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顯皇后的男人》：韓劇里的千回百轉

○ 周仰之

說到看電視女兒和我都有不好意思說，說出來怕被人笑話的愛好。喜歡看CNN，常常和我們討論世界大事的女兒，遙控器一轉瞬間就成了一個盯著卡通片看得哈哈大笑的長不大的孩子。愛看卡通的成年人其實不少，但已經是研究生的她愛看的卡通是真的給幼兒看的，腦袋都畫得跟長方形的盒子似的，說起話來前撲后仰還帶變形的，太夸張了，我常常笑話她癡迷這種幼稚的卡通片真的有點丟人。

我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雖然拒絕陪女兒看卡通片，但我選看電視連續劇時也常常挑情節簡單的偶像劇看，勾心斗角的宮廷劇我覺得看起來怪累的，連美女如云的《甄嬛傳》都沒有看過，覺得要花上幾十個小時看一大群美女費盡心機地爭奪一個中年胖男人的恩寵，恐怕大部分時間都會覺得太憋屈，不如“雙生雙旦”或者是“一生一旦”的偶像劇好看。人、景、物都漂亮，翻來倒去無非是主角們像中了邪似的愛來愛去，故事簡單不用動腦子，抱著iPad 躺在床上看著看著就睡著了，既養眼又催眠，有益無害呀。

如果遇到了包裝成偶像劇的好戲那得算是意外之喜也算是意外之災。喜的是難得一見的好戲被我一頭撞見看得爽，不妙的是毫無預警地遇到好戲看得放不下影響我一向規律的睡眠，這只能算是無妄之災還怨不得別人。比方昨天晚上我看戲看到什么時候睡去一點也不知道，今天早上4點醒了又接著看，一直看到早上7點多才看完，如今泡上一杯咖啡把感想寫下來。

這部叫《仁顯皇后的男人》的韓劇是一部穿越劇，女主角生活在現代韓國，男主角則為300多年前朝鮮朝代的人，靠著一張薄薄的可以輕易燒毀斬斷，據說是符咒的黃色紙頭開始是無奈后來是主動的在兩個年代里來回穿梭，和女主角漸漸產生愛情后選擇放棄原有的生活留在了現代韓國。荒謬的主線搭配上極其細膩真實的細節描寫演繹讓觀眾漸漸地代入其中，跟著男主角的遭遇思緒經歷了一次痛苦但必然的選擇。

女主角是個有著紅艷艷的性感雙唇的水靈靈的漂亮女孩，可是除了漂亮她別的條件都很一般，家境一般讀書馬虎也就算了，她作為一個演員也并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特殊才藝。漂亮女孩盡管沒本事，但運氣好，容易受上天眷顧。這位有著“喜珍”這么個極其不出彩的名字的女主角其實運氣也很一般，在娛樂圈混了好多年都不怎么出名，還是靠著明星前男友才第一次當上了電視劇的女主角，出演300年前的仁顯皇后。她像大部分的小女生一樣愛享受，愛開好車，愛住好房子，感情方面雖然直接沖動但也不是純潔如小白兔，還是愿意壓抑自己的感情利用她不但不愛甚至已經心生厭惡的前男友的影響力當上電視劇的女主角。

男主角姓金，雖然也只有27歲，但他在300年前的朝鮮朝代的經歷卻比女主角復雜得多。出生于據說傳了9代還是17代的名門貴族，自身也是堂堂的狀元。年紀不大的男主角不但學歷高，經歷也不錯，已經官至五品，是名副其實的金大人。金大人能力高強之外和王的私人感情也不錯，當他的家族因為路線斗爭失敗被滅門時，王舍不得這個朋友單單留下了他的性命。

看到這里你就算沒看過電視劇也明白了吧？生活在300年前的朝鮮時代就算是貴為名門之后煌煌狀元也難逃路線斗爭的翻云覆雨，站錯了隊不但性命難保還可能招惹到滅門之災。這你死我活的路線斗爭，爭的竟然是王的家務事，西人黨支持王后，南人派則支持妃子，非此即彼。這一后一妃在朝鮮歷史上都有名，后就是死后被稱為“仁顯皇后”的那位，妃則是后來被王用鳩毒殺死的張嬉嬪。當時的小說和野史都對后贊美備至，而妃則被視為妖孽，就算她的兒子繼承了王位也沒能改變得了輿論走向，這一傳就傳了三百多年。

當時金大人的父親是西人黨的重臣，王把后貶去冷宮不算，還把金的父母岳父妻子都殺了。他雖然依靠王的一念之仁，留下了性命，還是被流放到蠻荒的邊疆濟州島多年。遭遇這么慘烈的變故，他當然成了一個穩重有心機的人，悄悄的在流放地學會了武功，重回京城后不但不抱怨王的絕情，還再次得到了王的信任，可以接近王，能夠準確地揣摩猜測到王的心思變化。他很有政治頭腦，明白只有保住后的性命，更進一步讓后能夠重新回到王的身邊，才能徹底解決他本人、家族甚至整個西人黨的問題。整個一血淋淋勾心斗角的歷史劇。

他的紅顏知己為保他性命苦求而來的符咒，可以在他面臨死境時幫助他通過時空隧道穿越到三百年后的現代韓國。詭異的是，他必須要面臨生死關頭，才能穿越到現代韓國，卻只需把符咒上的幾個字輕輕念上一遍，就能夠回到古代朝鮮，可以說是來得何其難去得何其易……這么荒謬的橋段到底是怎么想出來的？編劇和導演莫不是在隱射當今韓國和朝鮮的現狀？

電視劇的有趣部分是詳細地描寫和演繹了穿越到現代韓國的金大人所遭遇的種種窘境。比如，他沒有見過汽車，不知道如何開車門，也不知道如何系保險帶，當然更沒有坐過可以輕易飛馳的汽車。比如，他沒有看到過電梯，不認識阿拉伯數字自然操作不了電梯，不知道電話為何物，必然也不知道如何接電話打電話，他沒有見過洗澡的蓮蓬頭，沒有見過微波爐，沒有見過領帶，不知道開汽車，不知道騎自行車，也不知道飛機是何物，要想在現代社會生活可以說是處處有障礙時時有難題。

這位三百年前有著復雜身世的名門貴族，朝廷里心機深重的中級官員，以徐緩沉著的態度面對這么多的新鮮刺激，以掩蓋他的手足無措、緊張慌亂，用他在殘酷的路線斗爭中鍛煉出來的應變力和高考狀元的學習力一一解構現代社會的生存密碼。加上韓國那位愛惡作劇的喜珍的幫助時真時假讓人真假難辨，最重要的是就算她誠心幫忙的時候也可能因為水平不高而誤導學生，看得人忍俊不禁。

在三百年前有著優越的先天條件，不但是個響當當的人物，還熟悉當時一切游戲規則，可以和最強大的對手周旋，甚至可以影響朝政的金大人，到了現代韓國什么人物連一張身份證都沒有。是個住醫院辦不了手續，坐飛機要借人家的身份證，和情敵鬧糾紛怕見保安更怕見警察的上不了臺面的“黑人”。更重要的是，他在三百年前的朝鮮社會關系密密麻麻重重疊疊，朝廷里有尊敬他的同事，有共命運的同道，也有你死我活的對手，感情上有生死與共的紅顏知己，家仆成群不算還有忠心耿耿的貼身義仆，不但化外的高僧是知己，連王對他都有一份友情，更何況感念他救命之恩的后了。而在現代韓國則只有喜珍一個人在意他、惦記他，喜珍的前男友視他為情敵，喜珍的經紀人對他反復盤問防了又防，其余滿街密密麻麻的人群就都和他沒有啥關系了。

可是，那個在三百年前身負重任心思沉重的金大人，一到現代社會就憋不住微微的笑意。看到明亮的圖書館里密密麻麻的書笑有道理，受喜珍戲弄被美麗的紅唇吻上，堂堂男子漢叫女人吃了豆腐笑很自然，就連和情敵打架他也面帶微笑輕松得很。可不是嗎？了不得的三角戀，打起來也不過是用澆花的小噴壺朝人家臉上噴噴水，要不就朝人家的頭上丟個枕頭。情敵把他關在玻璃淋浴間里用個毛巾系在把手上，他報復起來也把情敵關進去，綁上毛巾還加把傘。他噴了人家的水朝人家丟了枕頭，人家就把喜珍叫去如法炮制。

如此小兒科的爭斗難怪他很不嚴肅地咪咪笑，一點也不顧及喜珍和她的前男友又哭又鬧又氣得住院的認真。他由著喜珍自個兒去賠禮道歉，獨自面對怒氣沖天的前男友讓人家噴水丟枕頭，自己卻悠閑地跑到首爾觀光旅游。喜珍責怪他不陪她同去不負責任，金大人竟然無恥地辯說如果自己去了，對家更不容易消氣，結果反而會更糟。當然他在三百年前的朝鮮不能這么大意，紅顏知己被對手控制，他就必須把殺手锏乖乖交出，那邊的對手不是噴噴水丟丟枕頭就會消氣罷休的，就算是認栽被抓被流放也不會輕易放過你，還要在中途下下毒放放箭什么的，當然他也同樣心狠手辣，斗爭勝利后還一定要親眼看著對手人頭落地才罷休。

王雖然對金大人真的有份友情，也確實欣賞金大人的學識才干，但一翻臉就能把他打進監獄流放邊疆。當然王也不是知錯不改的主，發現錯了馬上就給他改正平反，還能自嘲地批評一下自己，介紹個名門之后給他當太太作為賠禮。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下次再起疑心時把人再關再殺，真所謂雷霆雨露都是皇恩。金大人能夠對應的除了榮辱不驚逆來順受之外沒有其他方法。千錯萬錯君王都沒有錯，做臣下的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必須想王之所想、急王之所急，忠心耿耿地效忠王和后，哪怕在心里都不能有絲毫的委屈抱怨。

還有，如今坐一個小時的飛機就能從濟州島飛到首爾，三百年前要在馬上晃上好幾個月，再說了，在燈光閃爍無分晝夜的韓國坐上飛機、汽車，一邊奔馳一邊戴著耳機聽音樂的享受，和在陰沉沉黑墨墨的朝鮮山區一個人默默地在好久看不到人影的山里騎馬趕路的孤寂，真的不能放在一個畫面上做比較。

加上那時不時穿上后的衣裳戴上后的首飾迷惑金大人的喜珍，有時似仙女有時又像妖精。她雖然不學無術但腦筋一點也不壞，時不時地引誘金大人忘記過去留在現在，一針見血地指出他在朝鮮雖然是個人物，但生命財產一點兒也沒有保障，王的心思一轉就可以像殺他全家一樣把他給殺了，再則朝鮮的醫療衛生條件那么差，人也活不長。妖精就是妖精，她一點也沒提感情啊愛情什么的，敢情這么兩條就已經夠金大人動心的了。

再則，輕易就考了個狀元骨子里特別愛學習的金大人，也經不起花花世界的誘惑，圖書館、歐洲都是誘惑，英文、數學雖然不懂，狀元公又有信心可以很快學會。朝鮮那邊他文也行武也棒，陰謀詭計更不在話下，除了血淋淋的路線斗爭循環反復之外已經了無新意，不安分又已經開了眼的金大人又如何能夠就此滿足？這個天平說不得就慢慢地傾斜了。

要動搖金大人的心并不難，但要他真正拿定主意進行決斷卻不容易，因為他如果選擇從朝鮮徹底穿越到韓國來，要放棄的東西真的是夠大夠重。他那個傳了九代還是十七代的名門家族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如果他拍屁股一走這個家門就算是結束了。他的紅顏知己對他情深意長，如果拿這個身為朝鮮第一名妓彈得一手好琵琶的紅顏知己和韓國那位開心淺薄特別喜歡親嘴的喜珍相比的話，還真的是各有勝長不相伯仲。

可是形勢比人強，猶豫中的金大人在朝鮮被一波又一波連綿不斷的路線斗爭斗得血淋淋的，死到臨頭了又被韓國醫院里的醫生救回來。沒有身份證的他傷一好就溜出醫院，連醫療費用都賴賬，下次受傷又囑咐仆人把他抬到他事先已經看好的指定地點，以便垂亡之際能直接穿越到醫院門口，方便人家第一時間發現他可以盡快抬進去搶救……把戲都玩到這地步也終于該下決心了。他最后一次回去時結束了家門，遣散了仆人，告別了知己，放走了愛馬，義無反顧地跳入深潭，永久地穿越到了韓國。

現實的喜珍并不打算把愛人偷偷藏在壁櫥里養，對金大人今后的生活也有規劃打算。她認為金大人可以在新的社會里教授他精通的漢語歷史和馬術，隨便從朝鮮帶點古劍什么的到韓國來賣賣就夠他們租好房、買豪車的了。在殘酷的路線斗爭中磨練出來的金大人也不拘小節，生存能力一流，來回穿梭時可以偷衣服偷書，真正要定居時也準備好了怎么偽造身份證。

萬事俱備等待已久的喜珍，有一天終于在夜色中看到已經穿上她精心準備的西裝的金大人的背影出現在她家的院子里時，欣喜萬分，跑過去卻發現他竟淚流滿面。流淚的金大人說他割舍了朝鮮就成了一個回不了家的孤兒，還說他最后下定決心的原因是因為在韓國找到了愛情。

心思復雜深重的金大人說的是實話，但沒有把實話全部說出來，他的選擇雖然是因為愛情但肯定遠遠大于愛情，大到說不清道不明，只好流下眼淚。這眼淚有不舍有失落也有對前途的茫然憂慮，但金大人和看電視的你都是聰明人，都知道他的選擇是對的，在富裕方便合理的社會里做一個自在的普通人是最好的選擇。

最后要說的是演喜珍的那位演員據說叫小白，是韓國女演員中少見的有喜感的美女，可以用千百般的古怪精靈表現愛的歡喜，不但讓復雜沉重的金大人意亂情迷，連我都被她迷住了，她一出現在屏幕上我就忍不住要咪咪笑，端的是看了部讓人心情愉快的電視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