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經濟奇跡與長期衰退探微

徐 蕊

(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蕪湖 241000)

從1991年5月經濟泡沫破裂起，日本經濟萎靡，長期處于停滯狀態，原因是多方面的。本文主要從企業終身雇傭制和年功序列制的管理組織模式，對此做相關探討。

一、日本經濟奇跡與經濟衰退

日本國土面積小，資源匱乏。受二戰影響，1945年的日本滿目瘡痍，1946年的生產率約為戰前水平的40%，生活必需品奇缺，人民生活極端痛苦，這一時期日本經濟的特點是“混亂與虛脫”。[1]61但日本經濟恢復速度驚人，20世紀60年代，日本GDP保持了10%以上的平均年增長率。雖曾遭遇石油危機，在20世紀70年代，日本GDP平均年增長率仍達到8%。20世紀80年代，日本GDP平均每年增長約為6%。20世紀90年代，日本泡沫經濟破滅，銀行壞賬高企，經濟一蹶不振，企業破產此起彼伏，失業率居高不下，通貨緊縮愈演愈烈，被稱為“失去的十年”。2000年代，日本經濟依然持續低迷，在2008年世界金融危機中更是遭受重創，“失去的十年”變成了“失去的二十年”。 從20世紀90年代初到2009年的約20年里，日本GDP平均年增長率不到1%，比美國低了約0.6% 。從1968-2010年，日本經濟一直名列世界第2位(僅次于美國)，在2010年被我國超越。

關于日本經濟長期衰退的原因，國內外研究很多，諸多學者從不同視角做了闡釋，影響因素大致歸結為經濟周期、供求關系失調、體制因素以及勞動生產率下降等。

二戰結束后，日本快速地從經濟與社會蕭條中恢復并成為僅次于美國的經濟體，技術引進和模仿的發展策略起了重要作用。步入發達國家后，自主創新即原始創新對日本經濟的作用逐漸凸顯。但戰后所形成的以終身雇傭和年功序列為主要特征的企業治理模式并不利于原始創新，企業作為創新主體的作用并沒有得到有效發揮，日本未能實現跨越式自主科技進步，這才是其經濟長期衰退的根源所在。

二、技術引進與日本經濟奇跡

約瑟夫·熊彼特在《經濟發展理論》中指出，創新是經濟發展的根本原因，技術創新活動可以采取模仿創新和原始創新兩種方式。模仿創新就是在技術引進的基礎上進行應用性改進，比如公司根據消費者偏好的不同，對產品的造型、實用性等方面采用不同的設計，便于產品占據更大市場份額。戰后日本企業非常重視技術引進和模仿創新，促進了日本制造的崛起。日本在1952年開始有組織地大規模引進國外技術(見表1)，僅此后9年間，就引進甲種技術1265件。[2]353

為便于技術引進，戰后的日本形成了一系列服務于技術引進的政策體系——產業保護政策、主導型市場經濟體制以及特殊的企業組織形式。到1990年，無論在資本積累或技術引進方面，日本已將支持其經濟發展的兩個最大優勢耗盡。日本亟需為長期發展另尋出路，尤其需要加強自主創新或者說原始創新，研發自有核心技術；需要培養企業和員工作為創新主體的自主創新能力，以保證企業生存和經濟持續穩定發展。20世紀90年代，信息技術革命爆發，由于組織形式的限制，日本企業沒有抓住這個經濟發展的良好契機，沒能占據信息技術和知識經濟發展的制高點，依舊依賴技術引進，與美國形成鮮明對比。

三、日本經濟衰退的根本原因

企業創新能力與自身組織形式有著內在聯系。20世紀80年代，日本企業的組織管理模式受到廣泛認可，豐田在1975年取代大眾成為美國最暢銷的汽車進口品牌，1985年出口美國的日本汽車已經達到230萬臺。[3]38日本產品的成功與企業管理模式密切相關，其中終身雇傭制與年功序列制更是被稱為日本企業經營的“神器”。但這一管理模式不足以確保持久繁榮，日本企業接連出現問題。以1997年為例，日本第八大銀行北海道拓殖銀行宣告破產，第五大證券公司三一證券因不良資產過多而關閉，最大百貨公司八佰伴日本總部及絕大多數海外分支機構停業。[4]72日本企業管理模式弊端日益暴露，企業競爭力逐漸走向衰落。

(一)信息技術革命使終身雇傭制優勢不再

終身雇傭制是指一旦被某家公司所聘用，該職員會終身留在這家公司并接受企業培訓，只要本人沒有嚴重違反公司相關的規章制度或者公司破產，將一直工作到退休。與終身雇傭制相應的工資管理體制被稱作年功序列制，是指企業以職工的年齡、

表1 日本甲種技術引進：1952-1960年(單位：件)

資料來源: 通商產業政策史編纂委員會.日本通商產業政策史第6卷(中譯本)[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4年版，第367頁。

學歷及連續工作年限為依據，來確定是否提薪或晉升的管理體制。[5]55

作為日本經濟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終身雇傭制保證了制造企業生產工序的創新，維護了穩定的勞資關系，促進了社會安定。1972年OECD發布的《對日勞動報告書》就將日本經濟飛速發展的核心因素歸結為終身雇傭制和年功序列制。

但是，終身雇傭制和年功序列制是有其適用條件的。二戰后較長時期，企業人力資源管理的核心在于構建穩定的勞資關系和內部晉升制度，留住可以出色地完成企業運營的員工，可以說終身雇傭和年功序列制適應了這個時期的要求。進入到20世紀90年代，以計算機技術為核心的信息行業迅速發展，產品生命周期短，更新換代速度加快，公司取得市場和發展優勢的關鍵在于技術人員能否掌握最新行業技術以及原始創意。不幸的是，日本企業原有管理模式導致了管理層老化，具備創意的年輕員工往往又得不到重視，使得日本許多公司逐漸在市場上喪失競爭力。

(二)終身雇傭制不利于專業人才培養

由于企業內部經常進行崗位輪換，員工間的信息交流順暢，基于年功序列制的內部晉升機制有利于培養“通才”而非“專才”。“通才”也就是多面手員工，有利于模仿創新的實施，也保證了日本企業在戰后的快速發展。但隨著經濟發展，企業必須擁有自身專業化研發團隊并勇于開拓尖端技術，即亟需高層次“專才”。隨著信息技術革命的到來，人的需求層次不斷提高，消費者對于可以使生活發生重大變化的技術變革表現出濃厚興趣，不斷增加產品附加值的方法不再吸引消費者的注意，具有突破性技術的產品大受歡迎。但是在日本的企業管理模式中，對于模仿創新的過度投入造成了產品性能的過度供給，索尼市場占有率的下滑正源于此因。由于過高估計了消費者對音質的要求，索尼的工程師們一直致力于開發自身延續性技術，忽視了市場對便攜性與低成本的要求。最后，迷你磁光盤并沒有如預期那樣大受歡迎，給索尼的音頻播放器業務帶來了打擊。索尼前董事長出井伸之甚至認為，日本企業如果創造不出高附加值便無法生存，日本的21世紀化就是產品的高附加值化。[6]這種思想代表了許多日本制造廠商的經營策略，仍舊把價格當作在市場競爭中取勝的關鍵因素，日本許多企業至今還未擺脫上個世紀的老路，造成了競爭力下降。

(三)人口老齡化加劇企業組織僵化

近年來，日本老齡化問題日益加劇。2003年，老齡人口占了總人口的19%。終身雇傭制必然帶來日本企業員工老齡化，而年功序列又給企業經營成本帶來壓力。中國人民大學日本經濟研究所所長楊杜教授就指出，終身雇傭制和年功序列制導致日本許多企業經營者老齡化，許多公司領導人已超過70歲高齡，這些老人帶領的企業不可避免會出現思維僵化的弊端，根本無法和許多充滿活力的歐美公司競爭。

在經濟蕭條時期，全世界許多公司都會通過裁員或者采用績效工資等形式來減輕企業運營成本，幫助企業渡過危機。但由于受終身雇傭制影響，日本許多企業不會采取裁員或成果工資制來抵御風險，導致企業經營壓力難以減輕，加速了衰退。

日本富士通株式會社是日本較早放棄終身雇傭制和年功序列制并開始采用績效工資的現代企業。日本公司大多都在堅持終身雇傭制，但在1993年，富士通將終身雇傭制逐漸轉化為工作成果制，引進目標管理，設定評價制度并實行工資改革等。在實施這項制度的十年間，雖然出現了少數由于沒有完成預期目標而面臨懲處的員工，但是大多數職員都會努力工作以實現自己之前設定的目標，甚至超額完成目標，從而獲得升職或者加薪。富士通對這種將工資與目標完成程度結合起來的管理方法非常滿意。此后，在1999年，富士通又進一步引進“績效工資制”，以高工資、高福利激勵年輕員工最大限度發揮工作才能，同時也避免老員工工作懈怠。只有對公司做出突出貢獻的人才能獲得晉升和加薪，這充分調動了員工積極性。改革為富士通注入了新的發展動力，公司市場占有率不斷提升。富士通2000年營業收入達到472億美元，比1993年多了193億美元，成為規模僅次于IBM和惠普的第三大信息技術公司。

總之，二戰后以終身雇傭和年功序列為主要特征的人力資源管理模式一度成就斐然，便于日本利用后發優勢，引進先進技術，提高勞動生產率，實施模仿創新，助益日本成為發達國家。但在20世紀90年代后，隨著世界經濟發展，其傳統企業治理模式并不適應原始創新技術的研發。日本企業治理體制應調整并適應新信息革命的發展，使企業成為原始創新的主體，適應經濟全球化激烈競爭，從而擺脫經濟發展困境。

[1]飯田經夫，等.現代日本經濟史——戰后三十年的歷程[M]. 馬君雷，等，譯.北京：中國展望出版社，1986.

[2]通商產業政策史編纂委員會.日本通商產業政策史第6卷(中譯本) [M].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4.

[3]張玉來.日本企業管理模式及其進化路徑[J].現代日本經濟，2011(2).

[4]王海忠.日本管理模式：力變求存[J].商業研究，1998(9).

[5]張玉來.“神器”的黯然：日本終身雇傭制改革[J].現代日本經濟，2008(1).

[6]羅清啟.索尼：強品牌是如何衰退的[N].福建工商時報，2007-08-03.

[7]孫執中.榮衰論：戰后日本經濟史(1945-2004)[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8]吉川洋.轉換期的日本經濟[M].東京：巖波書店,1999.

[9]姜躍春.日本經濟持續低迷及其前景[J].國際問題研究，2002(4).

[10]劉紅.90年代日本經濟長期蕭條的原因探討[J].日本研究，2002(2).