩相像。在《浣溪沙》中“老妻”一詞是出現在詞句中，并且是詞人表達情感時眾多意象中的一種，并不是宋詞中直接的接受者。創作上的差異體現了黃庭堅作詞的傾向——以詩為詞。

黃庭堅是“蘇門四學士”之一。蘇軾“以詩為詞”的創作理論在其詞作中都有體現，黃庭堅作為蘇軾的學生，必然要繼承以至于模仿蘇軾“以詩為詞”的創作傾向。歷代詞學家對于黃魯直效蘇軾“以詩為詞”創作方法都有評論，褒貶不一。吳曾：“黃魯直間作小詞,固高妙,然不是當行家語,是著腔子唱好詩。”⑦王灼《碧雞漫志》：“晁無咎、黃魯直皆學東坡，韻制得七八。”這些評論證明黃庭堅對蘇軾“以詩為詞”的創作理論是有所學習和繼承的。

黃庭堅主張詩詞風格一致，運用寫詩的手法來寫詞。同時，黃庭堅的詩作理論“奪胎換骨”“點鐵成金”，他主張將這種理論應用于詞作中，即詞作以詩句化用而來或是運用典故。這些觀點都體現了黃庭堅“以詩為詞”的創作傾向。

可見，無論是從黃庭堅詞作理論以及各家評價角度，抑或《浣溪沙》詞體風格角度都體現出黃庭堅“以詩為詞”的創作傾向。因此，《浣溪沙》的創作是以唐詩筆法入樂而成詞。形式上與唐詩有相似之處，內容上也采用了唐詩的描寫手段，通過白描手法表達詞人向往自然閑適生活的志趣。

綜上，“老妻”一詞應該在唐代以前并未出現，是唐宋時期普遍運用的詞匯。“老妻”詞義是演變的，單純用老妻詞本義探討詞人婚姻狀況是沒有根據的。《全唐詩》《全宋詞》中“老妻”一詞在內容和形式上的差異體現了唐詩宋詞的區別，正如李清照所說“詞別是一家”。作為唐宋兩代兩種不同的文學樣式都有著自己的抒情模式和表達方式，這也就是詩所以為詩、詞之所以為詞的真正原因。

①② 許慎：《說文解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398頁，第614頁。

③ 呂景和、錢曄、錢中立：《漢語古今形義大字典》，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69頁。

④ 上海世界書局編：《辭源類典·凡例》，警官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⑤ 丁遠、魯越校正：《康熙御定——全唐詩》，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5年版。

⑥ 聶石樵、韓兆琦：《杜甫詩選》，南海出版公司2005年版，第164頁。

⑦ 吳曾：《能改齋漫錄》，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469頁。

[1] 唐圭璋.全宋詞[M].北京：中華書局，1999.

[2]全文明.中華古漢語字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3] 程郁綴.唐詩宋詞[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

[4] 何文煥.歷代詩話[M].北京：中華書局,1981.

[5] 唐圭璋.詞話叢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6.

[6] 杜文瀾.古謠諺[M].北京：中華書局,1958.

作 者：劉鵬，牡丹江師范學院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

編 輯：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

2012年黑龍江省學位與研究生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編號：JGXM_HLJ_2011127）；牡丹江師范學院研究生學術科技創新重點項目（編號：yjsxscx 2013-05mdjn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